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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清冷面目温热魂魄,心声中沉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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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间里。

王雨寒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四下找了一通。

肖洱在他身边轻声说:“别找了,程阳不在。刚刚——我踢到了他,他在我后面去了男厕。”

“谁都逃不过你的算计。”王雨寒哼笑,抵在肖洱耳边轻声说:“你从我这里得知整件事情始末,还不够伤心难过?非要把我找过来,给他又把整件事复述一遍。我说,除了能在你这里多插几把刀,还能有什么好处?”

他的手指敲敲肖洱的胸口。

“有的。”肖洱的声音几不可闻,“他会告诉聂铠。”

“疯子。”

王雨寒点评:“这种事情,从第三个人嘴里说出来,只会让当事人的愤怒呈几何级数递增。表姐你不会不懂,他说了,聂铠会恨毒了你。”

“我知道。”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地步。谁年少无知的时候,没犯点错呢?更何况,就算没有你,白雅洁那种女人最后落得一个凄凉的下场,也都是她咎由自取。”

王雨寒皱着眉头,说:“你的做法或许偏激了些。但她的死不能全怪在你头上。”

“可是聂铠呢,被我纠缠上以前,他单纯得就像……”

“肖洱!”王雨寒压低声音,打断她的话,“谁都会成长。”

“可是这代价,未免太高了。”

“……”

“我舍不得拖着他一直在小黑屋子里扛铁锹啊。”

肖洱凉凉一笑,说了一句王雨寒听不懂的话以后,转身往聂铠躺着的地方走去。

她步伐缓慢,甚至有些不稳,但最后还是走到他身边。

王雨寒眯着眼看,肖洱的手放在聂铠的手上,后者几乎是本能地握住了。

跟着长臂一捞,把她圈进怀里,不知道在她耳边咕哝了句什么,下巴蹭着她头顶,安稳地睡下了。

王雨寒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自以为游戏人间,落到这件事上,也抱着看戏演戏的心态。

看着看着,却兴味索然。

表姐,我诚心地希望你遇见的下一个人,能看透你那颗七窍玲珑心,其实不是坚冰雕成。

其实,也和很多姑娘一样,有颗玻璃心呢。

如果——能有下一个人的话。

******

第二天一早起来,包间里就剩下四个人。

王雨寒走了。

张雨茜一脸悲怆地抱着手机发微信语音,嚎啕:“你说什么?你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我明天就改名字叫张自由!”

程阳也不在。

聂铠揉着睡眼惺忪的脸环顾一圈,给出的解释是,程阳今天有课。

肖洱没吭声。

她太清楚了,程阳今天只会去一个地方。

小马市。

他不是那种听了墙根就头脑发热把所有事情都抖出来的人。他会去求证,尽己所能找出证据来。好让自己一旦发动攻势,对方就毫无招架之力。

程阳,你能为了你这个兄弟,做到哪一步呢。

肖洱淡淡地想,凭你的本事,大概都能猜到吧。

程阳不负所望。

他手握聂西西提供的第一手资料,又联系了之前通过聂铠认识的梦薇。

梦薇所在的学校不算好,典型的开学迟放假早。六月中旬就已经回了小马市。

程阳在小马市见到梦薇,倒还能沉的住气,把自己知道的和推测的,一点点拿出来和她对。

转学去天宁的聂铠,只和聂铠亲近的肖洱,以及两人突然宣布分手,又莫名地复合……

零零总总的细节严丝合缝地对上他全部的猜测。

梦薇不知道程阳的用意,只看着他脸色慢慢沉下来,泅了墨汁一样。

“怎么了?”

他冷哼:“肖洱,我还真是对你刮目相看。”

梦薇如坠云雾,看着程阳。

“梦薇,接下来我跟你说的事情,你都记着。但不要告诉别人。”程阳冷声道,“小铠现在还蒙在鼓里,以为他心心念念喜欢的那个人,是个多无辜纯洁的小丫头呢。”

……

不晓得过了多久,手边饮料里的冰块早就化了个干净。

梦薇终于听完程阳的一番叙述。

她脸色发白,连嘴唇都在颤抖。

“杨成恭……”

她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尖叫道:“杨成恭!这件事杨成恭一定或多或少知道什么!同学会的时候,他神色慌张地把肖洱叫走了,最后谁都没有回来!算算时间,没过多久,白阿姨就出事了。”

“你冷静点,把话说清楚。”

程阳沉声说:“杨成恭是谁?”

她斩钉截铁道:“我们班学习委员,他暗恋肖洱。”

“是么。他和肖洱走得近?他家是做什么的?”

