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一剑泯恩仇(1 / 1)
阖家团圆的日子是幸福却也短暂,礼佛归来的沈夫人对在外饱经风霜的爱子满心怜惜,一日三餐亲烹茶汤之外,凡有所提,无一不依,可谓疼宠无极。沈温玉也一改往日沉稳之风,一副小儿无赖模样,频惹高堂颜开。
可谁能料到,沈府一派祥和安宁,竟是沈温玉拟算留予双亲最后的美好。就在余半舟以为自家师兄真的放下自裁之念时,沈温玉已跪在楚府的大门外。
八月正值夏末秋初,微凉的晨风带走最后一抹夜色,朝曦的暖意逐渐变成燥热。
楚府的管家楚仁第三次自府中出来,无奈叹气,对着跪在大门外的沈温玉劝道:“小侯爷,老爷还是那句话,要您速速离去!您看……”
“此行不见元帅,我愿长跪不起!”
“您已在此一个时辰了,再跪下去,怕是身子吃不消啊!”楚仁看着额角密密细汗,唇色渐白的小侯爷,略显着急。沈温玉闭上眼,一副我意已决的神情阻住楚仁所有的劝语。
又一个时辰匆匆过,楚家大门依然紧闭。时近晌午,骄阳愈发毒辣,直照得沈温玉眼前阵阵发黑,他努力睁眼,却只见金星乱冒,越想身姿挺拔,越是无力……
当余半舟赶到时,正好目睹了决心长跪不起的沈温玉,在跪了两个时辰之后,被晒晕在楚家的大门前。
沈温玉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房间摆设甚为陌生。
“师兄,你可醒了!”
耳畔响起熟悉的嗓音,沈温玉揉揉有些昏沉的脑袋,半支起身体靠在床头,声音略带沙哑地开口:“这是哪儿?”
余半舟递给师兄一杯温水,才坐在床沿解惑:“这里是楚家的客房。”
沈温玉本低头啜水,闻言一愣,抬头确认:“楚……楚家?我怎么进来的?”
“你晕倒在门前,我正急着呢,大概元帅也得到消息罢,到门口一瞧,二话不说就抱你进来了。”
“元帅……我要见元帅!”沈温玉将茶杯往师弟手里一塞,掀开被子便想下床,却因脚下无力险些摔倒。
余半舟急忙扶住,“哎——师兄你慢着,先听我说……”
“我先见元帅,有事回家再说!”沈温玉推开师弟,跌跌撞撞往门口走。
“你还有命回家吗?!”这一句余半舟几乎是吼出来,他死死地拉住沈温玉的手,口中不停呢喃:“你应承过我的,师兄!你说你不会到楚家寻死,你应承我的!你应承我的!”他委屈得想哭,却不敢松手抹泪,生怕师兄就此一去不返。
沈温玉心生愧疚,转身抱住师弟,却无从安慰,本是他理亏在先。
房中一时寂静无言,忽听得外边脚声杂乱,似是有人步履匆匆而来,兄弟俩疑云顿生,不约而同前去打开房门。
“娘亲,别去!求您别去!”
“放手!心儿,你放手!别拦着我!今日我定教那沈温玉为你兄长偿命!”
不消说了,来人正是楚夫人林氏与其女楚心。
————————大家好我是【楚家很混乱】的分界线————————
余半舟迎上携剑怒闯而入的楚夫人,半是拖延半是拦劝:“伯母,伯母息怒!有话好好说,先坐下喝杯茶罢。”
“娘亲,您先冷静冷静,不妨听沈公子说一说个中情由。”楚心挽住母亲的右手,看似亲昵相劝,实际上是防止林氏抽剑出鞘。
“站开!”恨火烧心的楚夫人已然听不得半句劝语,她甩开楚心钳制的手,利剑出鞘,寒气慑人,“纵有天大的情由,也是难逃一死!”
“且慢!”沈温玉牢牢握住直面而来的剑锋,殷红的血液顺着指间蜿蜒流下,他却视若无睹般,微笑着开口:“楚夫人,果真要我做那剑下亡魂?”
楚夫人使力推剑,不动,拔剑,亦不动,顿时恼怒不已,便恨道:“今日你上门送死,我断无放过之理!若不教你以命抵命,难消我心头之恨!”
“大哥!”
“师兄!”
