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清水长流（1 / 1）
下午间，夕阳照进门室间。云楮站在房门内踩着门影的边缘，伸手做着手影，样子烂漫。
徐稚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云楮抬头看突然挡住阳光的人，开心的笑了起来。
可是却听到了一句：“明天跟我回大成皇宫。”
话音刚落，云楮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无措的看向背后那个阳光笼罩世界，眼间的留恋不舍被徐稚尽收眼底。心中隐隐作痛，以为她根本就不想走，当初也是说了想什么时候走，走就是了，现在又怎么限制她呢。
云楮软软的回了一句：“可是，我的东西还没收。”
“你的东西会从元国运过去。”
云楮听到这句若有所指的话，望向徐稚，话间暗暗的指着和亲一事，就是说她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是吗？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对她很温柔的徐稚突然之间就变得这样让她难堪。
云楮低声叫来小镜，“去和小铃收拾东西吧，我们明天走。”
云楮知道要从一个笼子跑进另一个笼子，不过对她来说还好，毕竟就凭一宫墙，围不住她，主要是想着不用理政，心里也欢喜。可是……想到另外一些东西，云楮立刻抬头问：“徐稚，你可已经娶了侧妃？”
徐稚一愣，嘴角忽然带上笑意，道：“没”
第二日，坐上马车的云楮抱着白月不肯撒手，“月姨，你要来看我。”“好，月姨来看你。”
对云澄狠打一拳，“你也要来。”云澄龇牙咧嘴的笑：“我娘子不日也要回去，我也得跟着回去啊。”云楮开心的看着上官宁儿，“你也要来？” 上官宁儿一直笑着，英气十足，看她问自己，突然觉得这小姑娘实在天真可爱，无奈道：“我拿俸禄的，能不回去吗？”云楮听到这些回答，点点头，满意的上了车，和徐稚对坐。
车队缓缓行在路上，车上只有两人。徐稚优雅的拿着书看，这对于云楮来说就不是大眼瞪小眼的问题了，而是她大眼瞪眼瞎。
云楮两只手撑着脸，黑着一张脸问徐稚，“小镜小铃呢？”
徐稚抬手，优雅的指了指后面的车队。
“给我叫回来。”
“太挤”
“……”
云楮不依不饶，依旧黑着脸使出最后一招，“那谁伺候我？”，徐稚从容答道：“我”
“那你现在来给我捶腿”
“你坐过来还是我坐过去？”
看着那张十分诚意的脸，云楮脸彻底黑了。以前在棣棠宫这厮知道自己质子的身份还压制自己，每次云楮说话都极少还口。病的时候也是百依百顺，现在怎么摇身一变就这么伶牙俐齿呢。
云楮看着徐稚看书，一把抢过，“车里看书累眼，跟我说话。”徐稚看着被粗鲁抢走的书有些心疼，那可是孤本。云楮见他眼光不移手里的书，垫在坐垫下，看他眉角一抽，十分满意。笑盈盈的看着徐稚，“你跟我讲讲上次在棣棠居藤亭时没讲完的。”
云楮第一次听到徐稚讲那些野史的时候，很惊异的觉得一国太子居然知道这么多的野史也真是“博学”，有时说着说着还穿插着正史，剥茧抽丝的分析那些可能是真的，那些可能是假的。有时候还有一些地理的知识。云楮觉得很厉害。
徐稚侧头沉吟，看着云楮好奇的样子，觉得心间水波荡漾的，温柔问道：“上次讲到那里了？”
“傻瓜太子！”云楮侧身挤到徐稚身边，见徐稚看着他不动，“干什么？陈国那个傻瓜太子。”徐稚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在骂自己，开始继续讲。“其实说傻，他也不傻……”
徐稚语调轻柔，不疾不徐，听着听着就倚着徐稚睡着了，好闻的熏香味萦绕在鼻端，甚至让她梦见了幼时抱着刚出生的小云桀，母亲坐在一边柔柔的笑着。睡醒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枕着徐稚的膝，红着脸颇不自在的起身，看着那张俊美的脸连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
徐稚只是一笑淡过，也不在意。
久而久之的慢慢习惯了，索性倚在徐稚身上听他慢慢的讲，然后听着他温雅的声音沉沉的睡。云楮恍惚觉得自己很幸福。
有一次讲到后宫妃子争宠的时候，本懒散倚着徐稚的云楮一下立起身。背对着徐稚，认真低头想了想才道：“你以后当了皇帝，一定会娶妃子吧。”
“虽然我不想你娶，可是……”
“我不会娶”，徐稚看着云楮的背影，如此笃定的说道。云楮听罢，微微的笑了，重又倚回徐稚身上，温热自衣料之间传来，很舒服的感觉。
