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繁城(5)(1 / 1)
简瑶,程雅川的女秘书。
他公司的人我很少见,正如我所言,我对他的事爱莫能助,既然无助那最好也不要参与,甚至不要出现,这是我的理解。经验之谈,通常,老板娘的身上都有一种特别的气场,她的出现总会给人以无形的压力和掣肘。这种气场,我不知道自身有没有,但是,不懂得如何施点儿不费之惠来鼓舞士气,更不懂得如何施些小恩小惠来收买人心,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然而,简瑶这个秘书,已经在无声无息中,将我的不足弥补得天/衣无缝。雅川不止一次提过,简瑶经常以公司的名义给大家买些东西,却经常是自掏腰包。
我看着车后座上包装精致的咖啡和花草茶,心下竟有一丝难过和感动。
她的年龄应该比雅川小,大概跟我差不多,眼睛不大,皮肤很好,淡妆之下仍可以感觉得到那白嫩细滑的触感,身形偏瘦,一言一行冷静温婉,坦白地讲,她非常适合秘书这个位置。
“麻烦嫂子啦!快上去休息吧,雅川说你还在倒时差。”
我微微地皱了下眉。雅川……
“谢谢你,简瑶!”我认真地说。
她露出一个无可挑剔地笑容,丹唇皓齿,不折不扣的美人。
我的头还是疼得厉害。晚上的那顿饭是打心底不想去,可雅川是打心底让我非去不可。
人不多,却有些诡异。虽然被人一口一个嫂子地恭维着,可说白了,六个人里,就我一个是外人,剩下的人家都是古泉口的。简瑶和一个戴眼镜的矮胖子是雅川公司的,另外两人不是,是那种同城老乡的概念。
戴眼镜的矮胖就是传说中的小何,公司的三个元老之一,第一个决定公司存亡的产品,他赋予了它三分之二的灵魂。那是一套芯片组程序,全套文档打印出来有两本专业VB设计教程那么厚。
他们互相很熟悉的样子,聊天内容也轻松随意,致使我这个外人很难接话。好在我并不是那种表现欲极盛的人,他们热闹地聊天,我就专心致志地吃喝,钱是我家出的,能多吃点儿,就少亏点儿。
简瑶穿了身紫色套装,依旧淡妆,灯光下,宁静唯美,委实漂亮!她很贴心,见我喜欢吃鱼,特意将鱼换到我面前。我冲她笑了笑,有点儿不好意思。
换菜时,手上沾了汤汁,她起身去包厢的洗手间,走动时带起一阵馨香。是那种很静谧很怡人的香水味。因为工作需要,我也用香水,不过只在必要的场合用。我是断然不会喷一身香水去吃饭的。饭菜就着香水味下咽,那岂止是折磨!
挨着简瑶坐的男子,他们叫他大头,可从身材比例上来看,我觉得叫他大腹更合适一些。大头旁边的那位,人称许哥,一个完全被城市气息洗礼过的,经典的成功人士形象,沉稳寡言。
大头他对着简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夸张地嚷道:“哇,处子香!”
一桌人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除了我。简瑶不怒反笑,没脾气地敲了大头一拳,去了洗手间。
我静静地看着身边的雅川,六年里,这个男人学会了很多技能。吸烟就是其中一项。手指夹着的香烟,在兀自燃烧,轻烟一缕,袅袅而上,衬得他整个人有种虚幻的俊美。他也在笑,目光投到刚刚简瑶消失的方向,在我看来竟有些不寻常的温柔。
中国男人的处子情结和中国山里男人的处子情结,有着质的区别。从大头方才的那一句下意识的玩笑里,就可以窥斑见豹。
而我,可以给他我全部的身家性命,却唯独给不了他思想中,最根深蒂固的东西……
“嘶——”我的手一抖,不慎把刚盛出来的一碗桂花玉米羹打翻了。
“烫没烫着?”雅川紧张地抓过我的手,脸色有点儿不大好看:“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事。”我尴尬地笑了笑,冲对面的三人说:“不好意思,我去叫服务员。”
雅川也跟着站起来,被我挡下了。我哪有那么身娇肉贵!!
