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1 / 1）
一大早长霄就被“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了。
他猛的一个翻身，随便披了件袍子大步冲了出来，满脸阴鹜，“你发什么疯？”
晴舟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怯生生的挥了一下小手，“找你......有事。”
接下来的时间里，晴舟翻来覆去的诉说着即将要跟碧鸢见面的紧张以及不能立刻见到他的兴奋，不厌其烦的征求长霄的意见，比如穿什么衣服，他是不是该换个发型，那天的天气如何如何，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越来越黑的脸色。
长霄冷冷的打断他：“你们不是天天在一起？还搞什么噱头？”
晴舟脸一红，不说话了。
长霄：“......”
晴舟娇羞的说：“你不是都知道了嘛？”
顿时有一股恶寒从背后升起，长霄舒了口气，忍住了想要把茶水泼到对方脸上的冲动。
他问：“碧鸢跟你确定关系了？”
当初刚知道碧鸢的身份，长霄有些震惊，但是后来看他们相处的很好，也就淡然处之了，自己最多作为旁观者敲打敲打，时不时提醒一下早已陷在糖罐中的晴舟。
晴舟忽然睁大了眼睛，睫毛颤了颤，他转过身，若无其事的“唔”了一声。
长霄继续问：“他是认真的？”
晴舟抿唇，没吱声。
长霄顿时了然。
原来彼此之间还隔了一层窗户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捅破。
白瓷杯盏中的碧叶沉沉浮浮，波纹浅浅，一片喜人的淡绿。
晴舟笑了，暮光洒在他洁白的面上，他说：“我不知道。”
长霄蹙眉。
“但是有很多期待啊不是吗。”
那是那天晴舟最后说的一句话，也是长霄见到的、晴舟露出的最后一个笑容。
约定的当晚，明月渐渐被厚重的层云遮盖，空气微凉，似乎不久后就会有一场冷雨。
踏着长长的石阶，晴舟裹着那件碧鸢送给他的白裘披风去了望星台，冷风吹过，晴舟缩了缩脖子，周围毫无人声，他蓦地有种侵入骨髓的凉意。
找了个避风的位置，晴舟把自己裹成一团，一边担心刚捯饬好的头发会不会被弄乱，一边暗骂为什么碧鸢不早点过来，这是想要冻死他吗？
晴舟抽了抽鼻子，脸颊红红的，虽然心里波澜起伏，但是面上却是矜持冷静的模样。
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晴舟看看越来越暗的天色，脸颊都被冻的没有知觉了。他摸摸自己冰凉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会来的。
他对自己说，碧鸢肯定会过来的。
朦胧中他对碧鸢有种执拗的相信，并不计较得失，也不计较后果，只是非常坚定的相信着。碧鸢不会骗他，碧鸢不是忘记约定，碧鸢不会消失。
无论他们以后会怎么样，世事变化，万般无常，但是碧鸢是不变的，就像自己对他的感情，沧海横流，依旧鲜明如初。
半夜，万妖山下了一场大雪，洁白轻盈的雪花落在晴舟肩头。深蓝的天空中阴云退散，空茫巨大的寂寥感忽然席卷而来，掩盖住了天地间最后一点颜色。
晴舟浑身湿淋淋的像个疯子一样的回到家里的时候，碰上了正等在屋子外面的年轻女子。
“晴舟？”那女子问。
晴舟点点头。
“我是碧鸢帝君身边的侍女，他让我来告诉你，最近几天有急事不能过来了，希望你可以谅解。”
晴舟垂眸，抬眼看她，“什么事？”
年轻女子微怔，行了个礼后道：“告辞。”
晴舟盯着她的背影，站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开。
碧鸢是在十天后回来的。
那时候晴舟虽然心里有气，但是也消了大半，更何况他看见的是失魂落魄的碧鸢，没有丝毫当初意气风发的风采，他垂着头，不发一言，眸子里黯淡无光，静静的站在晴舟面前，突然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晴舟有很多话想问他，关于那天晚上为什么失约，关于这些天为什么没有消息，关于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但是话到了嘴边就说不出来了，硬生生的横亘在喉咙里，卡得他难受。
最后他回抱住了对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问：“怎么了。”
碧鸢不回答，只是收紧了手臂，用力的抱紧了他。
