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王府金菊宴(一)(1 / 1)
“七哥哥,您在想什么呢。”家宴席中,梅七子回过神来,手拿着片金纸下意识折出金丝雀儿的被捉个正着,汪幼阳只看着他手中的雀儿,汪幼阳瞧见他坐在座位上,干净修长的手指捏着那只金丝雀儿,末了轻侧眼看她,一双漆黑瞳仁竟是波光潋滟的,眼角一枚黑痣衬的更生,梅七郎从来不说谎,踌躇一番,欲言又止,末了终是摇了摇头,轻笑了,没说话。
“七哥哥。”汪幼阳在他的身边坐下,尔后道:“虽不知当讲不当讲,但是我觉得应该和你谈一谈。”梅七子闻声轻睁大眼睛,略诧异的看向她,她一身粉紫镶边淡紫折枝粉花纹样缎面圆领对襟褂子,张口欲说,又难为的闭上嘴巴,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梅七见状,问道:“三妹妹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但说无妨。”这汪幼阳只轻叹一口气,轻笑道:“虽说这话,不容我多言,也与我无干,实在是逾距了,我大可以当作不知道有这一回事,但我觉得,毕竟牵扯到七哥哥,我觉得作为事中人,您有资格知道这件事。”“前些天,就是七哥哥您尚在禁中的那几天,我曾陪着娘出府去,走到了一处,恰巧看见了苏府的四妹妹,正从一处地方出来,身边丫鬟搀着,旁边停了辆马车,到了马车前停下来,四处看了看,我原以为,这四妹妹是和我一样陪着家里老夫人出来,未曾想见,好像就一个人,想来虽然不合规矩,但也许是有事情得了许可也未可知,这丫头四下看了看扶着这四妹妹就要上轿,谁曾想这时候就瞧见那马车的帘帷被里面的人掀起来,好生面生俊俏,抬手接了四妹妹就进去了,我看那人有些面熟,自细想了想,竟是那日所见的宁国侯府世子的面相,看那马车规格式样,非这侯府王亲不能用的,我只以为自己眼花,便上了那家询问,才知晓那是这宁国侯府的车驾。”汪幼阳没有说话,半晌方轻声道:“我原希望我是看错了,可是苏妹妹那么冰清玉洁的一个人,世间这独一无二的,不蛮哥哥说,我第一回见这妹妹,便印象深刻。”
梅七问道:“妹妹可看清楚了?”
“我只希望我没看清楚,唉!想来是我眼拙,看错了吧,七哥哥也别放在心上,想来是没有的事,是妹妹多心了。”她轻声道:“妹妹只希望七哥哥好好的。”
梅七沉寂片刻没说话,半晌轻侧首看她,却是轻笑了:“谢妹妹挂念,想来只是看错了,苏妹妹不是那样的人,妹妹切莫放在心上,只当此事忘记了才好。”
汪幼阳只道:“七哥哥放心,幼阳近日从未出门过,也从未见过些什么人。只,”她抬眼看着她,一张面庞宛若皎花照水清美,楚楚动人:“幼阳只望七哥哥免受惊扰,幼阳怎样都无碍。”
梅七笑了,宛若甘冽泉水,好似光风霁月:“让妹妹担心了,梅七心中有数,无事。”
“嗯。”汪幼阳轻声应道,弯眉道。
宴会还在继续,又一番戏曲唱罢,这汪幼阳转身寻了由头,从众姐妹中退出来,只绕过花石,尔后在一处停下来,脸上的笑容方才渐渐消散。
“小姐,小姐,天色黑,您慢些则个,当心摔倒了。”身后掌灯侍奉的丫鬟赶忙追上道,“什么下作的东西也来靠近我,滚开。”汪幼阳不耐的甩开道,轻攥紧了帕子,末了,在黑暗中良久,方轻轻笑了。
次日晚间,这玲珑纸雀迷了窗格子,槛窗前苏伊穿戴齐整,坐在那镜前,旁边摆着个胭脂盒,盖子打开,一应桃红,绯红,玫红,牡丹红,青雀翎,各色各款按品摆列着,苏伊点了那红来,比在唇边。“小姐素来不胜清丽,从来不爱动这些脂儿粉儿的。”她轻声道:“随着世态变,人的心态也在变,我以前从来不爱涂胭抹脂,如今倒觉得,倒也不错,有些殊胜的味道。”末了想了想,终是合上盖子,没有涂嘴唇,这喜儿诧异笑道:“小姐方才不是说心态变了,怎么倒有不涂了。”苏伊只站起来,由着身边的丫头个整理衣裳,看着喜儿递上的手炉笑道:“纵使心态变了,也有适不适合一说,纵使我想涂,但觉得现在还不适合我,未免便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种盛会,看上去热闹,实在是暗里各种品点,因小失大倒不好了,待我足够驾驭那只胭脂口红了,再涂也不碍事。”喜儿只上来个苏伊系上斗篷,道:“是,这京圈儿中的规矩七拐八绕的,也就小姐们这样的脑袋方才转圜的过来,要奴才看来,那门口的高板头低凳子可不都是木头。”苏伊咦了一声,尔后嗔道:“臭丫头,你是在变相说我们‘穷讲究’?”这喜儿只走远两步端正行了一个礼道:“奴婢可什么都没说,是小姐主子自己说的。”苏伊只道:“穷讲究可不是门情趣和学问,喜儿这么个不知趣儿的人儿,什么时候懂了,便能嫁出去了,我好把你配人。”“小姐揶揄奴婢!奴婢还要给小姐当陪嫁的嫁妆,一起嫁到江南梅府去。”“哎呀,还不快闭嘴,呸呸呸,说什么!”这槛窗前,一主一仆捂着脸,那红晕都一径儿红到耳朵根。