下马车吃饭的时候，云楮照例去了小镜小铃的桌上，徐稚身为太子，是不可能和小镜小铃一起的。可是云楮不论如何都想和小镜小铃呆在一起一些时候，所以只好撇下太子殿下，自己来跟小镜小铃一起，弄得小镜小铃在半月后还对这一桌珍馐瞪眼，一副不敢吃的样子。
云楮回到马车前向马夫问了一句还有多久到，马夫说：“照这个速度下去，大概还有一个多月吧。说不准。”
这一回答彻底把云楮激怒了，质问徐稚“你想让我在马车里呆多久？！干脆骑马算了。”徐稚看了看那满面怒容，不置可否，只问了一句：“难道你想早点回宫里？”
云楮一扯开车帘，重又喊道：“走得太快了！慢一点！沿路有什么风景名胜知会一声，太子想游玩一下。”放下车帘，对着徐稚得意的笑。
徐稚一路上对云楮百依百顺，说星星绝对不摘月亮，天文地理野史正史和与那些脾气古怪大臣们周旋的事，云楮想知道什么徐稚就讲什么，专心的陪着云楮。
云楮和徐稚越来越熟，丝毫不把徐稚当太子看。竟伸出两指捏了捏徐稚的脸，说：“我觉得，嫁给你这样的人也挺好的。”徐稚皮笑肉不笑的把脸上的手取下来，从容道：“谢公主赏识小的。”
这一日，云楮穿着浅墨色的衣裳和一旁的侍女笑着，样子亲近温柔，一点也没端着公主的架子。又拉着小镜小铃说：“一会儿去街上，我给你们买几件新衣服。”小铃说：“对啊主子，听说大成国的布匹特别美。你真的要给我们买吗？”云楮说，“对啊对啊，反正是太子给钱。”徐稚在一旁莞尔微笑，欣赏着她的一举一动。
逛了街，云楮拉开车帘，状似关心的问道，“你不出来玩玩吗？”，徐稚笑着，“你玩够了就上来，前面的观音谷景致极美。”云楮几步踩进轿，“前面是观音谷？真的吗？”云楮笑得兴奋天真，活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可是走入夜，可没有任何观音谷的影子。车夫说，“什么？观音谷是不是过了？还在前面哦！三天过后吧。”
确实是前面，好前面的前面唷。
清晨时分，雾正浓，景色动人。云楮穿了一袭的侍女新送来的衣衫站在马车边喃喃自语，神色迷茫，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习武之人起来的甚早，云楮徐稚起来的早，小铃小镜也起来的早，徐稚远远望见云楮在一旁低语时，两个丫鬟就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也不打扰。深对这两个丫头感到满意。
只见云楮沉吟半晌，回头直望向他所在之处，看到是徐稚，嫣然一笑。脸上的笑意温暖，朦胧的雾气中那胭脂红的衣裳竟让一直不喜浓艳之色的徐稚觉得竟是那样美的心惊。
“今日怎么穿得这样浓艳？”徐稚不忍问道，在棣棠园中她便很少穿颜色浓艳的衣服，除了节日庆典以外。“咦？你的侍女送来的。”
徐稚想起不经意间看到过的某个人，心中很是恼火。
“不好看哦？”云楮听他刚刚的语气，什么叫浓艳啊，真是。徐稚看了看云楮的衣服，不置可否。云楮便不开心了，坐在他旁边心不在焉的剥着葡萄，束发的丝带落了，头发散落在腰间也不想打理。平日里喜欢问东问西，今天也安安静静，饶是一副不悦的样子也清丽优雅。
徐稚抬起一缕发在手中把玩，半晌拿着那一头乌发准备替她挽发，安静的车厢之间一人的呼吸突然变深了，云楮一惊，扯过自己的头发。
徐稚愣愣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里有些乱。今日云楮也再不倚着他，趴在桌上静静的睡了。睡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觉得桌上实在不舒服，立起身找了个舒适位置靠着睡着了。由于不自觉间头靠着徐稚另一方的肩窝，任由徐稚揽抱着。在温暖馥郁的怀里醒来的时候，云楮真的被自己吓得浑身竖起毫毛，惊恐无措的从怀里挣扎出来，看着徐稚朦胧的睡眼，才知道打扰了别人清梦。
连忙说：“对不住，我不知道你也睡着……”话还未说完，剩余尾音就被吞进了徐稚的肚子里。
强制又温柔的微凉绵软让云楮没有反抗，唇间的轻触辗转就像一绵绵滑滑的糖，甚至带着一丝甜味。云楮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放开的，只知道现在自己迷迷糊糊的把脸埋在锦被里，已经很久了。
徐稚深知自己的唐突，心中带着懊悔却止不住笑意，轻轻拉了拉云楮的手臂示意她起来。云楮一只手做了一个住手的姿势，好半会儿才慢悠悠的立起身，佯装无恙的模样让徐稚低声笑开了。吃过饭后，云楮本不欲再与他同乘一辆马车，上了小铃小镜的车上去，谁知前方的马车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云楮催促，侍女答说：“公子吩咐了，姑娘不上车，就等着姑娘上车才走。”