碧鸢睡了一觉，简直睡的昏天黑地，从见面那天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晚上。晴舟不忍心叫他，就坐在旁边陪着他，那张脸是看了无数遍的，却似乎永远不会看厌。
他小心翼翼的戳碧鸢的腮帮子，“喂。”
下一秒，碧鸢慢慢睁开了眼睛，像是清晨突然绽放的花一样，在欣赏者的震惊与惊艳中盛开了。
碧鸢望着晴舟惊奇的样子，眼睛湿润，他勾上了晴舟的脖子，身体以一个十分舒服的姿势蜷缩在对方怀里。
他的身材修长挺拔，把自己缩成一团其实并不好受，晴舟的动作也不算自然，但是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温热，握着他的手腕，他感觉很舒服。
晴舟莫名的就想起了那个梦里，小小的碧鸢躺在年轻男人怀里的乖顺模样，他心里软软的，抚摸着对方细而软的头发，觉得自己对于那天失约的事一点也不难过了。
“碧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可以跟我说。”
“憋在心里会很难受的。”
他的手指覆上了碧鸢清润的眉眼，心尖一直在狂跳，手上的动作却不疾不徐，节奏轻缓。
久久，他听见碧鸢说：“晴舟，我做了错事。”
晴舟抚摸的动作停住了。
碧鸢握住他的手，声音沙哑，“我碰巧看见莲开走火入魔，为了救他我闯入了他记忆，这才知道......原来多年前，舅舅是为了救我才会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他说：“你知道吗，这一切，只有我一个被蒙在鼓里。”
朝光，身如光，眼如芒，颜如玉，他是天界的一处水泽，清澈明朗。
多年前，朝光天君在天界的莲花池里看见了一个花骨朵，心下顿生欢喜，用自己的一滴血将花骨朵化成人形，取名莲开，从此一直跟在他身边。
千百年的相依相伴，其中纠缠的情感说不清也道不明。莲开始终安静的做着他分内的工作，照顾男人的衣食起居，他把自己模糊成了一片剪影，似乎能这样一直继续下去就是最好的结局。
万事不可能一路平坦到底，有转折，也就有破灭。
碧鸢是朝光最喜欢的侄子，几乎算得上是朝光一手养大的。碧鸢生性活泼好动，少年时更是喜欢撒野闯祸，朝光并不介意帮他收拾烂摊子，只要在忍受范围之内，他不介意溺爱碧鸢。
但是碧鸢却并不太了解舅舅的用心，成天想着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终于有一天，他避开守卫闯进了苍梧山，想去看看上古神龙的风采。
苍梧山，龙神栖息之地。
世人和一众上仙知道的，只有这短短一句的介绍，但是朝光等人清楚，龙神并不像传说中的那般神圣高贵，能够守护天下苍生，反而暴戾阴郁，狠辣无情。
当初为了将龙神镇压在苍梧山，朝光他们元气大伤，落下了病根，一到阴雨天便会想起当初和龙神对战时的压迫感。
时光蹉跎，他已经不是那个朝光了，而龙神还是当初的龙神，即使被镇压在苍梧山，他依旧可以摧毁千军万马。
碧鸢不怕死的冲了进去，如愿见到了传说中的龙神。
他以为的龙神会是条巨龙，结果见到的是个蓝发黑眸的年轻男人，他的身后盘旋着巨大的龙形图腾，张牙舞爪，像要咆哮而出。
男人被封印在洞穴深处，身体上到处都是血红的咒印，他抬起眼帘，看见了少年的碧鸢，幽幽一笑，诡异而骇人。
明明对方是黑色的眸子，碧鸢却见到了鲜血的颜色。
碧鸢往后退了一步，他想要离开这里。
“四千年来，你是第一个走进这里的人？你以为你还能离开？”
碧鸢听见了对方冰冷的声音，那宛如寒冰一般的音色听得他心头发颤，像是贴在耳边的低语，他回头，望进一双深不见底的血色眼眸里。
若是凡人或是修为不高的上仙，龙神能轻而易举侵占他的肉体，这也是千年来天界重兵把守苍梧山的原因，绝不能让龙神看见第二个活物。
之后便是大祸。
朝光赶来的时候，苍梧山已经寸草不生。碧鸢坐在山顶的巨石上，眼睛眯了起来，他的手指上长出了长长的指甲，搭在脸颊边，血光在周身暴涨。
那一站，两败俱伤，碧鸢虽然平安无事，但是朝光却在和龙神的对抗中灰飞烟灭，他拼尽全力保护了自己的侄子，却永远也不能看见天明了。
碧鸢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失去了那段记忆，只知道舅舅是由于意外而消逝的。参与这件事的上仙活下来的只有碧鸢的几个哥哥，为了维持天界稳定，他们统一保持了沉默，谁也不说，谁也不再提起。
始作俑者忘记的一干二净，最痛苦的那个日夜挣扎。
莲开知道，他要的人再也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