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疯魔手,人人休(1 / 1)
洞中哀声渺远,卓立的声音异常清晰,“曲芙,你是上苍给我的最大的恩赐。”
曲芙的声音里带着湿意,“你对我,也一样。”
如若诀别在即,至少我们在一起,无论生,或,死。
卓立稳定心神,沉静地问:“准备好了吗?”
曲芙无所畏惧,“来吧!”
卓立深深吸了口气,“一,二,”
“三!”
瞬间,两人同时动身,贴石横移,各自向外挪动一掌之地,又同时停止。完完全全同步,黑暗中只听见唯一一声短短的“哧”声,那是两人的衣衫同时擦过石面的响声。
时间仿佛静止了。命运会给出怎样的安排?
短暂的沉寂之后,两人忽然爆发出激动的欢呼。
幸运降临,巨石纹丝未动。卓立猜中了,这正是机关的破解之法。
方才,卓立忆起堕冥窟地图上两个类似日晷的图案,一模一样的日晷,一个指左,一个指右。当巨石的停与落随着曲芙的移动而改变,卓立猛然领悟图案隐含之义,它暗示两人需向相反方向同时移动。这便解释了为何曲芙滚入石缝,巨石停止,而当曲芙单独移动,巨石下坠。
解释得通,但卓立仍不敢贸然犯险,他需要进一步的证据。这两个日晷图案绘在代表此洞的图形旁,倘若它暗示了洞中机关的解法,那么其它洞窟有否类似暗示呢?
卓立努力回忆,代表深渊的图形旁绘着什么呢?应该是……一只闭着的眼睛。卓立禁不住要笑出声来。多么直白的暗示!
虽然卓立说只有“三分”把握,但他的推断和印证丝丝入扣。
即便知道解法,能够成功实践的人也寥寥无几。不仅愿与对方同生共死,而且需要绝对的信任与强大的默契。要知两人每一次移动,若有些微不同步,都会触动机关。
在卓立指挥下,两人谨慎但利落地向外移动,并不贪多求快,而是耐心地每次只移动极短的距离,每一步都稳稳地离生机更近一些。当两人终于各自挪到石缝边缘,才发觉汗水已浸透衣衫。
不过一个石晷,两人竟似闯过刀山火海一般。
翻出石外,机关破解,两块巨石相继升起,露出火韶已成肉酱的尸体。曲芙以鞭攀上洞顶,卓立掉在石晷旁。
曲芙欲拉卓立上去,卓立分辨石林移动之声,觉所处之地暂时安全,示意曲芙莫急。他扬声大喊:“琐琐,我这里也有一件宝藏,可否与你交换?”
琐琐躲过石林的袭击,循声望去,果见卓立高高举着一只金贝。她两眼放光,“扔过来!”
“你过来。”卓立故意摇晃几下,金贝在火光映照下灿灿耀目,仿佛在向琐琐抛着媚眼。
琐琐拼命闯过石林,向卓立奔去,期间用两三个同门做了挡“石”牌,被撞飞了四五次,添了六七处伤,等来到卓立近前,已经站都站不起来,是爬到金贝脚下的。
“给我……给我……”她吃力地向金贝伸出鲜血淋漓的手。
她被欲望彻底征服,卓立既鄙视又悲叹。他用夺目签点住琐琐的穴道,摸索着拿过金杆,琐琐愤怒狂吼,卓立毫不理会,扬手将金杆抛给曲芙。
曲芙用噬心鞭吊着金杆,缓缓垂到石晷上方,耐心地一点一点调整方位,仔细将金杆对准凹槽,稳稳放下。卓立听到轻微的“喀”地一声,金杆归位。
他的推断正确吗?他能解救苦苦挣扎的女孩子们吗?
卓立侧耳聆听,搏斗声未停,惊叫声也未停。他心中一沉,难道机关未得破解?
随即,远处传来嘤嘤哭声,哭声越来越多,从石林各个角落汇聚,这哭声与之前不同,不是恐惧、惊慌,而是劫后余生、喜极而泣。
石头停止移动,吃人的石林顷刻变为绮丽的美景。
卓立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虽然看不见,但凭声音判断约有数十名幸存者。为了这些性命,所有的历险和辛苦都倍加值得。
卓立信心十足地说:“曲芙,把噬心鞭放回金杆吧!”
