13 襄沅(1 / 1)
过了好一会儿宾客就位之后这县主才出现,莺时感叹,贼眉鼠眼,长得够猥琐的,她想可能是因为她身边的人容色一个比一个盛,尤其是坐在旁边这位,所以看旁人都觉得形容猥琐了吧。
莺时环顾四周发现,好像除了她和绾青丝,再没其他女宾,而且这些男人一个个一脸期待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恶心,不是斗花吗?什么情况?
终于,斗花开始。
第一盆花是千层茉莉,花小却密,很是清雅,果然不错,但是哪里感觉不对?
第二盆花是黑牡丹,牡丹常见,黑牡丹却极少,其雍容尊贵,果然不是寻常花色所能比的,但莺时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
一共十八盆花,依次上来,每一盆都是稀世之物,这斗花节的花果然名不虚传。
可莺时却无心欣赏,坐在座位上兀自一片咬牙切齿之中。
她的座位虽然偏僻,但是周围却也有人,一个接一个朝她这边看过来,到最后,已不知多少人在偷瞄她这边。
他们本就是偷溜进来,这样不被发现才怪,但是这个她并不介意,被发现就被发现,大不了把这儿一锅端了,可是想不到堂堂一处地方县府,竟然会有这么龌龊的事情发生!
从第四盆花上的时候,她大概就明白了什么地方奇怪了。
每一盆花都是由女子端上来的,上来之后也未曾下去,这些女子无一不是容貌精致上乘,但是穿着打扮却甚是开放。
偶尔听得旁边有人谈论:“这个不错,老爷喜欢肤白的。”
“这个胸不错。”
“今年货色都不错,县主今年眼光高啊。”
……
莺时见得那一群满面猥琐眼露精光的男人,大概明白这件事儿了,这些人估计都是富贵高官家的管事,前来挑选貌美女子买下留房的,怪不得要请柬才进,怪不得绾青丝穿男装。
斗花节,斗的是什么花,女人花。
莺时样貌惹眼,再加之旁边还有一个暮商,那县主也早已注意到她,他高声问:“敢问姑娘是哪家派来的?老朽记性不大好。”
她之前看过请柬,随口就答:“刘员外家的。”
那县主摸摸胡须,咧嘴笑:“刘员外家有你这么个美人儿,竟然还用得着来买花?”他说话那模样莺时觉得甚是恶心。
可随即他就变了脸色道:“刘员外和我多年交情,他身边的人,我会不认识?”
莺时知道露馅儿了,却也不慌,转过头看暮商,见他也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来人,把他们抓起来!男的杀了,女的留下!”随后转过头对众人说:“看哪家看得上的,老规矩,价高者得。”
底下人一片起哄,闹得莺时更加恶心,这群人的这种交易不知持续多久了?不知祸害了多少姑娘,朝廷竟然没有人打压,都是些什么狗官,她一个江湖中人都看不下去了,不自觉低低骂了一句。
却听暮商开口说道:“今日算他们倒霉了。”
“我们顶多收拾这一次,哪儿管得了以后?哪儿管得了那些幕后的人?”
暮商却不说话了,绾青丝在一旁也是十足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县府守卫涌出来,一个个持刀持剑,虽然对他们而言,都弱得不行,但是奈何一个县府,人竟然有这么多!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竟有一道女声大呼:“住手!”
随后有一位女子拨开人群走了出来,莺时还记得,这女子不就是那晚上被绾青丝救下的那人吗?
正在她疑惑之际,便听那县主说:“乖女儿,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乖啊。”
“爹,你叫他们都退下!”言罢还朝暮商这边看了一眼,那眼神,叫一个娇羞,看得莺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说什么呢!快回去!”
“爹,他救了我,今日他肯定也是来找我的。”那千金指着暮商道。
闻言,不仅她爹惊讶了,绾青丝惊讶了,莺时也惊讶了,她偏过头斜斜笑道:“原来今日你是来找她的啊。”
暮商抄起手不说话,好像事不关己,一副看戏的姿态。
那县主指着绾青丝说:“爹明明找的是她救下的你,怎么会是他!”
莺时明白了,县主千金被绑架,于是辗转找了绾青丝救人,报酬肯定少不了,说不定就有今日的请柬,叫她也见见世面。
那位千金急忙解释:“是她带我走的没错,可是是他在一旁引开守卫的人,才叫她有机会带我走的。”
莺时一听这话下巴都快掉了,她她她……竟然可以想出这一出大戏?昨晚,他们真的只是凑巧路过而已。
绾青丝此时面色也不虞,估计想着,老娘在这么一个破地方救个人,还要人引开守卫?也太看不起老娘了!
莺时小声憋笑道:“诶,她估计昨晚见着你了,然后,看上你了,你真的是,祸水呀。”一边说一边啧啧称叹。
暮商依旧没说话,却听那县主半信半疑道:“原来如此,只是二位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也是,他的这种勾当,当然不能轻易暴露,尤其他二人这样来路不明的人。
可用不着他们解释,他千金就已经嚷道:“爹,都说了他是来找我的,还能有什么呀!”她是被暮商迷晕了头吗?
县主忙安抚道:“好好好,既然如此,公子便是我的座上宾,不过这斗花节,想来公子也没什么兴趣,不如就和小女出去逛逛?”他一说完这话那千金便点头如捣蒜,高兴得不行。
这下轮到莺时看好戏了,本以为至少他会解释一番。
可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二人已经在外面正街上了,耳边依旧盘旋着他刚刚的话:“座上宾?你们配吗?”
莺时笑道:“这么高傲?人家可是给你介绍一桩姻缘呢?”
“夫人,这么快就不想要为夫了吗?”
