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窈窕淑女(1 / 1)
“来,过来。”沉姬端了一盆水,胳膊上搭着毛巾,把它们放到一把凳子上。张起灵在旁边的椅子里坐着,扫了一眼,没说话。
吴二白到底是势力大,也不知道打点了啥,张起灵懒得在床上躺着了,院方竟然搞了个躺椅来。这位大爷以前还住疗养院的时候就喜欢躺椅,沉姬这几年还想着要不家里也放一个呢。
她见张起灵没反应,也没说啥,回身把剪刀肥皂刮胡刀什么的全拿来,另拖了一把凳子过来,朝张起灵伸手:“起码坐直了啊?”
这个倒是做得到的。张起灵闻言直起身,不再像先前一样地躺着了。
他跟胖子在水底下少说待了两个礼拜,瘦了不少不说,这胡子可实打实的长了不少。沉姬一边给他刮一边笑,幸好现在都是电动剃须刀,再不济也是安全刀片,不是以前那种老式的单刀片,划不破,不然这一会张起灵非被她抹上几次脖子不可。
她将剃须刀浸在水里甩了两下将上面的毛发甩掉,在手里的毛巾上沾了沾,然后边动手边问:“你先前说的那个……”
“……密洛陀。”张起灵微仰着脖子,见她不吭声了,就接口道。
对,就是这个。沉姬嗯了一声,接着说:“它们会腐蚀玉脉?”
其实也不完全算是腐蚀。张起灵心里琢磨着。当时在那环境特殊,而且后来他跟胖子都昏过去了,不知道那通道里究竟是什么样,只知道这密洛陀可以在玉脉当中移动,但究竟仅限于玉脉,还是连山体岩石当中都可以,他就不知道了。
他们在湖底下的事情到底诡异却又单一,因此很简单地就都讲给沉姬听了。沉姬虽然知道张起灵那三言两语背后是几百几千倍的惊心动魄,但到底事情都过去了,追问也毫无意义,只好叹了口气,把这事给揭过去了。而至于为什么张起灵和胖子会在水里莫名其妙的着了道,至今也还是毫无头绪。
胖子说自己是被什么咬了,张起灵却说他察觉到背后有人。而两个人有一个不能忽视的共通点就是他们那个十分难拿下来的头盔,都被完整地取了下来然后拴在绳子上被阿贵拉回去了。
尽管几乎不可能,但这的确只能是人做出来的事情,因此沉姬也只能认为这是有人在他们背后扮演了那只“黄雀”了。
不管是几十年前还是现在,两次发现自己背后藏着他人,这让沉姬毛骨悚然。
刮干净了胡子之后张起灵看上去还是那二十来岁的样子,沉姬笑眯眯的把刮胡刀扔进水盆里,说:“脸总要去洗吧?”然后就端着盆往卫生间去,隔了会听见那把有些年岁的躺椅嘎吱响了一下,张起灵到底还是自己站起来了。
懒死算了。沉姬回头瞥了他一眼,摇摇头,十分无奈。
后来胖子也醒了,比张起灵晚醒来了两天,到底伤的更重一些。他一醒,沉姬就把张起灵的躺椅放到了胖子的病房里,然后每天过来一气儿把两个人都看着,免得有一个照顾不到。这两个人身上的伤虽然看着严重,但却都没有致命伤,都只是失血过多和感染而已,只有胖子上那口子有点大,缝了几针。
他底子好,再加上人又是插科打诨的脾气,每天闲不得,后来终于等到吴邪来的时候,他简直跟见到组织一样,吴邪一进门,他就喊:“小天真你可是来了,胖爷的眼睛都要瞎了!”
吴邪一开始还以为真出事了,唬了一跳,直到看到沉姬的表情之后才意识到胖子说的眼睛瞎是被闪瞎眼,这才松了口气,上去糊了他一巴掌:“瞎说什么呢!”
沉姬见吴邪虽然神色还是有些沉重,皱着眉,应该是心里存了事儿,但起码气色还不错,就知道他恢复的很好,因此也没多说,只问吴二白回去了?
