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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源氏还是长老们,全都对这个命令呆住了。
“区区,一介叛逆……”宗长还打算哆哆嗦嗦的抗议,但半藏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他毕竟是我的兄弟,也只有我有这个资格为源氏执行介错,不过,岛田家没有带着污名而死的子孙。”半藏最后深深的看了呆住的弟弟一眼,“要么在对决中战死,要么觉醒龙力,被龙神赦免——源氏,你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
然后他就起身离席,任由身后的众人哄闹成一团。
但兄长是知道他的龙力早就醒了的。
青年无奈的想。
就算气成了那样,哥哥还是打算给他脱罪吗?他又是什么时候预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故而从来没有强迫自己把龙力显现在外人面前?不过源氏也知道,这种保命的机会一旦用掉,以后就再也没有第二次了。
因为自己的不争气,白白浪费了一次兄长用来保护他的苦心筹谋。
源氏感到了些许沮丧。
长老们愿意给予他这位叛逆者的准备时间并不多,但他们显然已经没有其他可以构陷他的罪名(或者也不需要),因此只是简单的派人跟着他去更换衣装,取出用以对决的佩刀龙一文字。待源氏走到神龛堂前,一切便都准备就绪了。
既是被称为密仪,那么自然不会有旁观者,青年一踏入礼堂,身后负责看守他的守卫就直接把厚重的门板封死,空旷的祭间里只有为数不多的烛火充当照明。
一片素色的房间中央,同样身穿武服的半藏背对着他,曳得长长的影子在周围火焰的照耀下摇晃不定,但半藏身形却始终纹丝不动,完全没有主动转过来的意思。源氏怵了好一会儿,最后觉得自己实在挨不过这过于沉重气氛,才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大哥……”
也不知道气消下去没有。
转过脸来的半藏面无表情。
“呃,那个,我们打一场,然后,就出去?”青年不大确定地小声询问。
对面的兄长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缓缓开口,“你觉得自己,还有可能在岛田家继续呆下去吗?”
确实,即使得到赦免,他也不可能再留下了。
源氏长长了的吐了一口气,然而他竟觉得有些轻松,“其实开始有想过直接逃走的。”
“然后被岛田家的忍者追杀致死吗?”
“也不一定会那么倒霉啦。”青年挠了挠脸,“只要我躲得够好的话?”
“……直到现在,你也还只是想逃吗?”半藏长久的看着他,面容里竟然流露出深深失望的神色,“我也好,父亲也好,确实是太过纵容你了,结果竟然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把你的剑抬起来!源氏!!”兄长那充满愤怒的叱喝让青年愣住了。“我并不是以你哥哥的身份宣布了密仪,而是以家主的身份——所以,举起你的剑,岛田源氏。”
“与其让你带着污名被长老们扑杀在不知名的地方,倒不如哥哥的我亲自送你一程。”
正因为源氏比谁都熟悉他的兄长,所以青年能够确定,半藏并不是因为担心窥视而表演给什么人观看,他的一字一句,举手投足,都全然的出自本心。
他是认真的。
为什么?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正是为了避免这个吗?
然而为什么还是?
