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自裁还安宁(1 / 1)
翌日,沈文山给儿子喂食上药,凡事亲力亲为,一时温馨无限。若非公务在身,他恨不得时刻陪着孩子。
“玉儿,爹爹得去书房批阅公文,就不陪你了,你自个儿好好休息!”沈文山边擦手边叮嘱道,转头见儿子闷闷不乐,不禁宛尔。他走过去坐在床沿,伸手揉揉沈温玉的头发,笑道:“半舟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也不见踪影,等他回府,爹爹让他来陪你闲聊解闷。现在你先睡个午觉如何?”
沈温玉心道他已经不能跟余半舟愉快地聊天了!但为免父亲担心,他点点头浅笑道:“爹爹公务要紧,正好孩儿也有些困意……”说完便打了呵欠,闭眼入眠,颇为乖巧。沈文山给他掖了掖被子,离开去了书房。
沈温玉再醒来时,被近在咫尺的人脸吓了一跳,看清是余半舟,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没好气地问:“你来作甚么?”
余半舟搬了张圆凳坐在床前,嘿嘿笑道:“听闻师兄卧床不起,我这不是来探望探望,顺道陪您聊天解闷嘛!”
沈温玉见师弟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后重伤之处,不禁双颊红云顿生,恼羞成怒,抬手向余半舟拍去,“你走开!若不是你,我何至于成这样!”
余半舟躲开,跳到几步外,双手撑在桌子上,朝着沈温玉叫屈道:“哎哎哎,师兄可别不讲理啊,分明是伯父要治你,怎的又扯到我身上来?”
沈温玉挥掌落了空,又扯动身后的伤,疼得五官纠结。余半舟见状刚想移步上前慰问,却见一不明物件迎头飞来。原来是沈温玉气恨不过,扔了枕头撒气,“既是知道爹爹要治我,你也不拦着点儿,帮我求求情!”
余半舟侧身闪过,枕头越过他的肩膀,撞上屏风,掉落在地。他睁大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沈温玉,嘟嘴道:“师兄这话好没道理,伯父脾气你最是清楚,他决心要治你,岂是我三言两语就能拦住?再者,我也曾开口求情呀,只是伯父不允罢了。”
“你那也叫求情?”沈温玉哭笑不得,“知道的明白你有心救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落井下石呢!”他停了停,叹道:“原也没希望你能拦住,可你也别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倒是添油加醋说一堆!”一想到寄在账上的五十下,沈温玉连哀叹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满心疲惫。
余半舟自知理亏,摸摸鼻子,转身弯腰拾起枕头,掸去灰尘,踌躇地走近床边,将枕头递给自家师兄,讨好地笑着,“嘿嘿,师兄你就别气了,我认错还不行嘛!师兄……”
沈温玉心塞地扶额,无力地哀嚎:“你说说从小到大,师兄哪儿亏待你了,你至于每次都不是扯后腿就是把我往坑里推么?”说着还不解气,他伸手在余半舟的臀腿处拧了一下,恨恨道:“何仇何怨啊!”
“师兄……”余半舟疼得泪水直打转又不敢躲开,只能揉揉痛处,神色哀怨地认错:“人家不是故意的嘛……”
沈温玉自然知道师弟是无心之举,故而并非真的同他计较,只是一口闷气憋在心中,不吐不快。他抬手戳了戳余半舟的额头,无奈道:“你呀,可长点儿心罢!”你师兄实在经不起这么折腾!沈温玉想仰天长啸。
“心?”余半舟嬉皮笑脸地坐在圆凳上,眉眼弯弯又故作神秘地靠近沈温玉,“师兄知道我今早出去,跟谁在一起么?”
这次沈温玉连个白眼都欠奉,只一脸“你当我是傻子么”的神情,看着自家傻乐着的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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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不搭话,余半舟也觉得无趣,悻悻地直奔主题,“没错,今天我陪阿心出去,得到了很多楚府的消息哦!”
听到楚心的名字,沈温玉怔愣一下,随即绽开笑容,只是笑得有些苦涩,“阿心……阿心都说些甚么?楚府,楚元帅还好吗?”
