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1 / 1）
晴舟做了一个梦，一个他并不想做的梦。
梦里他还是一株梨花树，无法化成人形，每日急切的看着那些拥有人形的小妖，只能拼命的修炼生长。
春天来的时候他开花了，来不及展示自己雪白芬芳的枝条就被一帮小妖扔石子，大大小小的石子砸得他四肢抽痛，有苦说不出来，只能凄惨的对着月光抱怨，暗暗发誓日后一定要以牙还牙，让那帮小妖吃不了兜着走。
就这样，心眼跟针尖一样小的晴舟继续着他的生活，平淡，简单，日复一日。然后就在他以为时间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的时候，某日，一个少年出现了。
少年容颜秀丽，眉目分明，眼底带着一丝天真无邪的稚气。他穿着宽大的月白色袍子，身姿卓然，如同一幅静致悠远的山水画，细笔描摹之间尽是风采。他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晴舟面前，似笑非笑，一脸狡黠。
是碧鸢。
确切的说，是少年时的碧鸢。
此时他的身量更纤细，眉眼还没有完全展开，但是已经能预见日后祸水般的容貌。
晴舟心跳如擂鼓。
他想叫碧鸢的名字，然后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碧鸢走了过来，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折下开满花朵的枝条，放在鼻尖轻嗅，“好香。”
晴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呆愣愣的望着碧鸢，然后想，果然是没长大的小孩子啊。
碧鸢笑笑的望着梨花树，然后他拿着刚折下的枝条兴冲冲的朝不远处跑去。
场景忽然切换，熟悉的万妖山瞬间变成碧海蓝天，在天与地的交界之处，盛开着一大片莲花，花丛中的莲开飘渺的像是幻象，他定定的直视着远方，时间似乎定格。
碧鸢站定，献出手上的梨花，笑的神采飞扬，“莲开，给你。”
莲开缓缓转过身来，眉眼沉静，他说：“谢谢。”
似乎一点也没被对方的冷淡打击到，碧鸢依旧没心没肺，还眼巴巴的凑上去问：“你喜欢吗？”
莲开一愣。他摸摸碧鸢的头，轻声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碧鸢怔住了，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他低下头，一副害羞的样子，“哦。”
莲开是青年的模样，和少年的碧鸢站在一块，一冷一热，一动一静，竟然是出奇的和谐。他们的身后是平静的海面以及辽阔的天空，万物悄无声息。
晴舟在很远的地方怔怔的看着。
不知怎么的，他已经可以从梨花树变成人形了。他伸出手戳戳自己的心脏，感觉那里突突的疼，不激烈，不动荡，就是那种阵阵的酸楚疼痛。
场景再次切换，春日，花开迟迟不败，满目缤纷绚烂。
还是孩童的碧鸢被一个年轻男子抱在怀里，男子正在念诗，时不时看一眼怀里快要睡着的小孩，捏捏他的腮帮子，语气温文，“碧鸢，醒醒。”
小孩悠悠的转醒，他揉了揉眼睛，嘟囔着，“舅舅，我饿。”
本来还想板着脸的男子蓦地就笑了，他朝一边的莲开招招手，吩咐道：“去准备饭菜，碧鸢饿了。”
神色冷清毫无波动的少年莲开在听见男子说话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他说：“是，天君。”
他们一起漫步在桃花林中，不久，碧鸢在藤椅上打盹，男子负手而立，他回眸，目光清澈高远，对少年说：“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人间看看。”
莲开微怔，他垂下眼睫，有一点羞涩，有一点欣喜，慢慢的笑了出来。
那是最后一个场景。
碧鸢的身影消失了，只剩莲开站在天地交接处，他站了很久很久，也许是一百年，也许是一千年。他始终保持着朝向远方的姿态，等待着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上仙。
晴舟莫名的清楚，莲开是在等待的。他面无表情，宛如一潭死水般的沉默的站着，时光流逝剥夺了他的感情，只剩一副不老的皮囊，和再也不会温热的心脏。
梦醒。
窗外暮色渐起，透过木窗落下点点余晖。
晴舟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慢慢的回忆着梦中发生的种种。
感觉心中的波澜逐渐平复下来，他掀开被子下床，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了满载而归的碧鸢。
碧鸢左手拎着一只鸡，右手拎着一只鸭，神采飞扬的蹦蹦跳跳的回来了，他对晴舟露齿一笑，“今晚我来做菜给你吃。”
瞧见他的笑脸，晴舟莫名的觉得心里有些堵，他别开视线，袖子里的手指绞了又绞，“哦......哦，那个......谢谢你啊。”
他到底在说什么？晴舟呐喊！这种尴尬的语气真的是一点也不适合他啊。
碧鸢把鸡鸭放在一边，脏兮兮的右手捏上了晴舟的脸颊，严肃道：“有什么好谢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因为你在我这里住了那么久，所以想要回报我？
晴舟像个小姑娘似的在心里凄惨的脑补着，他的视线飘啊飘的，整颗小心脏都已经泡在五味杂陈的大缸里出不来了。
碧鸢没有说话，看着对方由于刚睡醒而变得乱糟糟的头发，耳尖一红，他咳嗽了两声，大声说：“哎呀我好饿啊赶紧来做饭吧真的是饿死了晴舟你还愣着干什么我先进厨房了。”说完一溜烟的就消失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晴舟还因为梦里的事情哀怨着呢，碧鸢飞快的夹了个鸡腿放进晴舟碗里，“给你吃。”
晴舟纳闷，“你不会最爱吃的吗？”
碧鸢依旧保持严肃脸，“不喜欢，已经吃腻了。”
晴舟：“......”
