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探迷案,逐疑凶(1 / 1)
土石高低错落,形成参差的巨大台阶。烈焰教众人在阶下较为平坦的道上蜿蜒而行,卓立曲芙在阶上崎岖陡峭的石间跟踪。嶙峋的怪石便于两人掩藏行迹,土垛般的深沟巨壑又便于追踪,不管走出多远,一眼就能瞧见黑土白石间的红衣队列。
卓立十分沉着,一连跟踪数日,并不急于现身,只是耐心观察。观察烈焰教的衣食住行,言谈举止,走路时看队形,吃饭时看进食,甚至睡觉时卓立也伏在附近看睡姿。有一次,烈焰教遇上一个门派来抢六器图,两派混战,卓立默不作声地趴在高处从头看到尾。
曲芙问:“看出什么了?”
卓立说:“优势:训练有素,进退有据,善于团战。法纪严明,言行有度,持礼守规。短处:除了火韶,其它弟子离开阑珊火灯便不堪一击。阑珊火灯看似厉害,实则多有限制。突破口:正面或偷袭都不可取,若把她们引向瀑布,以水制火,似可一试。”
曲芙满目欣赏之色,每当卓立冷静分析曲直,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令她移不开目光。
卓立继续说:“疑点:火韶这个人,性情直率,自视甚高,不像是暗中下手藏头露尾敢做不敢当的人。”
曲芙惊讶道:“你改变想法了?凶手不是她?”
“现在还不能下论断,无论是或不是,都需要更确凿的证据。越接近真相,越应该谨慎。不能放过凶手,也不能冤枉无辜。”面对深仇大恨,卓立竟也能保持客观。
曲芙眼中的欣赏更增了爱慕。她的卓立,有担当,有胸怀,既有君子之风,也有……
此时两人躺在一棵高大枫树粗壮的枝桠间,卓立枕着手臂,仰望皓月当空,也不看她,悠悠地说:“既然夸了就说出来呗。”
曲芙一脸被“捉奸在床”的表情,“我夸你是流氓痞子。”
卓立痞痞地笑,“可你这‘仙子’还不是爱上我这‘痞子’。”
“自作多情。”嘴上呵斥,面上忍不住露出笑意。
“是呀,我是多情。”卓立忽然换上认真的面孔,“我爱你,曲芙,很爱很爱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曲芙猝不及防,她面红耳赤地说:“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卓立凝视曲芙,含情脉脉,低语道:“我早就想说了,我早就该说了。我要让你知道,你对我是多么重要,一刻都不能等。”爱,不宜迟。
两人离得很近,枫叶轻擦,情话呢喃,气氛暧昧,曲芙羞怯得不敢直视卓立,只得装作专注地研究月亮,含糊“嗯”了一声。
卓立正色道:“曲芙,不要再拿性命冒险,我很心疼。”
“嗯。”
“你只要保护好你自己就好,剩下的,交给我。”
“嗯。”
卓立不说话了。曲芙听他半晌没动静,转过眼珠,正对上卓立似笑非笑的双眸。他挑眉笑道:“喂,我说,除了‘嗯’,你难道没有别的话?”
曲芙明白卓立想听什么,可她动了动唇,便觉月亮像一万盏灯笼悬在头顶,张了张口,便觉满树的枫叶都竖起耳朵来听。鼓了三回勇气,还是把嘴闭上了,可脸色比深秋的枫叶还红。
卓立悠闲地望着她鼓气泄气憋气,如是三回,快没气了,暗暗发笑,做出宽宏大量的样子,“你若不好意思说出口呢,也可以用行动表示。我这儿有两个选择,一,你来我怀里,二,我去你怀里。”
曲芙忽然发觉,每次卓立给她的选择其实都没有选择。她凭什么要顺着他的意?曲芙不满道:“不能有其它选择吗?”
“有啊。”卓立笑得十二分憨厚,“三,我要了你,四,你要了我。你选哪个?”
曲芙简直一口老血喷在卓立脸上。
卓立笑得眼睛都没了,朝她勾勾手,“你不说话,就是选四喽?”