楚心旋身挡在两人中间,张开双臂将沈温玉护在身后,她回首望了一眼,余半舟一手捏住剑锋以防再刺,一手解救自家师兄鲜血直流的手掌,再掏出手帕为其止血。
楚心黛眉微蹙,转头再行苦劝:“娘亲,当日三方会审,断案亦未有失公允,兄长自食恶果,沈公子罪不及死,您何必苦苦相逼呢!”
“心儿,但凡你还念着一丝兄妹手足情,便不该如此为他开脱!”
“娘亲……”
“让开!”
“不!”
眼看母女俩僵持不下,沈温玉拒绝师弟的包扎,用没受伤的左手拍拍楚心的肩膀,对其维护之心颇为感激,“阿心,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叹这份恩情,温玉唯有来世再报!”沈温玉绕过楚心,坦荡荡地站在楚夫人面前,拱手为礼,依然嘴角含笑,却带有几分苦涩,“夫人不必恼怒,温玉今日登门,原也只为谢罪。江兄之殇,温玉难辞其咎。区区微命,若能消得夫人满腔怨恨,尽可取之。”
“当真?”楚夫人心知沈温玉武艺上佳,对报仇一事并无把握,可事情却顺利得不可思议,她难免心存疑虑,“你……不怕死?”
“有人不想活,可没人不怕死。但与负疚苟活相比,死,倒不失为一种解脱。只是温玉尚有心愿未了,夫人且慢动手!”沈温玉无视旁边或探究,或哀痛,或祈求的目光,自顾自地往下说:“元帅待温玉恩义非常,本该拜别,只是眼下元帅不在,念夫人与元帅夫妻一体,这临别之礼,还望夫人毋嫌,代为受之。”
“这……依你!”楚夫人转头,有些暗恼,这一瞬间她竟是心生不忍。
楚心伏在余半舟肩上,小声抽泣,恨自己终是无力挽天。余半舟扶住楚心,看似为她拭泪,却是不断眼神示意她凝起精神,伺机而动。沈温玉朝着楚夫人缓缓下跪,端端正正地行了叩拜大礼,而后抬头闭眼,“种种恩怨,一死两清!”这话说得豪迈,只有他自己才能察觉其中的颤抖。终于,要结束了么?
楚夫人平素仁心宽厚,原也非凶恶心毒之人,眼看沈温玉引颈受戮,主动赴死,她竟莫名心软起来,握剑的右手微颤不止……不可!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不报子仇,枉作人母!楚夫人深深纳息,强使自己镇定下来,三尺青锋徐徐架上沈温玉颈间。她含悲带泪哽道:“沈温玉,你阵前救帅,楚家本是感激不尽,只是为何……为何断我根脉的偏偏也是你!莫怪我狠心痛下杀机,种种恩怨,一死两清!”言罢,便要推剑。
“娘亲,不要!——爹爹!”楚心大喊,趁着楚夫人本能回头的须臾间,劈手夺剑。
沈温玉虽暂免一死,却被剑锋划伤,颈上慢慢渗出血水。耳听楚心叫喊,他心头一颤忙睁眼,果真看到楚明礼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神色阴晴难辨,不知在外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爹爹!”楚心如同看到救星,喜上眉梢。她原本只是声东击西,转移母亲注意力以便夺剑,不料父亲真的出现。
“心儿,把剑给我!”楚夫人回过头,伸手向女儿要剑。
楚心摇摇头,将剑藏在身后,转头向父亲求救,“爹爹,您劝劝娘亲……”
“夫人,”楚明礼没有接女儿的话,径直走到妻子面前,扳过她的身子,直视着她不再清亮的双眸,叹道:“你杀了他,江儿也不可能活过来,何必再添冤孽呢!”
“江儿……”楚夫人失神地喃喃,忽然倚进楚明礼的怀里,可谓伤心欲绝:“江儿啊!夫君,我们的江儿……我们的江儿再也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啊……”听者心酸,闻者落泪。楚明礼紧紧揽住妻子,却一言不发,喉结动了动,竟是虎目含泪无语凝噎。
待楚夫人渐渐平复情绪,楚明礼示意楚心上前接手,“心儿,先扶你娘亲回房歇息,好生照料。”余半舟也藉口给楚心帮忙,两人一左一右搀着楚夫人回房。
转眼间,屋里只剩下楚明礼和跪在地上被忽略许久的沈温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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