源氏抬剑的时候,第一次觉得他的手颤得厉害。
“大哥。”
父亲曾经的低喃仿佛在他的耳边回荡。
【人想要为所欲为,只有两条路……】
青年勉强勾起的笑容,如此惨淡,此刻,他只有自己了。
“打败我,离开岛田,或者死在我的剑下,选吧,源。”已经没有继续纵容源氏的余裕了,半藏静静的举起剑尖,然后压身前斩,一瞬的刀光甚至压倒了周围烛火的亮度,利刃破空的尖啸在数息后止于一阵令人牙酸的撞击。
刀刃相撞的火星映出兄弟俩如此相似又截然不同的面孔。
冷峻凛然的半藏,和强忍哀恸的源氏。
就算再怎么不情愿,青年毕竟也是被兄长用魔鬼训练的方式□□了数十年的,在半藏不断出剑的密集攻势下,源氏渐渐握稳了手里的爱刀,甚至无意识地开始反击一二。
在他们各自成年之后,修行同样大成的源氏,再和兄长比试便很少有一面倒的输况了。
基本是各有输赢。
在他们一日日的练习里,源氏有时候并不是没有赢他的机会,随着年岁渐长,他越来越能抓到半藏箭技的间隙,有时候反败为胜只需要一击——然而那孩子永远会在关键的时候收手。
当然,对象只限于和半藏,对付敌人的时候他倒没这毛病。
可那不够。
逃跑这种事情,只要开始了第一次,就停不下来。
只会逃跑是不行的。
即便是想离开,不把敌人打倒,堂堂正正的离开是不行的。
但比试终究是比试。
“不要再逃了,源氏。”半藏的声音因为缺乏水份而显得嘶哑非常。
厮杀了整整一个时辰,彼此都体力接近极限的兄弟俩早已不复先前的摸样,衣衫碎裂,汗流脊背,面孔上流淌的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眼泪。
“……但是打倒哥哥这种事情。”握着刀的青年,从刚才便一直摇摇欲坠的样子。“我做不到。”
然而他的刀始终没有落地,甚至连一次失误都没有过,从头至尾,完美无缺的挡住了来自兄长的全部攻势。
“是吗?”半藏看着一脸惨淡的弟弟,终于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源,原谅我这个愚蠢的哥哥,竟还想着让你活着出去这种事。”
下一刻,男人睁开的眼瞳里,终于带上了无法抹去的杀意。
真正生死相博的时候,是无法逃走,弟弟。
走进礼堂之前,半藏早就做好了接受所有结局的准备,无论是弟弟始终不愿出刀,被自己砍成重伤也好,或者被源氏真正打败也好,他早已有所觉悟。
如果是前者,就让他假死,放弃岛田源氏这个名字,永不归来,如果是后者……
半藏更期待后者。
有一句话,弟弟可能不知道,但哥哥始终记得。
【源氏的天赋,要胜于半藏。】
刚才的对战,早已证明这一点,龙神可以作证,他其实根本没有留过手。
现在,不仅是不让他逃走,半藏也要堵死源氏所有可以退让的渠道。
源,不要再羞辱你的兄长了。
堂堂正正的,以真正的实力和他打一场吧,没有退让,无需蛰伏,即便身败也心无怨言。
如果岛田家束缚了你,那就撕裂它!呼啸天空吧!岛田家不曾鸣叫的小龙!
“龙神啊!吞噬我的敌人!!!!”
苍碧的双龙随着他投出的剑奔涌而去。
它们咆哮翻滚,扑向自己毫无防备的血亲。
源氏看到了袭来的双龙,但也看到了全心投入战斗,再无暇他顾的兄长未曾看到的东西。
沾满汗水和血渍的肩头上,有小小的红点略过。
这样也好。
断念的片刻间,青年想。
这样也好。
如果,如果哥哥的愿望就是他的死亡的话。
他反手一掷,却只是无声无息。
两刀在半空中交擦,青年看似软弱的一掷,却有如千斤,那力道甚至能与附有双龙的凶刃匹敌,不过是擦身而过,却将各自的刃口磕出列缺。
半藏的剑只穿透弟弟的锁骨,将他定在地上,龙神的字符被穿体而出的剑尖划过一角,雪白的卷轴被嫣红所浸染。然而来自双龙龙力却毫无遮挡地涌入了源氏的身体。
龙一文字越过半藏的肩头,将他背后隐藏的东西一刀两断。
那是一台用以刺杀的隐匿机械。
“………………源…?”
岛田家的白狼,神色茫然的看着倒下去的兄弟。
唯有这一个结局,他没有准备到。
“为什么……”
然而那个总对他笑着的青年,垂落的头颅再也没有抬起的征兆。
本就应该如此,岛田家的剑,真正可怕的从来不是区区一柄武器,而是寄宿其上的龙之力,只要释放者带有杀意,龙的力量能穿透一切,夺取所有的生机。
是能灭绝众生,药石罔效的剑。
岛田半藏那份无论何时都从容有度的冷峻表情,终于从他的面孔上碎裂剥落,留在原地的,只是个失去了心爱弟弟的兄长。他抱着源氏余温犹存的身体,曾经永远挺直的脊背,无可挽回的塌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