是不上你那辆马车不给走吧，云楮深为某人的厚颜无耻感到羞涩。
半个月的路程，车队整整走了两个月，当车队洋洋洒洒走进里皇宫外的东宫时，云楮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你……”
“我可没说我的府邸在宫里。是你以为的。”
“我……”
“你睡在那里呢？让我想想。”
两个月在马车里的日子啊，云楮被吃了多少豆腐，她自己都懒得算，因为根本就算不过来了！
车子一直驶进二进偏门才停下，云楮刚准备跃过小太监趴在地上的背自己跳下地，徐稚就很满是爱怜疼惜的把云楮轻轻抱了下来，轻轻的说到，“你要让东宫的侍女太监都知道你很特别吗？”徐稚看着周围列着队的侍女太监，微微的笑了笑。这一笑把早已看痴的众人又看得心神荡漾。
她们算是见过大风大浪训练有素的侍女太监了，心里深觉得太子已经算是她们见过最美好的人了，没想到和太子竟然牵回来的一个女子，竟是这样世间罕有的人物。此时月华皎洁，突出她一身优雅的穿着和高贵的气质。殿下又如此的爱惜体贴，众人深深的为未来的来自元国的太子妃感到深深的担忧。。
不过他们家太子如此喜爱的，那肯定是不一般的。未来的太子妃，她们哪有心思再想。而众人都还不知道，其实这就是他们的太子妃。
知道了过后深深为太子的胆大而感到佩服，刚到口的肉就叼着回来了？真是厉害，不愧是我们大成的太子。
内院始终总有侍女太监再外围着望，一时之间，谁进内院送菜都成了众人换来换去的职位。云楮对此毫不知情，毕竟她又不在府内。小镜每日在院内看着一天三次不一样的送菜人觉得有些好笑，终于有一日在跟小铃说笑的时候被徐稚听到了，徐稚问清事由，十分恼火的把管人的太监侍女叫到二进院，厉声叱喝。
“怎么了？”
云楮近日来在丽阳城高处算是把这大成第一城池给摸清楚了，刚想进门就发现二进院跪了一排的人。众人连头都不敢抬，只畏缩的埋着。太子极少发火骂人，跟别说体罚下人，今天一身冷冽的气息几乎要把人冻僵。平日里机灵的人不少，现在却吓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只看徐稚站在众人面前，冷着一张脸，道：“没规矩！惟木，赏他们每人二十大板，看以后还敢不敢懈怠。”徐稚说话沉稳缓慢，就更唬人了。
云楮见叫惟木的侍卫犹犹豫豫的看了她一眼，心下想到这事必定跟自己有关系，开口道：“啊！你是上次那个侍卫，你过来。”
惟木知道云楮认出自己是那天夜里跟着她的侍卫，只是不知道意下何为，走过去。只听她道：“今天府里整顿，我一个外人是管不。既然殿下吩咐你了，那你就照办吧。只是你先把手头的东西推推。”话说完，转头拉着徐稚的袖子，带着些礼貌询问的语气问：“行吗？”
徐稚冷脸，可还是点了点头，你说什么就什么吧。
云楮一见，笑嘻嘻的，这徐稚真可爱。便对惟木说：“我那天见你那身衣服不错，你去城西买匹布，亲手给我缝一件，缝个一模一样的，你再来罚他们。听明白了吗？”惟木冷峻刚烈的脸上压抑着的笑，别说他会不会缝了，缝得出一模一样的吗？缝不出，那人也不比再罚了。
硬声道：“属下明白。”不等徐稚说什么，云楮看着刚刚跪成一排被吓得脸色青白的侍女太监，道：“你们也下去吧。”
众人不动，垂头死死的跪在原地，仍是大气不敢出。云楮看着徐稚，又问了，“你要当众让我难堪吗？” 徐稚无奈，冷声吩咐道：“都退下。下不为例！”
众人退下后，徐稚看看一脸无赖笑容的云楮，也假意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说：“你真多管闲事。”
云楮立在花阴下，看着徐稚的背影，跑着跟上去，“正是春日好时光啊，罚人多不好。是吧太子？”徐稚不理，“是吧太子？”徐稚依旧不理，“是吧太子？”
连声的“是吧太子？”把徐稚嚷得直说“是是是，你说什么是什么。”一路闹回内院，云楮注意到徐稚有些疲倦眼底有一抹青色，应该是回大成后就没怎么休息过，走到院中央停了吵闹，说：“几天都没睡好了吧。”跟着走进了屋内，走进内室就去铺了床，回头看见走进来的徐稚，在床帐边系了一个散发着馨香的小巧白月织锦荷包，“这个我时常带着的，有安神的功效。送你了。”说罢准备走，嘟囔着：“这可是锦娘亲自给我做的，你可别丢了。”
锦娘，陈国有名的织锦缎商号老板娘。陈国人，徐稚低头无奈的摇头笑笑，这丫头认识的人还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