吴邪点点头,却因为云彩和阿贵的缘故并没有多话。沉姬想了想吴二白来的理由,不可能单单是来救人的,不然没必要还留在那儿留了这么几天,大可以人救到了就拍屁股走人顺手把吴邪也绑回去。
云彩和阿贵也一起来了,阿贵这次吓得不轻,眼下看见这几个都老老实实全须全尾地躺着,也不知多感动,胖子一见云彩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分分钟要跳下床,被吴邪给拦回去了。
吴邪把二人昏过去以后的事讲了讲,沉姬再接上,听的云彩惊呼不已,胖子揉了揉肚子,说:“你不是把我肠子塞反了吧,我怎么觉得这几天一想大便就要打嗝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沉姬扶额。
吴邪先前在阿贵家把那水底的寨子给画了个简略的平面图出来,此时拿出来给大家研究。但一是因为太简略了,二是众人对瑶寨也没啥研究,到底也没有看出什么来,反而是云彩,突然说这图好像他们住的那个瑶寨啊。而阿贵在云彩点出了几条道路之后,也恍然道,就是像,这路都是一样的。
路是一样的?这话立刻把他们的注意力全引过去了。山村的发展和人为规划的城市是不一样的,山村里的道路一旦出现就很少会改向,最多也只是翻修,因此这几条主干道一定,两个寨子之间的异同立刻就出现了。沉姬熟悉那个瑶寨,眼下拿着水下这个在脑海里一对,立刻发现了件事。
张起灵的那幢楼,就在这平面图上那汉楼的位置上。
这肯定不是巧合……这是规划过的。水里的汉楼是张家楼,地上的楼是张起灵住的地方,这不可能是巧合,他们住的这个瑶寨的确是水里那个瑶寨的影射。
或者真如吴邪所说,地上这个瑶寨,真的是为了掩盖水底瑶寨的失踪而重新建造的。
这事情沉姬不是没见过,她自己可就参与过一起这样的替换工作……只是意义是什么?把那个瑶寨沉入水里,又另建了一个几乎完全一样的,只为了在这样的深山里掩人耳目?
还不待她想明白,一直拿着那平面图涂涂画画的胖子,突然举着图招呼吴邪和沉姬去看。那平面图被胖子涂黑了一部分,此时这么一举,竟然是头麒麟的样子!
吴邪和胖子几乎是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张起灵,很快就把人上衣脱掉拿热水袋去烫纹身了,可沉姬看着那平面图,想到的却不是张起灵那头麒麟。
她记得在水底汉楼后堂那面影壁上,也有一头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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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一行人伤愈出院,又下了几次水,直到裘德考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行动。
祖宗/大爷,你见过裘德考怎么不跟我说啊!
沉姬和吴邪在听张起灵说他在北京的医院里见过裘德考之后,都是这个反应。吴邪是后怕张起灵万一被裘德考拐走怎么办,沉姬则是气的不知说什么好。她就那两天没在医院陪着!就给裘德考抓到了!什么毛病!
张起灵显然不觉得这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因此按下沉姬和吴邪之后便盯着他们营地里的水肺不说话。沉姬一见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在打鬼主意了,大概是想着把对方的水肺拿来报废掉,这样即便他们不能下水,裘德考也一样别想下水。
张起灵这人坏心眼起来也是很可怕的。沉姬见胖子回来了,三人立刻凑头去交头接耳起来,只好回身拉了阿贵和云彩一并扎进山里,远远地绕到湖的另一边去接应。果不其然,他们还没走多远出去,就隐隐听到湖边一阵鸡飞狗跳的。
云彩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问道:“老板们没事吧?”