苏伊由着这喜儿掌着手便向外去,去畅春园拜会过老祖母,这府中女眷悉皆在此,等到卯时三刻初头,这卜算的好时辰,阖府的女眷便要乘上马车,前往王府会宴,“四小姐。”这老祖母房中的丫鬟打开帘来,门前苏伊的身影便闪现出来,她径直入内拜会了老祖母,便坐下,那老祖母只笑着应下,尔后抬眼看了眼她,只抬手压了压她的手收在怀里,尔后道:“入了王府,后圈夫人们面前好好表现表现,不做多,也不做少。这模样品行,也是惹人怜爱。”她顿了顿,方又道:“今日这满京的都会去,这荣国府并着江南梅家也都会到场,在诸位太太面前,只记住老祖母一句话,”苏伊抬眼去看她,董老太轻握紧了她的手,尔后道:“做好你自己即可。”
听闻老祖母的话,坐在那槛窗前的苏伊怔了一怔,终是那眼圈轻轻红了,尔后唇角含笑道:“老祖母的指点伊儿记在心里,伊儿坐得端行得正,多年受老祖母教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未曾有过出格之处。”“我的儿。”
便在此时,那帘子被人卷起,在外候了个婆子道:“车马已备好,敢问夫人小姐现在可否出行?”这董老太只看了眼这满房的女眷,笑道:“一群泼皮猴儿,管不住心了,快去吧。”这一群小姐方才高了安,莺莺燕燕的出门去了。
与此同时,这荣国府也是一片红灯高照,喜气盈门,热热闹闹的,但瞧得那大门前,一行人央着中间一位老太太敢出来,老太太头戴四福捧寿抹额,身穿冶金大褂,外罩貂皮袄,手上翠玉扳指熠熠生辉,梅七子只扶着她,在一群人中间,头戴抹额,身穿大红宫砂箭袖,愈发芝兰玉树,月明花净,口中只道:“老祖宗您当心,脚底下有台阶。”这门前早已有高头大马载的马车候着,一旁丫鬟婆子小厮候了一排,这梅七子先扶着汪老太君上了排头的车驾,梅府的三位夫人,华氏,金氏,汪曼春,还有这荣国府的萧夫人,刘夫人一应上了第一辆车鸾,在这人群之后,一群穿戴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这荣国府并着这江南梅家的几位小姐,还有这大房的少奶奶,方才由着一群丫鬟婆子伺候着,围绕着从府里姗姗迈了出来,身上都披着斗篷,手中握着手炉,兀自轻压低了斗篷帽檐,颦颦带笑的向后边的车去了,在后边这丫鬟婆子上了一辆车,梅七翻身上了那打头的高头大马,并着几位表兄弟,汪直,汪代化,汪正茂,汪子平,金元龙,金正恩等,一行人便这么向前去了,打道耶鲁王府。
且说车马前行,苏伊在车内坐好了,这车内坐了这苏府的六位小姐,除却那苏和,苏眉缠着那苏盼聊时下新兴的哪个花色好,苏初只坐在苏伊身边,轻攥着苏伊的手,那一应几个姨娘家的小姐只安静呆着,自她们从老祖母房中出来,这苏初便邀苏伊同行,解了苏伊的围不说,看着这孩子,苏伊的眼中也生出暖意来,不由得亲近几分。“姐姐这件衣服真好看。”苏初只轻叹道,“这衣裳花纹我怎未见过,可是定制的?”苏伊闻声看了看她,她的手指正抚在她衣缎上挑染的仕女上,苏伊只道:“这是我自己画的样子,请衣坊的师傅做的,也就妹妹慧眼识金了。”她轻声笑了笑,只道:“哪能,姐姐眼光这般好。”
对面的苏盼轻睁开眼来,见状看过来,却没出声。
这般正说着,车子便忽然停了下来,听闻那外面的声响,过了一会儿,有婆子掀起帘帷来道:“太太们让我和小姐们说一声,耶鲁王府到了,这前面正停着荣国府的座驾,稍等着过去了便轮到咱们了。小姐们稍安勿躁。”“回太太们的话,我们知道了。”苏盼道,而听闻荣国府的称讳,这车中的几个姐妹都静了下来,有意无意的轻轻瞅着苏盼一眼。
谁都知道,这荣国府的车驾来了,这梅府的车驾也是到了。
苏伊坐在那里,听闻荣国府三个字,那心跳便不由自主的漏了一拍,只强自镇定,没有说话。
未几,这车驾便由人指挥着,从侧门驶了进去。方驶进去,便听闻那门口唱声的管家喊道:“宁国侯府到------!”
一声,好像从天边轻轻飘飘落下,落在耳边,苏伊听了个真切,只面色霎时一白,那攥着苏初的手,没来由的紧了紧。
苏初轻侧过头去,看着这昏暗之中苏伊的侧影,看不真切,只柔声道:“伊姐姐。”
苏盼只觉耳边宛若落雷,连动作和身心都跟着轻颤了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