曲芙突然坐起,“我选四,你敢接吗?”
卓立一愣。曲芙缓缓靠近卓立,探手勾住他的衣带。
卓立吓得急往后躲,哇呀一声掉了下去,手忙脚乱捞到一根树枝,猿猴一样晃晃悠悠吊着,愁眉苦脸。
曲芙哈哈大笑,向他伸出手,“谅你也没这个胆!上来吧!”
这次轮到卓立憋得内出血了。本想逗逗曲芙,结果被她反将一军。
曲芙闲适地倚着树杈,微阖双眸,眼角挂着浅浅的笑,月光漏过层叠的红叶,在她面庞投下斑驳的疏影,卓立忍不住赞叹,“媳妇儿,你怎么这么好看哪!”顺便往前蹭了蹭。
曲芙弯了弯唇角,却不答话,也不睁眼。
卓立被她这一弯撩拨得心痒难耐,又往前蹭了蹭,曲芙没动,卓立胆子大了,蹭到曲芙身边,悄悄朝她伸出“魔爪”——
“别动!”曲芙虽然闭着眼,但卓立的心思瞒不过她。
卓立悻悻地收手,噘噘嘴巴,数数手指,左扭扭,右蹭蹭,浑身上下都在冲曲芙大喊:“我!很!不!满!”
可曲芙又说了句“别动!”卓立连“不满”也不敢了。
就在他极力平心静气、闭目养神的时候,一个脑袋突然钻进他怀里,随即,软软的手搭上他的腰。
卓立一下飞上云端,惊喜地睁开眼,曲芙伏在他的胸膛,秀发瀑布般滑落,遮住她的面容,但卓立能感觉到曲芙羞涩得不敢睁眼。
他抬手想揽住她,曲芙细声道:“别动。”
卓立笑了,好吧,他已经很满足。
他的手落在曲芙发上,手指环绕青丝,俯耳轻语,“曲芙,将来我们去游山玩水,也像这样睡在树上好么?”别有情趣。
“随你,可你要去哪里?”曲芙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困意,但即使在睡梦中,她仍不忘发愁——连食物都是“讨”的了,太贵的地方去不起呀。
丹枫遍山,层林尽染。火红的枫叶间隐约可见紫纱轻垂,白麻一角,诗意宛然。晨阳在衣上眉间调皮地跳跃,欲将沉睡的情人儿唤醒,曲芙却丝毫不觉。
她埋首卓立胸前睡得香甜,头上一个枫叶编的环冠遮住阳光。日立梢头,鸟声啁啾,曲芙才惺忪醒来,见卓立目光晶亮,已不知看了自己多久。
曲芙羞涩起身,摘下环冠,惊讶地发现每一片枫叶上都刻着“卓曲”两字,两字之间是个同心结。
卓立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刚才等你醒的时候,我用夺目签画的。”
夺目签何止是杀人利器,更是示爱神器。一睁眼就得到这么甜蜜的礼物,曲芙看卓立的眼神都醉了。
卓立忽然兴奋地说:“我想到要去哪里了!此间事了,我们就去海边。人家都说‘海誓山盟’,我已经在山上盟过愿,也要去海边立个誓。我们在海中结识,就在海边成亲,让山海为我们作证,好不好?”
好得不能再好了。
两人一边跟踪烈焰教,一边兴致勃勃地畅想行程。在热恋的人心中,六器图唾手可得,诅咒迎刃可解,未来如灿烂的朝阳充满希望。
曲芙一直戴着枫叶环冠,不舍取下。卓立说:“你不想晒晒太阳?”