沉姬头都懒得回,说:“只有他们坑别人的份儿,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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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没两天,他们就收拾收拾和云彩阿贵告别,各回各家了。一是因为如果还想查湖底的事情,他们现在手头的装备已经不够了,更何况还有个裘德考在那儿等着,二是因为他们出来的太久,都需要回自己地盘看看——不说吴邪那铺子目测已经落了灰,就连胖子这么久不回北京他都着急了,到底也算是道上有名的。
沉姬表示很轻松,她本身也就是偶尔开张,一开吃一年,不慌。
不过等回了杭州之后沉姬才觉得有点棘手。她出去的太久了,这下子倒真堆了不少的工作下来。不说走之前就在着手的几样古物的清理断代,她单元门口的邮箱里是塞爆了寄过来的各种信件。
“还好都不是什么大事……”沉姬一边翻着一边嘟囔。有钱不赚是傻,她还得养家呢。
吴邪才回杭州不久又急匆匆地带着王盟跑了,沉姬拉都拉不住,只好暂且不管他,反正吴二白背地里肯定盯着呢,也轮不到她来操心。张起灵看样子对裘德考很是上心,但沉姬和他讨论了几天,实在是没办法想到更深的层面上了——
裘德考毫无疑问是奔着那个湖,也就是奔着张家楼去的。张家楼里有啥这个张起灵最有发言权,沉姬也多少猜得到,无非也就是长生相关。再联想到当年裘德考和吴三省那点儿过节渊源,还有先前西沙长白山哪哪儿都有他,肯定也是一个奔着长生来的。
只不过裘德考阵仗太大,一点儿也不遮掩,反倒让很多人疑惑,疑心他这副做派下是不是还有更深的含义在。
“哎?”沉姬翻着信件的手突然停了。她手里这堆大多数都是银行账单啊保险单之类的那些公式化打印的信封,唯独手里这一个是手写的。褐色的熟宣信封,竖排文字,只写了她的地址和收信人,没有寄信人。她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接过张起灵递来的拆信刀把信封拆开,往下一倒——
里面是一张拍卖会的请柬,说是请柬,却更像是以前拜会交际用的帖子。压花的信笺,竖排的蝇头手写小字,娟秀端正地写着她的名字和拍卖会的地址、时间,那字儿似乎还带着墨汁的味道。
拍卖会的请柬怎么会特意寄到她这儿来?她最近也没说参加哪个拍卖会啊?沉姬纳着闷儿,又仔细看了看那请柬。一般这种请柬是允许再多带一个人的,权当是家属或者是手下的位置,这张也不例外,备注了说她可以再带一个人。不过拍卖会如果不是提前预约,是不会像这样主动给她寄请柬的——何况她确信自己也绝不会是这场拍卖会的供货人,她手里是有要出的物件,但都还没收拾干净呢。
而且北京的新月饭店在道上可是鼎鼎有名的……那可不是一般人进的去的,就算是想要去分一杯羹,也要先掂量自己的存款和命都够不够硬才行。
结果还不等她想透这新月饭店的请帖到底是怎么回事,吴邪那儿就大老远的打电话来了。他人在长沙,也不知道查到了什么,着急忙慌地打电话让沉姬准备准备出发了。
“出发?去哪儿啊?”沉姬诧异道。这才回来一个多礼拜,她都还没歇够呢。
吴邪在那边不知道干啥,背景音有点嘈杂,他也没有细说,只说发现了张平面图,是样式雷的图,他把图片扫描到网上去,结果真的有人要收,不但开价不少不说,背后买主来头还不小,他借着以前吴三省一个熟人的关系和背后的买主搭上了线,发现对面是京城霍家。吴邪顺藤摸瓜的本事也是一流的,直说想要东西可以,他要见人,对方也不怵他,直接让他们去北京见面。
“沉姨,我看这有点儿谱,所以就答应了,对方是霍家的老太太,咱去一趟也不吃亏。”吴邪匆忙嘱咐着,说尽快出发的好,然后就准备挂电话,被沉姬给吼住了。
“你等等!”她手里的请帖都还没放下呢,心里却隐隐觉得不至于吧,这么巧?
“霍老太让我们去哪儿见她?”