“不算近,但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来往。”梦薇说,“他家开茶室的,比较偏。”

开茶室的。

程阳心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记得,从前上学的时候,聂铠身上就总有股子茶香。

据说是——她妈妈特别喜欢烹茶。

……

程阳腾地一下站起身。

“你去哪?”

“去那间茶室。”

“去那里能做什么?杨成恭这会儿还在学校呢。”

“找——证据。”

******

是夜,整个学校都在宿舍里准备期末考试。

还有三天就要开始的考试刺激了每一个待考学生的神经。

咖啡、台灯、黑眼圈。

考前三宝,谁都不少。

聂铠今天上晚班,到后半夜才休息。

肖洱照例在十一点上了床。

几个舍友当她是空气,照旧背书,也不压着声音,宿舍里嗡嗡隆隆一片。

她今天心绪不稳,总也睡不着,硬生生躺了两个小时。

冥冥中像在等着什么。

最后,她等来了一通电话。

那头很静,似乎有风,聂铠的声音劈风而来。

——肖洱,你给我出来。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肖洱设想过很多次,所以真正面对的时候。

出乎意料的平静。

肖洱揉了揉脸,从床上坐起来。

拣了件外套就披着出去了。

熟门熟路地翻窗户,肖洱面无表情,机械地完成所有动作。

聂铠等在楼下。

夏夜,他穿一件款式简单的衬衣,在风里一鼓一鼓的。

他们隔了十多米。

肖洱走得不慢,可这路,长得叫人胆寒。

她终于来到他跟前,说:“你找我。”

说这话的时候,肖洱不意外地看见聂铠通红的眼睛。

猜到了,和看到了,到底还是两回事。

肖洱的心骤然紧缩,仿佛细密的针尖,对着最软的地方,楔进去。

她很庆幸,自己不需要亲口把这一切说给他听。

从一开始,她就明确地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多费了些神,让程阳做了传音筒。

“肖洱。我今晚听说了一些事情。”

聂铠低声说。

“我不相信他,我相信你。”

他向她走了一步,伸手要抱她。

“你告诉我,都是假的。我就当成没听见。”

肖洱在一瞬间,红了眼眶。

她微微偏头,问:“你知道什么了?”

“上个礼拜我们换窗帘的时候,你说以后家里想要装抽纱的。”聂铠不回答她的话,他说,“甚至就在昨天,我们还商量好,坐游轮环太平洋旅行。”

“聂铠,你知道什么了。”

肖洱快说不下去,他固执的、泛着光泽的眼睛让人难以招架。

“程阳跟我说他听见你跟王雨寒的谈话了。”聂铠伸出手,捧着肖洱的脸,朝向自己。

他的手很冰,在发抖,手心有细密的冷汗。

“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都不是!你告诉我我就信!我马上就跟程阳绝交!”他冲她咆哮,顾不得仪态,唾沫横飞。

肖洱抬手去碰他的胳膊。

声音却沙哑得可怕:“聂铠,我很抱歉。”

“别道歉,别道歉,肖洱!我求你别跟我道歉!”

他陡然崩溃,哪里痛似的,痛得弯了腰。

五官皱在一起,眼里布满血丝,干嚎道——

“你一道歉我们就他妈的完了啊!”

肖洱被他的模样骇住,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呜咽的声音仍是溢出来。

“你别这样。”

你别这样。

我想过千百种你的模样。

愤怒的、冷漠的、颓废的。

独独不该是这样。

“你让我怎么相信?他跟我说,你爸跟我妈暗地里搞上了!他跟我说,你为了拆散他们,为了报复我妈,才来接近我!”

聂铠大声道:“我把那崽子打得满地找牙,他也不肯收回这混账话。肖洱,他为什么把脏水往我妈身上泼,往你身上泼?他喜欢你,想挑拨离间是不是?”

肖洱狠狠咬自己的舌尖,疼出泪来。

薄弱的理智,也慢慢回笼。

她低声说:“程阳说的是真的。”

“你骗我!”聂铠吼道,“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对你好,因为我懂你!”

“不是!”肖洱哀声道,“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是白雅洁的儿子。

“肖洱,闭嘴!”

“她不知廉耻勾引我爸爸,我接近你,只想看看那女人究竟是什么货色!”

“你闭嘴!”

“后来我看到了,他们瞒着我妈妈频繁约会,我用苦肉计也不能阻止。只能兵行险招,从你下手,聂铠,你知道白雅洁多重视你。你被我拿捏住,她马上方寸大乱!”

“闭嘴!”

“我以为你没考上大学,一切都该结束了。可她却怀上了我爸爸的孩子!我气不过,打电话把这件事捅给了聂秋同。”

啪!