曲芙高冷地说:“偏要戴着,你管不着。”
卓立美滋滋的,哄着说:“摘了吧,我再——”
他突然顿住,向下望去。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土石沟中探头探脑,是琐琐。
烈焰教不紧不慢地走在前头,琐琐却藏身于后,并不追赶,一副生恐被发现的样子。
卓立鄙夷道:“为一块布就背弃师门,火韶该把她火葬喽。”前方是一岔路,烈焰教左转,琐琐右行。卓立当机立断,“跟上琐琐!”对付一个人比对付一群人容易得多,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两人跟了一段,道路越来越窄,乱石丛生,土壁峭立,夹着羊肠小道,绝佳的堵截之地。卓立示意曲芙莫要现身,他悄无声息地埋伏在琐琐前方,待她走近,大喝一声,猛然跃下。
琐琐遇过几次追杀,阑珊火灯已用尽,此时只有使出练得半生不熟的“流萤舞”,运了两回真气,掌中红线方生,仓促击向卓立。
卓立顿时垮了脸。不是害怕被打中,而是根本打不中。他郁闷地想,大姐哎,我都那么大声提醒你了,你这准头仍旧差得十万八千里,使尽浑身解数硬往上凑的对手天底下恐怕只有我一个吧!
卓立足尖一点峭壁,凌空翻个筋斗,直往红线撞去,不想依然差着一点,他无奈地伸直手臂,红线蹭过手背,犹如一柄淬火的刀,留下一道半切半灼的伤痕。疼得卓立一缩脖,扑通掉在地上。
琐琐懵了,是她傻了还是卓立瞎了?
曲芙惊了,卓立胸有成竹地跃出去,怎么一招就落花流水地败下来?难道他眼睛又出毛病了?急忙跳下,噬心鞭翻翻滚滚攻向琐琐。
卓立发觉,女人为相公拼起命来,那是很不要命的。
琐琐其实有两下子,但曲芙怒发冲冠——她舍不得摘下的环冠都掉了,琐琐就不是她的对手了。曲芙越打越顺手,琐琐越打越吃力,用不着卓立出手,两个女人的战争也能速战速决。
但卓立怎舍得让她的女人独自作战,提剑加入战圈,琐琐只挣扎不到十招,便被曲芙捆成个木头人。卓立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彻底成为木头人。
曲芙虎着脸,“你搞什么名堂?”
卓立看看手背的伤痕,反而笑得十分愉快。“你先找找她身上有没有图,其中道理待会再解释给你听。”
琐琐果真有张图,反面是“肆”字,曲芙又惋惜又欣喜。她将图交给卓立,问:“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卓立扬扬手,笑道:“我发现一个大——”
突然一声断喝,“卓立!你好大的胆子!烈焰教的人也敢动!”虽然速战,但此事看来无法速决,三人的打斗声居然引来火韶。
真是冤家路窄,难道这次又要拱手相送?卓立暗观地形,飞快盘算脱身之计,面上却笑得气定神闲,“晚辈正想把这叛徒送给火教主处罚呢!”
火韶脸上挂不住了,怒道:“烈焰教的事用不着外人插手!”
卓立向曲芙递个眼神,嘻嘻笑道:“是是,那请前辈领回琐琐吧!”
他突然将琐琐高高抛出,却不是抛给火韶,而是抛向另一侧的山壁,脑袋撞石头的后果恐怕将是一锅浆糊——脑浆的糊。琐琐的尖叫恰到好处地助长了情势的危急,火韶身形疾展,斜掠而出,如母鹰扑救雏鹰,半空中接住琐琐。
火韶纵起之时,曲芙噬心鞭疾吐,倏地卷上峭壁顶端的大树,左手挽住卓立,两人腾空而起,快如利箭离弦。只要攀上山壁,便脱离阑珊火灯施威的范围,这是他们唯一可能的逃生之路。
卓立听见火韶在下方高声发令,不用看也知道几十把阑珊火灯铁定齐齐对准二人。但不要紧,他们已几乎踏上壁顶的泥土。
只是几乎。
卓立双脚刚刚触到坚硬的土石,山壁轰然迸裂,火山喷发一般,碎石飞溅,泥土纷扬,铺天盖地向两人砸下。
亘古屹立的大山怎会突然倒塌?难道天崩地裂了吗?
土石如弹丸般击中卓立,他挽住曲芙的手被巨大的撞击力生生扯开,翻涌的泥土碎石推搡着他沉沉坠落。
卓立骤然坠入无底的黑暗之中。
这是,地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