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任务（1 / 1）

天是黑色的。与常识里的“阴天”天差地别的黑色。令人联想到负面词汇的黑色。

小女孩坐在树枝上，摇晃着双腿，含着棒棒糖，开心地哼着歌。仿佛这样的天气才应是“晴天”似的，她很开心地哼着自创的调子，想了想，又将棒棒糖拿在手中。

——她的肤色亦非常人，是黑色的。

这时，车轮声由远及近，从这条路的尽头现了出来。

女孩子站起身来，踏着树枝，扶着树干，猫一样地眯细了双眸。

随即，她再度哼唱起来。

“千年公呀，正在寻找~”

这次和方才有所不同了，还特意添上了歌词，像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人。

“寻找那颗重要的‘心（heart）’~”

她的前额慢慢浮出了相连的菱星，也是黑色的。

“是不是你呢？我要弄清楚~”

* * *

世界在燃烧。赤红的是火光，是血液，是天穹一角。惨叫声割过少女的耳廓，疼得她拼命堵住了双耳。可还是没用，它们直直钻入了她的脑子里，狠狠地割着，剜着，凌迟着。

“救命啊！！！”

停下来……！

“我还不想死……！！”

停下来……！

“救救我！！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求求你了，停下来——！！

火舌舔舐着周遭的一切，将生命烧作尘齑，将“生”变作“死”。

而她是这一切“死亡”中——唯一的“生物”。

大火始终不曾烧至她的脚边。

少女却因为疼痛跪倒在地。那些疼痛烧灼着她，在她的皮肤上肆意游走、啃噬、侵食，仿佛真的置身火场。

好疼啊。她呜咽着。好疼啊。谁来救救我。

她这么想着，于是眼前便真的出现了人影。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陪伴她数年的父母站在她面前，向她说着什么，焦急地瞪大了双眼。

我听不清，我听不清啊！爸爸，妈妈，救救我……！

火焰突兀包围了他们。他们痛苦地在火里扭曲了，拼命地扭动着，绝望地叫喊着，然后倒在了地上。她甚至来不及伸手，甚至来不及去救他们。眨眼之间，她的家人便被大火吞噬殆尽。

这是我的错么？是我求救了，所以爸爸妈妈才会被火烧死了，对么？

我……杀了他们？

吞食天地的火焰再度熊熊燃起。

少女紧紧地抱住了双臂。人们的尖叫刺破了鼓膜，刺穿了脑海，刺进了心脏。可她不能求救，不能抱有任何一丝求救的想法，不然——

她睁开了眼。

地面是黑色的，镜面一般，纯净的黑色，完完整整地映照出了少女的模样。

——那不是她。

“……！！”

橘立花醒了过来。强烈的晕眩袭击了大脑，她疼得低呼，抱住了脑袋。太阳穴突突直跳。

片刻后总算缓过劲来。她微微喘着气，开始试图整理脑袋里的浆糊。但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究竟做了怎样的梦，她随手拭去额上细密的汗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是个噩梦吧，真讨厌。

立花下了床，随手拿过外套披在肩上，走上前去，拉开了窗帘。

“要下雨了啊……”她喃喃着。

天是黑色的。

暴雨迫近的黑色。

* * *

当橘立花走进室长办公室时，又看见了熟悉的颀长背影。她已经懒得咋舌或是发表怨言了，带上门后，快步走到了办公桌前，和他并肩。

神田优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要说有什么和往常不同的话，倒是科穆伊一反常态地摆出了严肃的神色。

难道不是宣布任务么？她不解。

“现在留在本部的驱魔师暂时只有你们两位，所以我也就单刀直入地说了。”

句与句之间的停顿是由于他片刻的迟疑。科穆伊闭了闭眸，随即吐出了话语：

“——刚才接到了消息，凯文·叶格元帅，确认死亡。”

“……”

橘立花有一瞬无法理解他刚才说了什么，元帅……死亡？

须臾，沉默造访了整个房间，重重地倾轧而下。

科穆伊扫过二人的表情，继续说道：“说实话，我也很难接受这个现实。他是教团五位元帅中最高龄，总是在第一线战斗的元帅。”

少女慢慢咀嚼着他的话。她并不认识这个元帅，甚至连名字也是第一次听说。可即便如此，身为“元帅”之人死亡，从这个情况来看，还极有可能是人为被害，这个事实仍旧对她造成了冲击。

“叶格元帅的小队发来了求援讯息，可等我们赶到比利时的时候，为时已晚……元帅被吊在教会的十字架上，背后刻有‘狩神’二字。”

“狩……神？”

神田优低声道：“敌人要的是innocence么？”

“没错。元帅们为了寻找适格者，都会随身携带数个innocence，而当时，叶格元帅身上带了八个。加上元帅自己的对恶魔武器，被夺走的innocence一共九个。”

