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1 / 1）
晴舟沉默了下去。
他感觉怀中似乎传来了细细的呜咽声，然后呜咽声停止了，碧鸢不声不响的趴在那里，木然的发着呆。
晴舟不知道要怎样安慰他，低下头亲亲对方的额头。
“莲开走火入魔，我必须要救他。”
碧鸢的眼眶红红的，声音十分郑重。
晴舟问：“你要怎么救他？”
碧鸢抿唇。
晴舟叹息，“不管怎样，你要认真考虑好。”
碧鸢愣了愣，眼眶越来红，他撒娇般的缩到晴舟怀里，闷闷的说：“好。”
得到了碧鸢的承诺，晴舟却还是觉得不放心。
“别害怕，我不会再做错事的。”碧鸢抬头冲他笑了一下，如果忽略那兔子般的眼睛的话，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看的笑容。
晴舟笑不出来，索性转移话题，“好吧，相信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碧鸢专注的凝视着他，一动也不动。
晴舟的心跳顿时快了几分。
“我.......”他张了张嘴，那句话差点脱口而出。
时间仿佛静止。
碧鸢的手指触碰到晴舟的脸颊，他深深的叹息着，闭上了双眼。
“你喜欢莲开吗？”
“你那天晚上一直没过来也是因为他吗？”
晴舟在心里发问。
他感到心里裂开了一条缝，里面钻进了风声，空气，杂音，渐渐充斥着他的五脏六腑，直到心脏被完整的占据。
那时，晴舟忽然意识到，他在碧鸢面前有很多话不能说，有很多问题不能问。他们并非知无不言。
“有心事？”半天没得到回应，碧鸢睁开眼。
晴舟摇头，“我去给你做饭。”
“要猪肉鸡肉牛肉羊肉。”碧鸢开始任性的提要求。
“有吃的就不错了，还要挑三拣四？”晴舟作凶狠状。
碧鸢傻乎乎的笑，面上的阴霾和疲惫稍微淡了些。
晴舟做饭的时候碧鸢就在旁边看着，像个背后灵一样默不作声，安安静静的望着晴舟的动作。
忽的，他装作不经意的提起，“晴舟，你有考虑过以后的事吗？”
晴舟面不改色，“什么以后啊，先过着再说呗。”
碧鸢皱眉，一副苦恼的样子，见晴舟回头看他，立即摆好脸色，恢复成正经思考的状态。
热气腾腾的饭菜被摆上桌，碧鸢立即开始狼吞虎咽，吃饭吃到一半，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丢给晴舟，“那天我没来，对不起。”
“你说什么？”晴舟忙着给他夹菜，碧鸢说的很快而且声音很小，他是真的没听清。
碧鸢：“哈哈哈哈我什么也没说啊这是给你的护身符好好戴在身上千万不要打开不然就失去保佑的作用了。”
晴舟接过了锦囊，“......谢谢。”
碧鸢小声的“嗯”了一声，几乎快要把头埋进饭碗里。
那是一个做工十分精致秀美的锦囊，白底银纹，绣着层层叠叠的祥云和花朵图案，串着正红色的细绳，小巧而雅致。
晴舟抚摸着刺绣的纹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碧鸢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即低下头去。“不要打开哦。”他说。
“答应你，不会打开的。”晴舟承诺。
三日后，碧鸢接到消息，莲开的情况逐渐加重，他必须要回去。
晴舟站在家门口送他，问：“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碧鸢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会尽快结束的。”他补了句，“解决完莲开的事情，我立刻就回来。”
他刚转身要走，忽然回头，眉眼清亮，如同水洗过一般，明丽而又清澈，像是早春里缓缓流动的溪水。
他一把抱住晴舟，低声道：“我走了。”然后再没有犹豫，倏忽消失了踪影。
晴舟呆若木鸡。
他摸摸自己的眼睛，竟然有点湿意。
又不是生离死别，搞这么伤感做什么？他嘲笑。玩味的表情却渐渐坍塌，他沉默下去，心下风起云涌，不安定的厉害。
之后晴舟几乎都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的。
在他的内心深处，莫名的有种很深的直觉，碧鸢此次离开会出事，但是他明白自己是阻止不了碧鸢的。
那是青年的心结，也是他应该承担的后果。
但即使这样安慰自己，晴舟却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摔了碗，打碎了杯子，割伤了手，一件又一件小事拉锯着他的神经。
他的脑海里时不时的会回想起莲开那张冷淡的面孔，他孤身一人站在荒郊野岭里，垂着头，衣衫凌乱，背景一片模糊，风里是尖叫声和哭泣声。
莲开。
晴舟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他握紧了右手，指节发白。
入夜，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晴舟被忽然的巨响吓的从睡梦中惊醒。万妖山的上方亮如白昼，一道又一道的惊雷照亮了整座山林。
晴舟背后全是冷汗，脸色煞白，他想喝口水，手指还没碰到杯子脚下的土地忽然震动起来，他身体一歪，柜子上的杯盏随之落地，摔的七零八碎。
那是碧鸢最喜欢的一只青瓷杯子，质感温润柔和，外壁绘着纤细的绿叶。杯子是他们去山脚玩的时候买的，值不了几个钱，却是当时十分抠门的晴舟忍痛买给碧鸢的礼物。
