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昔结拜,今背义(1 / 1)
卓立感到清晰的疼痛,是背部撞击地面、土石砸上肉躯的痛。他听见女子乱哄哄的惊呼,或许烈焰教也有死伤。他听见嗵嗵的落地声和蹬蹬的奔跑声,脚步很重,是一群男人,至少二十人,从山壁跃下。什么人?另一个帮派吗?
他试着动动身子,手臂可以活动,但双腿似乎埋在土堆之下,他能嗅到泥土潮湿的气息。
他没死。但眼前黑暗无光,一丝一毫的光亮都没有。
他失去了光明。又一次,毫无征兆的,比上次更持久。这就是最后的黑暗吗?诅咒应验了吗?
他躺在坟墓一般的土堆中,一动不动。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地狱降临,他仍然恐慌脆弱无措宛如孩童,他不知道应当沉默还是大喊,应当等待还是抗争。呵……若曲芙知道一定会嘲笑他。
哪怕嘲笑也好啊,他祈求上苍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再看一眼曲芙的笑容。
曲芙!曲芙呢?
卓立猛然清醒。倘若曲芙无恙,不,即便她受伤也会拼命跑来他的身边,但她没有过来,没有声音。发生了什么?她昏迷了?还是……
不!不会的!
卓立仍然一动也没有动,但恐慌和无措统统消失,信念和力量重归心间。曲芙!撑下去!我一定救你出来!
尽管,他已双目失明。
爱情,无疑是世间最强大的动力之一。
卓立恢复冷静,很快“听”清局势。火韶破口大骂,听情形烈焰教伤得不轻,对方似是名门大派,暗中偷袭,火韶不齿。这帮“黄雀在后”的“名门大派”究竟是谁?
一个男声漠然道:“一时手误,前辈莫怪。”
这熟悉的声音……卓立一颗心几乎跳出胸腔,是他!竟然是他!
现在的他,是敌还是友?
卓立迅速思量一番,决定用六器图赌一把。他热情而急切地高喊:“大哥!二弟在这儿!我已知晓六器图的秘密,正和曲芙找寻你,打算与你汇合。这么巧遇上!大哥救我啊!”
那个声音没有答话。他若不开口,那么卓立和曲芙的结局便已注定。
外间嘈杂,但卓立充耳不闻,只觉天地死寂。
等。等死或是等生,全在那人一念之间。
漫长地仿如过去一个甲子,那个声音终于响起,“啊?二弟?卓立?是你?快快!把他拉出来!”
呼,暂时安全了。卓立想,果然六器图的秘密堪称老少咸宜男女通吃的保命符。
脚步声走近、扒土、有人拽着胳膊把他拉起,那熟悉声音的主人热忱地握住他的手,“二弟!我一直在寻你,生恐你出事!”
毫无征兆的,白光骤现,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卓立眼前。
正是常棣无疑。
又见面了,大哥。卓立默默地说,只是物是人非。
视觉恢复得万分及时,论作戏,卓立比常棣高竿得多。不露痕迹和常棣合唱几句“兄弟喜相逢”的戏词后,他便转去寻找曲芙。有个聚宝钱庄的弟子喊:“卓少侠,曲姑娘在这里!”
卓立急忙跑近,曲芙被压在土石之下,昏迷了。卓立不知她是摔伤还是心疾复发,又喊又揉又掐人中,旁边递来个水壶,“用这个试试?”
卓立抬眼一看,嗬,原来是“大灯笼”。
卓立满满喝了一大口水,鼓着腮帮子正准备往曲芙脸上喷,曲芙突然醒转,卓立顿时呛得眼泪鼻涕一大把。
曲芙诧异地问:“你做什么?”
卓立哭丧着脸,“我只是……喝口水而已。”
那边,常棣和火韶剑拔弩张,常棣嘲讽道:“烈焰教仅凭阑珊火灯就独步江湖,晚辈佩服至极!”他把“仅”字念得颇重,含义不言自明。
火韶怒斥,“不知天高地厚!当年你师父都要让我三分,今日我来替你师父好好教训教训你!”
卓立见阑珊火灯将聚宝钱庄围在当中,无论从人数、武器、功夫上说,常棣都处于下风,城门失火,铁定殃及自己这条池鱼。卓立看看钱庄英挺男儿,看看烈焰教娇柔女儿,不怀好意地笑笑,走到常棣身边,俯耳低语。常棣一脸惊疑尴尬,卓立一本正经地颔首。
常棣悄悄传令下去,卓立站在前头与火韶周旋,“……火教主逼人太甚,我们只好豁出这副身板献献丑,就怕火教主瞧不上眼。”
火韶冷哼道:“一帮乳臭未干的小贼,我根本不放在眼里!”她见常棣向卓立使眼色,啐道:“要耍什么花招只管来!”