“哪儿啊?”吴邪想了想,说,“什么月饭店来着……对,新月饭店。”
她愣愣地挂了电话,又看了一眼手里的请帖,再看看张起灵,最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如果要去新月饭店见霍老太,约莫是要撞上这拍卖会的,老太太肯定平时不出门,想着干脆一气儿在外面把事情解决了,而且新月饭店那地方吴邪就算要死缠烂打也不好施展,这才直接把人叫去拍卖会了。
只是这请柬究竟是主办方想着自己的名头给的呢,还是有人……
不管怎么说。她放下请柬,看了看时间倒还来得及,就起身把张起灵从书房推到卧室去让他换衣服准备出门了。
干什么去?张起灵询问地看着她,她挥了挥手里的请柬,说:“给你买正装去——新月饭店那儿规矩可大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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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四个人重新在北京碰头,短暂地休息了一天之后约定第二天新月饭店门口见。
第二天沉姬自然是没法赖床了,起来给自己收拾好之后就去换衣服。她自己挑了一身儿霜白色掐艾草青滚边的蚕丝长旗袍,双襟领,平肩袖,旗袍下摆长至小腿,绣了一簇和滚边同色的艾草青翠竹。她本身有更喜欢也更常穿的旗袍,不过胖子说穿的硬气点儿,她也就放弃了各种小礼服,挑了件不常穿的竹子。
“咱好歹也是道儿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啊,沉姑娘这名头说出去就等于稀品啊,怎么着也得一鸣惊人不是。”
胖子原话是这样的,沉姬心说你怎么不说我开精品店的呢,还一鸣惊人,干脆一飞冲天吧。不过胖子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她想。这次一用那请柬,有心人绝对能记住自己,沉姑娘这几乎不在道上当面出现的人物可就再没神秘感了,怎么也不能垮了气势。
高跟鞋一踩、头发用几只钗盘起来,化个不浓但却足够精致的妆,表情再一冷,够气势逼人了吧。可等她收拾完了,从洗手间一出来,就看到张起灵还坐在那儿,旁边放着西装,一点儿没动。
西装一定要合身,可吴邪消息来得突然,定做是不可能了,幸好张起灵这个人身材那都是实打实练出来的,十足就是个衣服架子——沉姬看了这么多年都还是忍不住叹一句好看——穿成衣也行,于是沉姬就干脆把人往商场一拉,按尺码挑了两身之后拿到常去的那家裁缝店里稍作了些修改,也算是不错了。
西装是小翻领,细长的领子延伸到胸骨下方,扣子只有两颗,修身的腰部剪裁和背后的双开衩足以把张起灵身上的线条全部托出来。西装是好的,款式布料做工都很不错,没有问题,但……
换好了衣服沉姬看着那身西装,和西装旁边一脸无辜的张起灵,有些微妙的头疼。当初给张起灵挑的时候只是量身,并没有上身过,所以她真的没有考虑到张起灵不会穿西装这个可能。她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再怎么说西装也就是套衣服,不会打领带她倒是能理解,不会穿西装?但是张大爷发话了他不会穿,沉姬也真不能把他扔这,只好认命的来帮他穿衣服。
张起灵的身材她再了解不过了,不体现出来简直是浪费,虽然这样他越来越不像是一个保镖反倒是一个牛郎了——原本胖子是想让张起灵和他一起跟着吴邪,充当保镖马仔的。沉姬把西装裤递给张起灵让他自己穿好——皮带总会扣吧?然后拿来衬衫给他穿上,一个一个的扣扣子。
张起灵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十分乖的任沉姬摆布。
沉姬将衬衫下摆妥帖的塞进张起灵的裤子里,手沿着张起灵腰下盆骨以上的地方抚了一圈将衬衫下摆抚平,她觉得自己可能顺手摸了一把张起灵的屁股。张起灵似乎笑了一声,她抬眼斜睨了他一眼,抿嘴微笑并不说话,十分得意,可脸上却仍旧故作淡然的示意他抬头给他打好领带,领带是墨蓝色的底色,上有银色斜纹。
领带打好,再别上领针,套好外套。沉姬后退两步打量了一下,微笑着说不错不错,随后拿上同样绣了翠竹的手包,检查了一下有无缺漏之后,挽上他的手,说:“走吧。”
去会会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