晴舟望着地上的碎片和水迹，觉得那些那些水迹像极了诡异的预兆。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后背靠上了墙壁，好像有一盆冷水当头浇过。
出事了。
绝对出事了。
晴舟低下头，下一刻突然起身，穿好衣服拿着伞便冲了出去。
这不是普通的雷电暴雨，是雷神和雨神的暴怒，按照碧鸢以前跟他说过的，应该是天界有神仙触犯了天条，正在受到严厉的惩罚。
晴舟暗自祈祷，千万不要是他想象的那样，但是心脏却跳的越来越快，身体几乎要承受不住。
一路狂奔到了万妖山的尽头，这里有一个通向天界的入口。晴舟望着高处雾气缭绕的天界，重重的喘着气。
“碧鸢！”他大喊。
他是妖，没有办法上天庭，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对方听见他的声音。
雷声轰隆作响，晴舟的叫喊声很快湮没在密集的雷鸣里。
“碧鸢！”
他抹了把湿淋淋的头发，继续大喊，依旧毫无回应。
晴舟急得想跳脚，奈何法力不够。
喊了好几十遍，雷声和大雨渐渐停了。晴舟恨不得直接冲到天庭去，他恶狠狠的盯着入口处，好像要看出一个洞来。
“别喊啦，年轻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
晴舟猛的回过头，瞪大了眼睛。
“再喊多少声都是没用的。”老人头发花白，他安然的坐在大树下，慢悠悠的说。
“发生什么事了？”晴舟赶紧问。
老者瞥他一眼，“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天上的那位碧鸢帝君偷了天界至宝天鸣鼎，这样的错，注定要重罚。“
天鸣鼎，天界的镇天之物，可降妖，可驱魔，可净化戾气污浊，动了它，天界必将大乱。
晴舟眼前一黑，差点要站不住，他的嘴唇颤抖起来，问：“请问您知道碧鸢帝君为什么要偷天鸣鼎吗？”
老者捋了捋胡子，摇摇头，轻叹一声，“都是孽缘啊。”
晴舟的面庞毫无血色，身体不受控制的战栗着，他咬着牙，“碧鸢帝君会怎样？”
他不敢想，只要一想到自己可怖的预料，他就会感到害怕。
“那就要看天帝的意思了。”
是的，决定权始终掌握在天帝手里，只要天帝网开一面，碧鸢是不是能平安无事？
晴舟的想法情有可原，毕竟天帝宠爱碧鸢，但是他忘了，这次碧鸢偷的不是平常物件，而是足以使天界大乱的天鸣鼎，就算天帝想大而化小，那帮上仙们也不可能放过他。
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中，晴舟收拾了一下便跑出去找长霄商量对策。简短的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晴舟失神的坐在椅子上。
长霄只有一个问题：“你的打算？”
晴舟说：“我要去找他。”
长霄抿了抿唇：“走，我们去找山神大人。”
此时已是清晨，但是天色依旧昏暗，遍布铅云雨色。晴舟和长霄赶到了万妖山山神的住所，长霄去通报了他们的来意，便在门口等着。
晴舟仰着头望向天界入口的方向，面上毫无血色。
长霄看他一眼，转头看见了走过来的守卫，道：“山神大人怎么说？”
守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却说：“大人请晴舟进去。”
长霄微微一怔，往后退却少许。
晴舟跟着守卫走了进去，穿过漫长的走廊，终于抵达山神的宫殿。肃穆的大殿里，陈设简单，正对着来者的方向，山神沉然端坐，看不清眉目。
晴舟跪了下去，叩首，清晰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大殿中，“大人想必清楚我的来意，只求一事，希望大人您能让我见碧鸢帝君一面。”
对方是山神，万妖山的风吹草动他都了如指掌，这些日子以来，他和碧鸢的朝夕相处必然被眼前的人看在眼里，晴舟没有多少弯弯绕绕的想法，他只想见见碧鸢。
然后救他。
良久，山神依旧默然，晴舟没有起身。
“天鸣鼎被盗，天界动乱，天帝有心维护自己的小儿子，但是无数上仙请求天帝责罚碧鸢帝君，你说天帝会如何？”
山神每说一句，晴舟的身体便低了一分，最后他像是趴在冰冷的地上一般，不停的发抖，牙齿打颤，眸子黑漆漆的，看不见点光。
“此事在不久前便有了结果，三日后，碧鸢帝君将去往碧落海，并被封印在海底三千年。天帝下旨，不可更改。”
山神的声音庄重而有力，字字宛如冰棱般刺入晴舟的心脏，鲜血淋漓，触目惊心。晴舟的右手握的死紧，缓慢松开时有艳红的血液流出。
“晴舟，做错了事情就要受罚，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晴舟说，“我明白。”
他终于抬首，站了起来，直直的看向山神，“多谢大人。”
沿着原路走出了宫殿，长霄见晴舟出来了，赶紧迎了上去，“怎么样？”
晴舟道：“三日后我会前往碧落海，碧鸢会被封印在哪里。”
长霄不敢出声，端详着晴舟的脸色。
晴舟笑，“看什么，碧鸢只是被封印，又不是被剥夺仙籍，这个结果已经算是幸运。”
长霄神色一寒，眸子里变幻莫测。
天空落了小雨，绵密的落在他们身上，不久便浸湿了头发和肩头。
晴舟不再看他，撑了伞转身离开，单薄的身影不声不响的消失在视线里，很快连最后一抹痕迹都被雨雾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