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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说下去吧。”对视半晌，苻森终是首先移开了目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出一片阴翳，却还是表明了态度，“不论是什么内容，我都会一字不漏地听完的。”

男人的眼角因这句话微微弯了起来，他的面容依然惨淡，神色间却覆上了一层坚毅，看似稀薄，实际源源不绝。

“刚刚说到开膛破肚。”

“实际上我生前不可能有过被开膛破肚的体验，但我用这个词，并非什么夸张的修辞手法，而是事实如此。”

“就在我神志不清只知道向前时，我的前胸仿佛突然被插入了一把刀，那触感即使多年逃避回忆，我依然鲜明地记得：先是一星转瞬即逝的凉意抵在胸前，还未待反应过来，便是刀刺入体的痛苦。”

“我几乎瞬间瘫倒在地，大口喘息颤抖着双手扒开了胸前的衣服，我的身体仍是一片惨白，没有任何痕迹，但我却在视线朦胧中看见另一具身躯重合在上面，而一把利刃不仅刺破了那具身躯，还有开膛破肚的趋势！”

“刀是好刀，极为锋利，然而切割肉｀体所费心力似乎超过那个开膛人的预想，在痛不欲生中我多次感觉到那把刀不断磕在骨头上，而后那人便似是极为不耐地将刀在肉里扭了扭，只为改换方向。”

“一扭便是一个惨白兮兮的洞。”

“不知道为什么，那副躯体里面似乎没什么血，即使被这样对待，却几乎看不见什么血迹。”

“酷刑仍在继续，几十平米的房内充溢着我的惨叫，我的双手几乎要在地上扣抓出深深的抓痕，若是活生生的我，此刻定然已经血肉模糊。”

“突然，我如坠冰窟——没有血……没有血！”

“难道那把刀切割的，是我的身体？”

“还未待我细想，另一波尖锐刺痛生生打断了我的神志，那把刀似是又遇到了什么阻塞，持刀者先是顺时针转了转，而后仿佛是不满意般，又反方向割了几刀。”

“我早已被逼出了眼泪，然而那泪水全然不似活人的晶莹剔透，而是漆黑森然的，仿佛有什么被牢牢束缚在心沼深处的东西，听见了满怀恶意的召唤，挣扎着破开禁锢，一点一点不慌不忙地从不见天日的深渊中爬出，留下一地拖痕。”

“我的头‘砰砰’猛砸向地，除了疼痛，还有什么东西悄然钻出，游走在我的四肢百骸，然而我根本无暇顾及，满心只期盼着这酷刑能够早日结束，甚至隐约生出几许不如魂飞魄散的绝望念头。”

“待到那把刀终于拔出，我竟一时未缓过神来，过了一会儿方才意识到，那冷冰冰的金属触感已不在体内，诡异莫名的是，之前那痛彻神魂的剧痛竟然也不见了，刚刚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难以清醒的噩梦。”

“可那股子锥心刺骨的痛感仍铭刻在我的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我在角落蜷缩成一团，瑟瑟抖动，半晌才想起刚刚的猜想，然而还需要费心去证明什么呢？能够让我的魂魄如此感同身受的，除了我自己的身体，还能有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连死都不得安宁？！为什么我生前遭受羞辱，死后竟连遗体也不得安然？！”

“黑色的不详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滴落而下，但我已无心细想。那一瞬间，占据我全副心神的，是恨意。”

“被放干血绝望死去的时候，我没有恨，魂魄被困在陌生的屋子里，毫无逃离可能的时候，我没有恨，然而此时此刻，我仿佛是终于扯下了那层名为‘人性’的遮羞布，□□出笼，满心所想，除了如何残忍猎杀‘犯人’，把我所遭受的一切一点点全部施还给他外，再无其他。”

“然而……然而我还是远远低估了那人的变态。”

“费尽心神将一具尸体开膛破肚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挖心啊。”

“我还沉浸在无边恨意之中，胸前却突兀一凉，那是两只阴冷潮湿的手，落在我的皮肤上，那触感立刻让我回想起游走在我手腕上的两根手指，若还活着，此刻我大概已满身冒起鸡皮疙瘩。”

“然而这次那两只手却没什么多余动作，只是松松搭着，仿佛疲惫的旅人随意找了个落脚地，我却只看见两条吐着信子的蛇，阴险地蛰伏在暗处，等待着给予毫不知情的猎物致命一击。”

“可惜即使知道那双手绝不会轻易放过我的遗体，那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我仍是控制不住的狼狈不堪。”

“那双手竟按在剖痕两旁，两边使力，我的皮就这样被扒了开来！”

“只是这还不是结束，开口增大到一定程度，那两只手就这样无所顾虑地插了进去，一番搅动，捧出拳头大小的一团桃形物。”

“我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那是我的心脏。”

“那上面还连着些血管，大部分被生生扯断开来，少数手解决不了的，则由刀子代劳。”

“我还记得不少爱情小说里面的修辞：心脏仿佛被捏在爱人的手心，因他哭，因他笑，因他喜悦，因他难过。”

“然而那是属于情人间的绵绵爱意，大概没人愿意体会，心脏被捏在仇人手中的感受。”

“只是若又是一番破坏也就罢了，痛苦虽难忍，却还是熟悉的肉｀体程度的摧残。人类最为骄傲的，大概就是强大的适应能力，痛得多了，便也不怕了。”

“可惜我大概永远也猜不透那个人的想法。”

“他没有毁掉我的心脏，或者严谨些说，他没有用刀破坏。”

“——他吃掉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