一声脆响。

聂铠眼看着自己抬手,一掌扇了过去。

他的手极大,能单手拿住篮球。一掌盖过去,肖洱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脑子轰鸣半晌也没有回过神来。

左半个脑袋都疼得发炸,肖洱却意外地冷静了下来。

她慢慢爬起来,走到聂铠面前。

他发着抖,赤红着眼睛,冲她吼道:“这就是你害死一个人的理由吗?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爸一气上来会失去理智!再说,我妈就算做了天大的错事,也轮不到你来插手!还有,听说我妈跟你爸是一对苦命鸳鸯?那你他妈的怎么不让你爸也去死,去陪我妈啊!”

肖洱面上惨败无光,在聂铠的诘问下,她无法言语。

谁都知道,不全是她的错。

可谁也都知道,全是她的错。

事情不因她而起,却因她而落得一个最难以转圜的结局。

白雅洁的死,肖洱无论如何难辞其咎。

聂铠看见肖洱半张脸整个肿了起来,自己的右掌心微微痛起来。他狠狠捏了捏拳头,压下声音问她:“后来你又为什么来找我。”

“你妈妈生前最大心愿,是看见你有出息,考上大学。所以,我去找你,帮你复读。”

月光寡淡,凉薄的风渐起。

聂铠的心一寸一寸凉透了。

他今晚听了太多东西,多到他几乎以为这是程阳在跟他分享某个八点档电视剧的剧情。

因为太荒唐了。

而最最荒唐的是,这竟然是真的。

可笑啊,这一切,居然还是经由一个外人之口传到自己耳中,他竟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等到所有已成事实的真相铺天盖地而来的那一刹那,他除了被活埋,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最后的挣扎,也被肖洱的一番话,抹得干干净净。

肖洱说完这些,差不多耗干力气。她沉默地站着,也不开口了。

只剩下静候审判。

“我居然真以为你爱我。”

不知等了多久,肖洱听见聂铠的一句喃喃。

她鼻尖一酸,微微仰头,忍了回去。

他自嘲一笑,问:“要是程阳不说,你预备什么时候告诉我真相。”

肖洱不言。

“肖洱。你怎么想的?”

聂铠的手伸过来,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自己。

“你跟我上床,朝夕相处,那些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她从他眼里看出了绝望。

肖洱缓声说:“聂铠,人做错了事。要慢慢还的。”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就都拿去当做补偿。

可我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所以,身体,和心,全都给你。

聂铠嗤笑,甩开她的下巴。

开始,他笑的声音很小,后来越来越大。

到最后,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笑得癫狂,满面通红。

肖洱看着他笑,心疼得下一秒像要四分五裂。

她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笑容,这么刺眼。

聂铠好不容易才停下来,呛了风,有些咳嗽。

他说:“你知道现在,我是怎么想的吗。”

肖洱说:“你恨我,恨我伤害你的家人,恨我蒙骗你的感情,恨我没有告诉你这一切。”

“是。”

他一字一顿道。

“我恨不得活剐了你。”

她从没听见过他用这样的声音说话,像阴间爬上来的鬼魅。

风从地底窜上来,卷起他的衣摆,向两边夸张地腾开,像鹰翼。

肖洱知道,聂铠变得不同了。

人的成长,或者说蜕变,除了从量变到质变。

还有一种很神奇的方式,蛮横、快速。

是一种剧变。

就像她当年撞见白雅洁和肖长业,就像聂铠在一夜之间听见所有真相。

他像看着一只怪物,冷漠地俯视着她,说:“肖洱,你听好了。我不可能原谅你。永远不可能。”

“好。”

他的手指攥成拳,落在身侧:“我们分手。”

“好。”

他深深呼吸,说:“这一次,你不要指望我还会因为你而颓唐下去。我永远都不会再像曾经那个傻逼一样软弱。”

“那很好。”

她的脸色发白,黑得发亮的眸子盯着不知道哪一处飘渺。

“最后。我衷心地希望,我们再也不要见面。否则,我不保证我会不会一失手,掐死你。”

肖洱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晃了一下,很快又站稳了,目光在极快的闪烁之后变得漠然。

只是,一贯微微上扬的、仿佛不可侵犯的头颅,有些许的低垂。

她抿起唇角,不再开口了。

聂铠面朝她倒退了几步,眼里交错着种种情绪。

可再多的情绪,也多不过滔天的憎恶。

最后,他转身,大步离开了。

一场审判落下帷幕,比预期快很多。

她没被发配去过奈何桥,而是重回阳间,做行尸走肉。

肖洱慢慢蹲下身子,抱住自己,手心早就被自己抠得鲜血淋漓。

她说不清噩梦结束了,还是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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