莺时吃瘪,撇了撇嘴道:“他们那交易这么龌龊?虽说我也不想管,但是好像不管又有点看不过去。”
“自然有合适的人收拾。”
莺时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但是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她便也懒得插手了。
傍晚的时候绾青丝回到客栈,一脚踹开他二人的房门,气吼吼道:“你们两个行啊,前脚轻飘飘走了,留老娘收拾烂摊子!”
经过县府千金那一番话,县主自然认为他们是一伙的,自然迁怒到绾青丝身上,硬生生缠着她。
莺时笑回:“姑娘武功这样好,要走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么多暗卫,耗了老娘不少精力!你们惹的事,凭什么老娘收拾烂摊子!”
区区一个县府,竟然还有暗卫,看来这县主真的手段不少啊,想来刚刚是暮商走的速度太快,他们一时没反应过来,绾青丝再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莺时赔笑:“绾姑娘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绾青丝瞟了暮商一眼,幽幽道:“估计县主千金正全城找他吧,看来,你夫君,魅力不小啊,我看,县主家也还不错,那小姐也不丑,干脆就从了吧。”
“要不咱们明日还是走了吧,反正这百花城也没什么好逛的了。”莺时闻言对暮商提议道。
暮商终于开口,勾唇笑道:“怎么?这么怕我被抢走?”
莺时白他一眼:“你要是不愿走我也不勉强,把你送上门去都行。”
说完便知所言不妥,这不像夫妻间应说的话,转头看绾青丝却兀自喝茶,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莺时这才没有多说。
第二日他们还是走了,与绾青丝虽是萍水相逢,却还是道了别,江湖有缘定会再见。
十天之后,他们在洛水畔泛舟听雨时,闻得一则消息,说是百花县主获罪下狱,还牵连不少城主县官被革职抄家,都是当日参加斗花节的人,还有一些富户之家官府管不着,却纷纷被断了官道生意,也相当于封家了,这一桩事,甚是浩大。
莺时随口问,暮商随口答:“偷一份名册送给州府衙门也不是什么难事。”
莺时嘴角微抽,又背着她偷……不,拿东西,不过做得挺大快人心的:“看来咱们洗云国朝廷也并不这样腐败,官府竟然这样大动作。”
暮商没接话了。
他们定下的最后一个去处,是洗云国国都,襄沅城。
莺时本不想去,但又不好多说什么,也就同意了,实际上襄沅城真的不愧为一国之都,物尽所有,应有尽有,其繁荣秀丽当真不是其他城镇所能企及的。
刚开始两天暮商和她也逛遍了这儿的大街小巷,可第三天开始莺时就觉得累了,不想出门,只窝在客栈,暮商也随她去了。
其实她不是累了,只是昨天出门的时候,看见一个人,记忆本有些模糊,可是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一下子认了出来,毕竟血浓于水,就算十三年未见,还是没有忘掉,她看见了她爹,孟辕。
在客栈呆了两三天,她也只吃饭的时候才下楼,其他时间都待在房内,暮商本以为她病了,可看起来又没什么事,是以便只当她累了,也就没打扰她,两人也只吃饭的时候才见一面。
离苍茫山论武会之期也只余三天时间,赶过去还要两天,所以他们决定明日一早出发,今儿莺时还是和从前一样,在客栈里待着。
下午的时候,却有人来敲她的房门,开门一看,却不是暮商。
店小二拿出手里的条子给她,说:“刚刚有一位客官叫我给你的。”
她收了,展开看过之后,心绪有些复杂,不过最后,还是出了门,没有通知暮商一声。
她去到了信上说的那个地点,是在郊外,落月长亭。
她远远地就看见长亭里坐了一个人,外侧还有几名护卫。
她走进去,看着那人的面容,还是老了,有了皱纹,不过还是可以辩出,年轻时候是一个皮相绝佳的人。
孟辕见了她,眼中微微有些晃动,不过还是隐了神色:“夕芜。”
孟夕芜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说道:“爹,好久不见。”
孟辕轻笑出声:“是啊,好久不见。”顿了顿又说:“你娘呢,她还好吗?”
她冷笑:“娘去世了,八年前就去世了。”
孟辕闻言,不自觉握紧了手中茶杯,喃喃道:“这些年到底是我错了,还是她错了?”
“你要是真遗憾,当初就不该如此,怪得了谁,斯人已逝,我只希望娘安息就好,你也不必自责。”
“你不怪我?”
“怎么能不怪,一个不愿意认我和我娘的人我怎么能不怪?”果然,负心读书人。
“夕芜,原是爹错了,怪只怪爹当初,疑心病太重,太过菲薄了。”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问她:“夕儿,和爹回家好不好?不要一个人在外了。”
她拂开他的手说:“我现在不是一个人,我过得很好,至于回家,你有你的家,我也有我的家。”
“夕儿,我的家自然就是你的家,你姨娘和妹妹也是念着你的。”
孟夕芜轻笑:“是吗?不过我还是不太喜欢呢。”
“你刚刚说你的家?什么意思?”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总之,以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就好。”
“夕儿,你不说,我也查得到。”
孟夕芜看看亭外的护卫,再看看他,果然,再不是当年那个穷书生了,她无奈,只好说:“袖手临风庄,我叫莺时。”
孟辕虽则不涉江湖,但江湖大事还是有所耳闻,闻言微微有些震惊,不过只一瞬便抓住了要害:“那好吧,两年后,爹再派人去接你。”袖手临风庄十年之约他是知道的。
她心下不愿,可眼下也只好答应:“好,若是无事,我先走了,爹,你保重。”随后便走了。
孟辕看着莺时远去的背影,心下感叹,岁安,你这女儿,性子和你一模一样,太过坚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