这绝非小数目。

科穆伊的语气愈发沉重：“元帅被发现时还是重伤状态，直到他断气的那一刻，他才……停止了唱歌。”

【千年公呀，正在寻找……寻找那颗重要的“心”……我落空了，下一个是谁？】

“‘千年公’就是千年伯爵吧？”橘立花出了声，“那‘心’呢？”

“自诺亚大洪水之后，分散在世界各地的innocence总计109个。在109个里，有一个被称为‘心脏’的innocence。”

科穆伊解释道，“它是所有innocence力量的来源，也能将所有innocence归于虚无。只有得到‘心’，我们（人类）才能拥有阻止‘终结’的力量——伯爵的目标就是它。”

“好厉害……”她好奇地问道，“那它在哪儿呢？”

“不知道。”

橘立花：“……”

科穆伊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们连‘心’长什么样都不清楚，更别提在哪儿了。石箱（cube）上压根儿没提过这些细节啊。或许我们已经把它回收了，又或许它已经找到了适格者，现在根本一无所知啊。”

“也就是说，”青年不耐烦地打断了对话，“千年伯爵认为，力量越强的驱魔师，身上的innocence越有可能是‘心’，对么？”

“正是如此，”科穆伊颔首，“所以叶格元帅成为了第一个牺牲者。”

“……那，凶手到底是谁？”少女问道。

男人并不急于回答，幽幽地开了口：

“立花，你听说过——‘诺亚一族’么？”

“嗳……？”她愣住了。诺亚她倒是知道，怎么又来了个诺亚一族？什么时候变成族群了？

男人索性起了身，一边解释，一边踱至两人面前。

“七千年前的战争里，千年伯爵所率领的部队里，不仅有恶魔，还有所谓的‘人类最后的使徒’——诺亚们。这场战斗只记载于石箱里，我们也只能从那里窥得一鳞半爪。”

能和元帅不相上下，甚至压制元帅，诺亚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她无法想象。

“叶格元帅虽说常年奋战在第一线，但年事已高，再加上恶魔和诺亚的围攻，情况可以说是十分不利。”

科穆伊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如此说道。

少女艰难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科穆伊，该进入正题了。”神田适时提醒道，“你把我们叫来，不会只是为了传达元帅的死讯吧。”

“不愧是神田君。”

男人笑了笑，“那么，接下来我要布置的这个任务，我想，你们大概已经猜得差不多了。”

扶了扶镜架，科穆伊·李沉声宣布道：

“我们会将各地的同伴们分为四组，任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保护元帅。神田君，你将与诺伊斯·马里、狄夏·巴里会合，保护提艾多尔元帅；立花，你和亚连、李娜莉、拉比及书翁一起，保护库洛斯元帅。以上。”

“了解。”

青年简短回应后，转身便走。

只可惜还未走出三步，橘立花毫无抑扬的声音就拽住了他的步伐。

“——那什么，科穆伊先生，能把我调去提艾多尔小组不？”

* * *

十一月的气温骤降。沿路的风景一片萧索，天空灰蒙蒙的，也不是雨雪的征兆。

“首先要和其他的小组成员会合呀……”橘立花掰着手指自言自语。

神田优仍旧倚在座位上，听闻她的话又睁开了眼，尔后烦躁地咋舌，偏过头去。

橘立花瞟过他，不如往常那般做出夸张的生气表情，只是淡淡地问道：“你就这么烦我跟着你啊？”

他没答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烦什么，所以干脆不回答。

“我都说了，我和库洛斯元帅没什么关系，也不想硬扯关系。那边有亚连不就够了么，还有蒂姆在，不愁找不着那个人。”

顿了顿，微微扬了语调，“所以呢，我就只能投靠你了呗。”

这番理由他已经听过了，这是她昨天对科穆伊说的话，只是不似昨日那般理直气壮。

“……随你便。”

因而，他也说出了同样的答复。

橘立花朝他“嘿嘿”笑了笑，傻里傻气的。他蹙眉，愈发烦躁起来。

终究还是忍不住了，神田优盯着窗上映出的少女的侧颜，生硬地问出口：

“你——在害怕什么？”

“……嗳？”

笑容僵住了。她瞠目。

“有什么好怕的？”

继而垂下头去。厚厚的头发挡住了她。

“……我…………没有……”

过火了么。他心想，自己什么时候也开始多管闲事了。

“是么。”

于是，青年草草地结束了对话。

对啊，她在怕什么呢？她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她坚持去提艾多尔小组的原因，真的就只是库洛斯而已么？

橘立花，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 * *

赤红的天空与漆黑的地面。少女看见了自己的容貌，伸手可触。

“镜”中的女孩儿穿着她的团服，蓄着和她一样的黑发，眉目亦相同。

“她”在笑，注视着她，笑得很开心，好像真有什么开心的事，火光冲天，生灵涂炭，“她”不在意，“她”在笑。

“她”笑着，双唇微启：

“——你好啊。”

那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