卓立笑嘻嘻地说:“哪敢耍花招,我们一向都坦诚相待。”边说边慢慢退到曲芙身旁,突然低喝一声,“闭眼!”
同时常棣大喊:“脱!”
钱庄二三十人齐刷刷脱衣解裤,要多快有多快,顷刻间光溜溜地站在烈焰教面前。他们真豁得出这副“身板”,除了发带和鞋子,浑身上下不留一块布料,既不羞愧,也不遮掩,大义凛然昂首挺胸。
烈焰教的女孩子们哪见过这么“壮观”的场面,不用吩咐,便惊叫着背过身去,要多快有多快,一个个面红耳赤,连火韶都面如火烧,别过脸去,不住口地骂。
钱庄众人早跑出老远了,卓立扛起闭着眼的曲芙,溜得最快。落在后面的小羊免不了被狼咬,他已听见哀呼声,流萤舞灼上没遮没拦的皮肉的滋味,想想都疼。
曲芙像布袋一般被扛在肩上,莫名其妙睁开眼,□□的卓立赫然一览无遗,吓得她一声怪叫,赶忙闭眼。她虽明白卓立的用意,但此情此景实在尴尬万分,脸上像灌下十斤烧酒。
卓立恶狠狠地说:“你敢看其他男人,我立马把你就地正法!”
曲芙才不信卓立敢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把她就地正法。“行啊,你有这个胆子,我就遂了你的心意。”
卓立立马怂了,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但曲芙的面颊在他胸膛上蹭呀蹭的,蹭得他热辣辣的,也不知是曲芙的脸热,还是他的心热。
二十多个赤身裸.体的大男人成群结队在山野间发足狂奔,那画面真是……
令人不忍直视。
但有人双眼放光,有人满面红光,有人咧开大嘴,没人觉得他们是败下阵来落荒而逃,反而像打了漂漂亮亮的大胜仗那么骄傲自豪,真是最舒畅的一场败仗。
直跑进一处密林,确信把烈焰教甩脱,众人才停步穿衣。曲芙捂着脸,深觉无颜见人。
众人嘻嘻哈哈地笑闹,有人说:“卓少侠,你这主意太妙了!对付娘们,就得抖抖爷们的威风!”
常棣笑道:“二弟,几月不见,你越发鬼灵精了!”
卓立叹道:“还不是给逼的!”他简要把诅咒之事讲述一遍,常棣诧异道:“这图如此诡异?究竟是何模样?”
身为鱼肉,不得不向“刀俎”低头,既然作戏,就得作足。卓立毫不迟疑将从琐琐那儿抢来的图交给常棣,唉声叹气地说:“大哥,你最了解小弟,我没什么远大抱负,只想带着曲芙吃吃喝喝玩玩。可叹身中诅咒,别人抢六器图是为宝藏,我和曲芙……唉……却是为救命啊!我已和曲芙商量好,等看到图上谶语,我们就抽身离开,什么图啊宝啊再与我们无关。”话里话外暗示常棣双方可以联手合作。
“二弟,你放心,大哥定会帮你!”常棣语气诚恳,却翻来覆去看图,又慢条斯理地折起,余光瞥着卓立。
卓立感激涕零,“大哥,有你在我就放心了。你功夫比我高得多,这图你收着,免得再被人抢了去。”又拉过曲芙一起道谢。
如此重量十足的“糖衣”立刻消融了常棣的戒心,他将图揣入怀中,大笑道:“自家兄弟,用不着客套。不过我这当大哥的,得给你们道喜才是哇!”
曲芙神情有点不自然,常棣只以为她是羞涩,并没多想。
众人稍事休息,顺便吃些干粮,卓立曲芙却独坐一角,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常棣终究不大放心,走近两人,正听见背对他的卓立揽着曲芙的脖子叽叽咕咕地笑,“……火都被你挑起来了,不给灭怎么行?”
常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干咳一声。卓立回头,笑问:“大哥何事?”
常棣自自然然地说:“怎么和大家生分了,来来,坐近些。”
卓立笑得鬼模鬼样,“不是生分了……”他在常棣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挤挤眼,常棣露出一种男人间彼此了解的笑容,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好好干”,便转身回了。
曲芙问:“你说了什么?”
卓立光明正大把爪子搭在她的肩上,“我说你害羞,不习惯和一堆男人坐一起。”
“我才不信。”如此低劣的借口,卓立会说?常棣会信?
“你真要听?”
“有什么不能听?”
卓立悠悠地说:“我说,离得远些,方便灭火。新婚燕尔的,一日不灭火上房啊。”曲芙登时横眉立目,卓立有恃无恐地说:“你刚才答应要配合我的。”
但不是这个配合法呀!
卓立仿佛看透曲芙的心思,又补了一句,“这算什么,需要你‘大力’配合的,还在后头呢!”
曲芙忽然后悔了,他不会……来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