服务员进去收拾,我趁机去了大厅的洗手间。大头的那句“哇,处子香!”就像一根锋利的长钉,从我的脑海中钉下,一直钉到心底,你永远在疼,却永远拔不出来。
洗了洗手,站在镜子前平静了一会儿,我转身往外走。
“瑶妮对你还真是一往情深啊!放着外企高管不干,跑你这儿当小喽啰。怎么样,你俩又演绎了什么新故事?”大头的声音。
“你这是找打的节奏?”这是雅川的声音。
“她从小就喜欢你,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为了你,还逃婚……”
门被关上,故事中止。
简瑶,瑶妮……我还真是木讷的可以。一直以为简瑶是简瑶,而瑶妮是姚妮!
瑶妮,一提到这个名字,我脑海里首先浮现一对事物,没错,就是那对圆滚滚的——奶/子!
洗手间,果然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我果断地推门出去。
饭后,因为雅川喝了酒,不得不把车丢在停车场,然后搭出租车回家。这些年,我总是迷迷糊糊不认路,挫败得至今连个驾照都没考,走到哪里都要依靠别人,现在想想真是憋闷的很。
“不开心?”
“哪有!”
雅川“嗤”地笑出声来,把我搂进怀里:“因为我当众说你,所以生气?多大的人了,还毛手毛脚的,以后有了孩子,怎么照顾?”
孩子?
我和雅川的孩子??
这件事,不知什么缘故,我真的……从来没想过!听他提及到“孩子”,我的头脑中竟跳跃着林俏儿子的形象,白白胖胖的,蹬着小肉腿,吃着小拳头……那么,我们的孩子,也应该很可爱吧!
我安静地贴在他怀里,听着他铮然有力的心跳,鼻尖荡漾着最熟悉的气息,混合着烟草和酒精味,久而久之,总会让人沉迷不知所以。
我故作负气地在他手臂上扭了一把,愤愤地说道:“我们的孩子只要爸爸照顾!” 嘴角却忍不住地弯了起来。
“……好!”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这样小心眼了呢?他是程雅川,程雅川注定是与众不同的,不是吗?所以,一切顾虑,都是多虑。
岁去年来,不管节假几多,最忙的始终是那两种人,老板和业务员。不幸的的是,我家只有这两种人。
春节后,我要去德国的法兰克福参加一个展会,计划行程是20天。而这段时间,程先生,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跟之前的那个投资商合作开发一个软件系列。
很累,总想要静静地停留在一个地方,哪怕只是一个路过的地方,在那里,抛开一切心思,只作安静地停留。
然而,奔命的脚步怎么能够停下,明天还那么遥远,日子还那么长……
雅川问我,韩樱,为什么那么拼命?
为什么拼命?
我并不是一个乐观的人,诚然,雅川现在有绝对的实力来养活我,而且还会养得相当不错,但是现在的雅川也不再是那个孑然一身的雅川,他养活我的同时,还要对跟随他打拼的三十几号人负责。
我自始至终所做的,不过是众多城市人都在做的,为着明天而做的,一份工作,一份努力,一份坚持,而已!
“为程总建立一个坚实有力的大后方,实乃吾之荣幸。”我抬眼看着他,嘻笑着:“你长得这么好看,如果哪天破产了,我可以顺理成章地包养你。”
他抬手捏住我的鼻子,蹙眉问道:“你到底是多么没安全感??明明不喜欢这样的闹市,就因为熟悉,所以过得心安理得。明明做一个城市人很烦很累,只因在这里你可以自食其力,所以对山里的悠闲日子感到恐惧不安!甚至积虑成疾!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程雅川就是我安全感!我没有担心!”被他捏着鼻子,这句本来可以酸一酸他的告白,听起来是那么滑稽。
“既然这样,韩樱,这次回来就不要做了!”他叹了口气,言语之间尽是怜惜:“我不要求你留在家里,整日无所事事,但至少,回来就换个轻松点儿的工作吧!”