曲芙没有动作,她被噬心鞭缠着吊在洞顶,像一条死鱼静静地垂着。她听到了卓立的话,但用尽全身力气,肌肉紧绷,骨节突出,却一动也动不了,连手指都不能移动分毫,仿若鬼魅附身。她转动眼珠,惊骇地望见入口处站着一个人。
谢天冬。
他从头到脚,满身赤血,连披散的乱发、疯狂的双眸都是血红之色,宛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只有左手,滴血未沾。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那是疯魔手。
曲芙极力保持镇定,“卓立,我动不了了,好像中了魔咒。谢天冬来了,在入口处。”
谢天冬逃出了疯魔手洞窟?卓立想要转头,忽然发现他也中了“魔咒”,宛如一块石头,只能保持方才背倚石晷的姿势,僵硬地坐着。“我也动不了了。”他回答曲芙。
谢天冬的狂笑在洞中回荡,“动不了的滋味很无助吧?性命捏在别人手里的滋味很恐惧吧?不如让我替你们解脱吧!”
卓立惊问:“谢天冬,是你在捣鬼?”
谢天冬高高举起左手,仰望乌黑的手套,状若癫狂,“不是鬼,是神,操控万物的神,六器之神!”
卓立猛然醒悟,“疯魔手?疯魔手有定住人身的神力?”
谢天冬张开五指,神情狰狞,“这是上天赐予我的神力,无与伦比的神力,它让我送你们上天,统统上西天!”
这的确是无与伦比的神力,不管多么锋锐的兵器、多么绝顶的武功,在疯魔手面前,都化为乌有,予取予夺。
他举起一杆长长的铁枪,走到一名女子面前,一枪戳入咽喉。可怜这个女孩子刚从恐怖的机关中逃脱,却丧生在诡异的武器之下。
众人齐声惊呼,谢天冬却平静地转向下一人,那个女孩子不过二八韶年,吓得面无人色,她握着阑珊火灯,却连按下机簧都不能。她眼泪涌出,苦苦哀求,“别杀我……求求你……别杀——”
一枪洞穿胸膛,她直挺挺仰面倒地。
谢天冬宛如堕入幽冥的恶魔,一枪又一枪,一人又一人,无论对方哀求或怒骂,他无动于衷,只是沉默地、有条不紊地,刺入,拔出,再刺入。他全无表情,没有杀人的惧意,也没有发泄的快意,仿佛他不是在屠杀活生生的人,而是在劈柴切菜。
他疯了,他的灵魂已被魔鬼侵蚀。
卓立心急如焚,他很清楚谢天冬绝不会放过他和曲芙,他必须赶紧想出一个办法。但千万个念头在脑海中一一闪现,又一一否决,没有一个办法行得通。
琐琐发出凄厉的尖叫,旋即“噗”地一声,铁枪戳进皮肉。
石林死寂,谢天冬已杀光烈焰教的幸存者。她们躲过了险恶的机关,却躲不过险恶的人心。
谢天冬的脚步停在卓立身前。
曲芙颤声道:“二庄主,卓立是被骗的,他无意针对天辰山——”
谢天冬阴森打断,“都要死。统统都要死。”他的声音毫无起伏,犹如铁板。
卓立听声音判断谢天冬在三尺开外,他刻意压低嗓音,“我拿到了宝藏,你不想看一看吗?”
谢天冬冷冷道:“带着你的宝藏下地狱吧。”他举起铁枪。
卓立心中疾喊:“出!”签随心转,闪电发出。这是破釜沉舟的一击,中则生,不中则死。
夺目签精准地击向枪尖,锋锐神速,卓立甚至能感觉到签尾丝线扯动肌肤的劲力。谢天冬完全来不及反应,这根本是避无可避的一击。
然而,竟然落空了。
夺目签没有击中任何目标,软软落地。
因为谢天冬与卓立之间,远远超过三尺之距。卓立虽知希望渺茫,但这是他的最后一搏。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剩下直面死亡。
有生路时,决不放弃,面对绝境,也决不畏缩。
他沉声道:“曲芙救过你、救过天辰山庄,望你放过她。”
曲芙没有出声,她望望卓立,望望谢天冬,又望望两人之间的空地。噬心鞭的纹路清晰地烙在她的掌心,紫光闪亮,随时等候主人的召唤。
谢天冬只有一句话,“都要死。统统都要死。”他抬起铁枪,狠狠掼向卓立。
卓立听见尖锐的风声呼啸而来,他挺胸面对死亡的降临。
但他没等到夺命的铁枪,耳边忽然一阵轰响,后背一空,蓦地失去依靠。身前,却有一个温软的身躯扑进他的怀抱。
身后的石晷莫名其妙消失了,他不由自主向后仰倒,和曲芙一起跌下空洞。不管下面是什么地方,总好过泯灭人性的谢天冬。
卓立禁不住笑出了声。
又一次和心爱的人儿死里逃生,“曲芙,咱们的运气实在不错。”卓立笑说。
曲芙没有应声。
一滴液体“啪”地落在卓立脸庞,冰冷,粘腻。
血腥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