说的好像前几天在集市上撒泼打滚说要吃的家伙不是你一样。
“吃蔬菜对身体好。”碧鸢夹了一筷子绿油油的菠菜给他。
晴舟：“......”你好像忘记我是个妖精了，只需要修炼就能让身体倍儿棒。
“来，喝汤。”
晴舟接过了那个比他的脸还要大的碗，放下碗后他忧愁的摸了下碧鸢的脑门，“你是不是生病了？”
平时在饭桌上哼哧哼哧吃饭连话都懒得说的家伙今天竟然搞出这么多事来，不得不让晴舟怀疑他是不是生病烧坏了脑子。
碧鸢瞪他，“我好的很！就是看你太瘦了，所以让你多吃点。”
“是吗？”晴舟还在忧心忡忡，“你别担心我。”还是照顾好你自己比较重要。
晴舟的忧愁还没有结束。
第二天一大早，他惊讶的发现一向爱睡懒觉的碧鸢竟然不见了！
晴舟骂骂咧咧的做好了早饭，暗想一会碧鸢要是回来肯定要好好收拾他。一声不吭的就消失真的不能忍。
结果没过多久碧鸢就出现了，怀里抱着一大把草药，他鬼鬼祟祟的溜进了院子，不不巧撞上了准备发怒的晴舟。
碧鸢愕然，“你怎么睡醒了？”
“我为什没睡醒？”晴舟说：“你一大早去哪里了？”
碧鸢回过神来，笑眯眯的把怀里的草药全部塞到晴舟那里，“送给你的。”眼神中的得意不是一两点。
“这是什么？”晴舟顿住了，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然是草药啊，能促进修炼。”碧鸢眨眨眼，“我从三哥的草药园子里摘过来的，正好是早上，没有守卫看见。”
晴舟抱着草药的手臂紧了紧，心里热热的，“你这么早出去......就是为了这个啊？”
碧鸢点点头，眉梢眼角都是暖洋洋的，忽的，他神色一转，笑的邪肆，“是不是很感动？”
晴舟说：“很感动。”这是他的真心话。
碧鸢的笑脸立即耷拉了下来，“等到我三哥来追杀我，晴舟你再好好感动吧。”
“碧鸢！”
“啊？”天真的小碧鸢还没注意到晴舟的情绪变化，实际上他已经暴露了。
晴舟：“原来这草药是你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得的！”
碧鸢望天，“那个......我三哥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啊。”虽然说起来没什么底气就是了。
之后碧鸢被晴舟足足教育了半个时辰，听得他头都大了，然而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中午碧鸢在厨房准备吃饭的材料，晴舟在房间里给炉子生火，他们围着火炉吃羊肉。小小的汤锅正在咕嘟咕嘟的冒泡，各种调料和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香气四溢，屋子里温暖如春，丝毫感受不到外面的寒凉。
透过袅袅升起的水汽，晴舟看到了碧鸢氤氲的面庞，他垂着眼睫，面部轮廓朗润，隐约有些动人。
“你吃啊，盯着我看笑什么？”碧鸢头也没抬，说。
晴舟小气的放下嘴角，正经道：“哪有。”
碧鸢哼哼了两声，嘴巴动了动，不知道在说什么，八成不是好话。
吃完饭，碧鸢拉着晴舟喝了一点小酒，很快他们的面上都染上了薄红。碧鸢跑到了院子里，愣愣的盯着那棵光秃秃的梨树，忽然来了一句，“真好看。”
他转头，打了一个酒嗝，“不过没有你好看。”
此时月色微凉，空气干净而冷冽，他醺醺然而不自知，脸颊是桃花初放一般的颜色，艳丽而灿然，周身却又笼罩着清透无暇的光彩，沉静，温和，无声的将黑暗化为白昼。
晴舟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再没有见过比这更美好的场景了，他屏息着，似乎不想错过此时的每分每秒。
碧鸢过来拉他的手，眼眸明亮，他说：“我明早要回天庭一趟，后天晚上我们在万妖山的望星台见，答应我，好不好。”
晴舟点头，呆呆的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