我没有马上做出回应。这个提议,我需要慎重地考虑……
春节假期很快就过去了,虽说忙,较之平时还是有很多时间黏在一起。出去闲逛时,给雅川买了件风衣,春暖花开的季节理应穿得生机盎然些,所以选了件灰绿色的给他。
替他系好腰带后,我心满意足地围着他绕了两圈,像欣赏一尊艺术品。
“这件衣服是我的新宠,以后觐见本宫,就要穿这件。
“侍寝时也要穿吗?”
“……”程雅川,你我共处时,除了床,你还能惦记点儿别的吗?这灿烂人生,煌煌如画,你真的要将我们的大好人生挥霍在那方寸之地?
临行前的那晚,他就像个没有饥饱的笼中困兽,不依不饶,折腾到最后,我实在撑不住,又想到天亮后的那个长长的旅程,不禁悲从中来,愤慨地问道:“程雅川,你是怕我跑了吗?怕以后没机会吗?”
人们常说“谨言慎行”,这话不无道理。你不知道你的哪个口无遮拦,最后真的一语成谶。
二十天的差旅结束,我跟同事们一路风尘地由西向东辗转而来。飞机在阿联酋经停,按照行程,我们在迪拜有四个半小时的逗留时间。然而谁也没想到,见惯了飞机延误的我们,竟然破天荒地遇到了提前登机。这还不止,原本九个小时的预计行程,七个半小时就结束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运气爆棚?
当空姐就兴奋地通知大家,飞机准备降落时,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我就是那个愁的,这一前一后足足提前了两个小时,雅川并不知情……
下飞机后,我赶紧给雅川打电话,很意外地,他的手机竟然关机!!几个同事也没有人接,加之跟我都不是顺路,因而,取了行李后,打过招呼,便赶紧找出租各奔各家。
是走,还是等,二者之间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走!因为实在太想回家了……
从机场到家,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不出意外的话,完全可以赶在雅川出门前到家。
凌晨的机场,出租车少得可怜,幸而一个跟我方向大致相同的女孩儿愿意同我拼车。
一路上我不断地给雅川打电话,电话却始终关机。我不由得焦虑起来,让他无故去机场扑了个空,倒是次要,问题的关键是,只要我出差在外,雅川是从来不会关机的。越是细想,心里就越发地忐忑起来。
深夜的路上车少,红也灯少,我原以为能更快些到家。没想到,我的运气早就在从迪拜回来的路上用没了。出租车司机看起来挺老练,结果却频频走错路。到了女孩居住的曲水园小区,用了近五十分钟的时间。也就是说,等我到家起码得超过一个小时。
曲水园是相对高档的社区。尽管凌晨时分,门岗执勤的保安依旧精神抖擞,灯光灿灿,一如白昼。
女孩儿下车,我把头探出车窗跟她挥手道别。
就在我缩回身,打算拉上车窗时,小区里面窜出一辆车,车速很快,但是明亮的灯光下,车内人的面容还是一目了然。我不禁一愣,以为自己劳累过度眼花了,再次探头看去,已经看不见人影,目光所能探究到的,只是那辆熟悉的车和那串熟悉的车牌号。
凌晨三点二十五分,雅川为什么会从曲水园出来……
曲水园??
我兀自地喃喃着,心却陡然沉了下去。依稀记得,简瑶就住在曲水园。
我仍抱着一线希望,惴惴不安地朝着我们的家步步逼近。仿佛踏过万水千山一般,终于站在门外,却迟疑着不敢按下那门铃。凌晨的楼道里,没有人看到我一双手抖个不停的狼狈样!
拖鞋整齐地摆在鞋柜里,烟灰缸清理得干干净净,卧室的床上没有一丝凌乱,洗手间里没有一滴水渍…家里一切井然,似乎唯独少了一个人的气息。
混沌的头脑忽然一片清明。我静静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渐渐褪去的夜色,二十多个小时的舟车劳顿,此刻竟感受不到一丝倦意。
当天边露出第一缕曙光,在这个寂静的清晨,我缓缓地摘下手上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