余半舟敛起笑意摇摇头,“一点也不好,阿心说,她爹娘闹翻了。”
昨日结案之后,身心俱疲的楚明礼带着楚心回到府中。得知判决的楚夫人林氏不甘爱子白白送命,声泪俱下地埋怨丈夫轻纵杀子凶犯,可怜楚江惨死无人垂怜云云。楚明礼本已心烦意乱,见状更是头疼,好言劝慰无效之后,也来了火气,当场指责林氏慈母多败儿,言道楚江之死皆是其咎由自取,更与她一味溺爱儿子脱不了干系!
楚明礼多年来抛家卫国,自觉愧对妻子,向来对其颇为迁就,从未言她半句不好,如此指责还是第一次。失子又遭责,林氏顿觉生无可恋,差点当场撞柱自尽,要随楚江而去,幸被楚心拦下。楚明礼不料妻子反应如此激烈,不敢再多予刺激,只嘱咐女儿好好陪伴照顾,回头自己搬了枕物床褥,当夜宿在书房。
楚家夫妻闹翻冷战,最无辜最焦急的当属楚心。明知爹娘的分歧在于沈温玉,可她却无计可施,难不成要求沈公子自裁抵命?慢说短暂的相处融融和洽,又因余半舟之故,她已将沈温玉当作哥哥,且说自家兄长送命皆因咎由自取,便不该让侠义良民无辜担罪。思来想去,楚心只得找余半舟商量,以期有个万全之策。
沈温玉听罢转述,埋首沉默许久,才抬头揉揉鼻梁沉声道:“你转知阿心,请她再宽限些许时日,待娘亲返家完聚,我了却心愿之后,定当到楚府自裁谢罪!”
余半舟闻言心惊,急急辩解道:“师兄,阿心她并无此意!她……”
沈温玉苦笑着打断,“为兄自然晓得!可解铃还须系铃人,父——楚元帅夫妻反目,皆因楚夫人恨我不死,若我以命相抵能换楚家一个安宁,”沈温玉想起在边关时楚明礼对自己百般回护关爱,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意,他闭眼涩声道:“倒也不辜负这一年来,楚元帅一片舐犊深情。”
余半舟哪里料到自己一番话竟让沈温玉萌发死念,当下心慌不已,忙劝阻道:“楚夫人只是一时偏激,或许过些日子便会回心转意。元帅待你如何,不言自喻,倘若师兄自裁谢罪,恐怕元帅自此与夫人心生间隙。此等结果,岂不与师兄之初衷背道而驰?”
“夫人乃元帅结发之妻,而我不过一介外人,元帅自是不会因疏离亲。反之,但凡我一日留在世上,楚夫人便一天怨恨难消,楚家则难复平静。”
余半舟看沈温玉心意已决,急红了眼,双眸蓄满泪水,扁扁嘴终是冲着自家师兄吼道:“那你有没有替我跟阿心想过!你若死在楚家,我与阿心便无法长相厮守!阿心甘负骂名为你求情,而今你却执意寻死,岂不践踏了她一片好意!”
沈温玉怔住,这话听起来确是有几分道理。余半舟平日里虽然顽皮,对他这个师兄倒是向来听从,如今这样嘶吼,想是真的情急。沈温玉笑笑,将余半舟拉过来坐在床边,抬手为他揩去泪花,打趣道:“阿心是个好姑娘,她为你放下杀兄之仇,你这样处处为她打算,你们两人倒也般配。”
“宁拆十座庙,莫毁一桩婚。所以你要答应我,可不能拆散我们!”余半舟嘟着嘴,半真半假地讨要一个承诺。
“好,师兄答应你,不去楚府自裁便是了。”
沈温玉好不容易才将余半舟打发离开,趁着房中无人,他掀开薄被试图下床。双脚着地时,一阵疼痛自身后传来,沈温玉剑眉紧蹙,扶着床头慢慢站起,又试着迈开步伐走了几步,行动虽然迟缓,却也影响不大,至于痛楚,还算是可以忍受。
看来再歇两三天,去楚府便不成问题了。沈温玉心里这般思索,忽觉双腿有些凉意,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是寸缕不挂,当即脸上臊红,疾走回床边扯过薄被稍作遮掩,回头看门扉紧闭,暗自舒气,又趴回床上,埋首枕下——羞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