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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其嘈杂的电流音,让源氏的意识从深沉的睡眠中一点点抽离,那感觉很难形容,硬要说的话,大概像是正在进行深潜的人逐渐回到水面的过程。
过于敏锐的耳力在战斗的时候十分有用,但副作用就是很难睡好觉,所以青年的寝院自成年后便换成了岛田家最为偏僻和安静的一座小院,而且没有任何机械制品介入,导致很多人在当时误以为他从家主那里失宠,因而引来的后果自然是一言难尽。不过反正最后郁气难消的不是源氏自己,所以他倒也不是很在乎。
此刻的青年更在意的,是在他房间里放置了未经允许的复杂器械的人,究竟是谁这一件事。被吵醒的恼怒可能也有一些,但源氏主要惊讶于对方能成功避过自己的感知,要知道,虽然岛田家的幼子在这一辈的忍者修习者中是最不上心的一个,但他结果斐然的成绩并不掺杂半点水份,除开家中少数几位隐匿技巧出众的师傅和兄长之外,能悄无声息的入侵他房间的存在从未出现过,起码之前的二十多年里没有。
虽然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但饱经训练的青年依然完美的操纵了自己的身体反应。
源氏的呼吸没有一拍紊乱,连心跳和脉搏的频率都与前几秒尚在沉睡时相差无几——但他的眼睛无声无息的睁开了一条缝隙,不足以让人察觉苏醒,也不够看清楚周围的全部景象,但已能凭借余光扫视动静。
青年连转动眼球的动作都是缓慢而不易被察觉的。
但他很快了解到,这些小心谨慎的举动,毫无必要。
因为随着清醒程度的增加,除开声音之外的情报也开始顺利涌向他的身体,比如温度,气息,触感。
比如,他正被浸泡在恒温的液体中的,这一事实。
四肢和躯干的反应异常迟钝。
思考之后,他得出自己大概睡在治疗舱里的结论。
源氏对这种医疗设备勉强算有所了解,因为那是岛田家少数接受了的高科技产物,就算是古老的忍者世家,也很难抵御外界越来越优越的医疗技术的诱惑,尤其当他们传统让自己比普通人更容易受到伤害的时候。
给养液里可能含有部分麻醉和镇痛的成分,源氏能感受到指节触在玻璃上的寒意,但并不能让它动弹哪怕一下。既然都已经是这种状态,隐瞒自己清醒与否就没有任何用处,除非他想一辈子被塞在罐头里。重度昏迷的重伤患一旦被送入治疗舱,那么除非他本人的意识恢复,否则是不能随便移动出来的,因为有一定可能会加重患者的病情。这样对待他的虽然不知是友是敌,但显然他们暂时需要他活着,不会刻意恶待他。
随着青年放开对身体的控制,他的脉搏便明显加快,灵敏的侦测装置立刻鸣响,清晰但不刺耳地呼唤起看守人员。
未过多久就有脚步的微小震动逐渐靠近,行走的步伐快速却并不显得急躁——源氏觉得可以排除自己还身处岛田家的可能性了,就算族人们私下里再怎么轻视他这位幼子,明面上他们依然会装出关切的模样,得知他清醒的脚步必然没有如此从容。
“他提前清醒了?以我们注射的麻醉药的剂量,我还以为他可能会醒不过来?”
“还记得我怎么说的吗?他的运气确实不错。”
男人和女人的声音隔着水与厚厚的钢化玻璃,听起来非常模糊,说的是英语,语速又快,若不是源氏有着岛田家首屈一指的辨音技巧,恐怕很难听得清楚他们到底在谈论些什么。
青年缓缓睁开眼睛,给养液体带给眼球的刺激比预料中的要微弱,大概是因为他已经在里面躺了很久,身体早就习惯了。
两张逐渐靠近的面孔被玻璃扭曲得变了形状,但即便如此,源氏也能看清楚他们是一个壮硕的黑人男性,以及一个高挑的白种女性,金发碧眼的样貌有点眼熟,从五官的线条能确定应该样貌不俗,但青年并不记得自己的交友范围里有这样的女性,那么应该是在某个让他比较容易遗忘的场合见过,所以会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身份吧。
女性穿着白色的衣袍,拿出一支瞳孔笔照向源氏的左眼,试图查看他的反应,看来似乎是个医生。
虽然安吉拉习惯使用比较不太刺激眼瞳的黄光灯,但青年的瞳孔自始至终没有出现任何缩放反应,始终直愣愣地凝视面前的虚空。
“好吧,看上去只是短暂的无意识行为,稍微睁了一下眼睛,并不是真的清醒了。”年轻的主治大夫小小叹了口气,但声音里依然带着淡薄的喜悦,“不过既然有反应,那么距离真正苏醒应该很快了。”
无论青年的身份为何,倾力治疗的病人能够康复,作为医生的她自然会觉得高兴。
但她身边穿着战术服的男人仔细端详了一阵舱内人类的面孔之后,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十分无礼的敲打了几下钢化玻璃,“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不过年轻人,我们不是请你来做客的,明白吗?醒了的话就动一下配合医生,这个基地里敢对安吉拉没礼貌的家伙,会被我们全体一人送一拳。”他甚至威胁地伸出拳头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莱耶斯?你这是在威胁一个意识不清的重伤患吗?他甚至还泡在治疗舱里呢!”安吉拉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的同伴。
“在这点上请听我的,医生,对你来说他可能是个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的,需要照顾的重伤患,但对我们来说——这是个受伤的忍者,还是技巧很高超的那种,没有补刀之前绝不能相信他们真的失去意识了。”
医生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医疗舱里青年的反应证明了莱耶斯的说法。
先前一片木然的面孔上开始浮现表情,瞳孔里也出现了神采,他甚至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带着可以说是从容的神态,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们。即使作为忍者的部分几乎和同伴的说明完全相符,但这个年轻人此刻的神情里却没有一丝半点的敌意,过于清澈的眼睛甚至能让作为旁观者的安吉拉忽略那张布满伤痕,到处是翻起皮肉的可怖面孔,觉得他应该曾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
不过这种示好的行为对莱耶斯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他只是冲安吉拉耸耸肩,做出一个‘你看’的动作,然后继续一脸冷漠的看向那个年轻人。
“能知道基本的礼貌,看来还不算无药可救。”他瞪了舱中人一眼,“初次见面,源氏.岛田先生,感到荣幸吧,你是第一个以被我们列上黑名单的身份,还能成功来到守望先锋总部的人,当然,这不是欢迎,你也不用为我们的无私行为心存感谢。”
“因为我们救助是有代价的。”那个男人扯开嘴角,露出明显带着不善的,大概算是笑容的东西,“而且很贵。”
但源氏的关注点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青年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受伤的疑惑,随着麻醉药效的褪去,逐渐恢复的记忆终于得到了解答。
充斥着一片刀光的记忆里,是兄长注视着自己的,满是杀意的眼瞳。
苍色的裂龙呼啸而来。
将他几乎置于死地的,正是曾经最为亲近的哥哥半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