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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本来就对神鬼之事没什么了解，再加上那种情况下精神高度紧张，没有意识到……也很正常。”苻森歪了歪头。
“嗯……事实上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并没有太过激烈的情绪波动，这个结果几乎可以算得上意料之内的。”男人的视线投向窗外，延伸向远方。
“只是，还是有些茫然。”
说茫然怕是轻巧了太多，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正在第几十次地试图举起一只小小的毛笔，结果自然是失败的，而后那个念头仿佛从天而降般砸落在他的脑海里，明明只有短短几个字，他却像是理解了几十年。
只是再也支撑不住跌落在地的时候他竟还分心想了想，明明其它东西都抓不住，为什么地面却不会穿过去。
若是可以穿过去，那岂不是要永无止境地向下坠落，在深深的土壤下看见的，会是岩浆还是地狱？
然后，是一段长长的，长长的空白。
“后来，我算是接受了现状，开始研究要怎么出这个房间，这时我才注意到，沿墙角一圈都画着奇怪的纹路。”
“那时我猜想，如果按照民间那些口头传说，这纹路怕就是传说中的阵法，大概可以用来困住魂魄。”
“果不其然，我试着像之前冲向房门一般冲向墙壁，还未靠近便再次被击飞出去。若是慢慢走向那圈符文，距离近到一定程度后会感受到隐隐斥力，斥力强度随着距离的缩短逐渐增强，直至再无法走近一步。”
“窗边也被下了禁止，我靠近不了，只能远远眺望窗外，可惜窗外树木森森，也看不到多少东西。”
“随后我突然想到，我刚醒来的时候，好像是躺在床上的！”
“你确实可以触碰到床，苻家人阴气重，向来趋阴避阳，那床的材质因此特地选的槐木，养阴。”苻森的神色有些复杂，本以为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却原来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便早早有了联系，甚至在生了隐秘欲望的他看来，那联系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暧昧的。
若非始作俑者是那个变态，他大概此刻都要控制不住微笑起来。
“原来如此，可惜即使能够碰到也没多大用处，那床被固定死了，根本挪不动，也就派不上任何用场。”男人苦笑着摇摇头，没有接着说下去，目光似是落在桌上，却没有任何焦点。
苻森张了张口，却并没有接话，反而信手拨了拨刚刚随手放在书案上的明魂盏，那星蓝光似是更显明亮了些。
男人默然看着他的动作，两团小小的星火燃烧在他的双眸之中，柔和了面上的冷意，竟让他猛然望去有了几分活着的人气。
他终于继续下去。
“我就这样被困了一段时间，那段日子……比较混沌，我也没费心去计时，但应该不会超过十天。”
“然后，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苻森一字一顿重复道。
“对。”男人嘴角微弯，却不见喜悦，那弧度空洞无力，配着一双冷然的眼眸，一眼望去，竟无端生出几分森然。
“我变成厉鬼的那一天。”
“我醒后不久便发现自己记忆有所缺失，每天除了研究房间四周那圈纹路，就是尝试着记起更多生前的事情。”
“那天本是和之前毫无两样的一天，我坐在床边，反复回想着……似乎属于父母的模糊面容。在那段记忆里，他们牢牢牵着年岁尚小的我，不时交谈几句，虽然看不清面容也听不到话语，我仍能感受到‘温暖’。”
“突然，毫无预兆地，我的心头一颤，仿佛被一只手牢牢抓住，那种异样感异常清晰，但奇怪的是并不怎么痛苦，反而像是在极力为我指引着一个方向。”
“我不由自主随着那感觉走了几步，一股诡秘的满足感悄然而生，仿佛在那方向的尽头有我求而不得的所有。”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怕是有些魔怔，全然不顾那符文的效力，满心只想着我要去到‘那个’的身边。”
“至于‘那个’到底是什么，我根本没有分心去思考。”
“好在我虽然急切，步伐倒不算太过仓促，四周禁制并未将我弹开，只是阻力随着我的接近逐渐加强，离墙壁还有些距离，但我已是寸步难行。”
“可即使如此，我仍是直直向前走着，仿佛满脑子只有着‘向前’这一个念头。”
“若是让一个毫不知情的人来旁观这一幕，一定十分诡异：一个‘人’眼中满是热切和疯狂，直直望着某个方向，用尽全力推挤着，仿佛前方有不可撼动之物稳稳挡住他的道路。
“然而事实上，他的身前只有空气。”
“这般失控状态来的莫名，去的也突兀。只是……或许我宁可愿意就这样混沌下去。”
“因为唤醒我的，是开胸破肚的惨痛。”
宅子里阴气过盛，温度不像盛夏，反而和仲秋差不了多少，尽管如此，苻森的额头此刻却有了些汗意，加上那股子若有似无的阴风，针扎似得难受，他却全无擦一把的想法，一双眼睛只牢牢盯着男人。大抵知道接下来绝不会是什么皱一皱眉头就能忍过去的情节，苻森紧了紧唇，犹豫开口：“……如果说不出口的话，不如就跳过吧，大致情况我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即使缺了这一小段，大抵也不会有太大出入。”
男人抬眼回望苻森，上下嘴唇一碰，轻轻吐出两个字——
“说谎。”
苻森脸色“唰”的一白。
他当然想知道那段经历，不，不仅仅想，他深深地、满怀不甘和恶意地在意那段经历。那是他看中的人，凭什么早早被另一个人打下了无法湮灭的烙印。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他几乎恶毒地想着，若是抹不去，那不如就在那之上盖上另一个更加深、更加痛、更加刻骨铭心的属于他的痕迹吧。
然而这想法不能让男人知晓，更不敢让男人知晓，他装作路见不平满怀愤慨的模样，掩盖着心底的巨浪滔天，然而男人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几乎瞬间剥下他的“画皮”。
那一刻，他是真有生出散去男人意识，唯留一副乖乖听话的傀儡永生禁锢于身边的念头。
好在男人似是被他的脸色吓到，迅速道歉。
“抱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如果细节不说清楚，你大概也很为难吧……”
“而且，虽然这些年来我一直在避免回忆那天发生的任何事情，但正如脓水不被挤出，伤口就永远也好不了一般，如果我还是一直逃避下去，现状大概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不想继续这般模样，我想要想起我的父母、我的过去，想起我喜爱的运动，吃到什么食物会满心喜悦，目光曾停留过的那朵花的颜色，雨水浇在身上的触感，和友人一起开怀大笑的畅快。”
“我不想我爱过甚至恨过的人默默老去死去，而我在他们全然不知的地方，一无所知，一成不变。”
“我想要活着。”
“我想要真正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