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我们兄弟再见便不知是何年何月(1 / 1)
贺菡真从钱宛妤的宫里出来,失了会子神,才匆匆向长庆宫行去。
这一切,有意义么?她在宫中三年多的光景,为何这一刻,却恍如一个世纪般漫长?她所有的付出的努力,似乎都是徒劳,她想要得到一份爱,一份荣耀的爱,曾经对她来说是那样唾手可得,为何随着时间的逝去,她所拥有的也在一点点地消失?
她有些累,第一次,她不愿意再想下去。
回到长庆宫,杏儿早已煮好了茶,见她进来,忙为她脱了斗篷,边道:“瞧您,这么晚才回来,落了一层的雪珠子。”她这才察觉到外面下雪了。
“殿下呢?”她懒懒地问道。
“在暖阁。”杏儿边说边努努嘴,“对了娘子,晌午时候礼部打发人来送了礼服,说是袖子已经改好了,让殿下再试试。”
贺菡真四下里一瞧,果然见锦盒在一旁收着,复又站起来打开盒子,正红与墨黑色相间的大典礼服无比得耀眼夺目。她呆呆地看着礼服上的云纹,又发了怔。这时帘子一动,李湛从暖阁里走了出来,她才回过神。
“杏儿,把晾好的酥酪端来。”贺菡真强打起笑容,一面吩咐,一面将礼服收进锦盒,端着锦盒走到他面前,“殿下,礼部送来了您明日要穿的礼服,您再套上试试吧。”
李湛低头看一眼锦盒,便点点头,贺菡真这才又拿出礼服,为他穿上。李湛瞧她兴致似乎不高,便问:“今儿怎么了?不是去各宫收礼了么,怎么瞧着恹恹的。”
贺菡真耐心地打理着礼服,用手熨帖着每一个皱褶,半晌才说:“没怎么,不过是在昭仪那里多坐了坐。”
听她这样一说,李湛便明白了她话中所指,却也不点破。
试好礼服,杏儿便端上酥酪。李湛望着窗外,低声道:“又下雪了。”声音之轻,似乎是害怕惊醒了熟睡的什么。
贺菡真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又焚了香,嘱咐道:“明日便是封王大典了,今晚您再把那流程的册子多看几遍,仔细出了差错。”
李湛回过神来,方道:“放心,看了十几遍,总不会错到哪里。”
贺菡真被他的话逗得“噗嗤”一笑。
“对了,一会儿我要出去。”李湛饮着酥酪,望着窗外的落雪,似是无意地说出一句。贺菡真一怔,复又淡淡笑道:“好,我这就叫小尺儿备车。”
李湛不再多言,而她心中,却痛如滴血。
雪天暗得早,马车在雪中小心翼翼地走着,李湛静静地坐在马车里。
是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么?明日,他封王,她离开。命运为何总是这样嘲讽,而他,只能一次次地目送自己爱的人离开。这一次,连目送都是奢望。
一滴眼泪终于落下,沾湿他的眼睫,静静地落在他的黑狐氅里。
“殿下,长绪宫到了。”
他咽下积蓄的泪水,平静道:“扶我下去。”
高家马车停在长绪宫外,李湛一愣,复又平静地向殿内走去。众人见他来了,意料之外都带了喜悦,檀月笑道:“明天可是您的大日子!怎么不在您宫里好好准备着,还有心思到我们这儿来?我还以为呀,可有日子见不到您了呢!”
众人皆大笑,却都笑中带泪。小尺儿为李湛脱下大氅,内侍们上茶,李潜看着哥哥,叹道:“不过十几日不见,怎么又瘦了一圈。”
李湛坐下饮茶,除去身上寒气,淡淡答:“不过是最近太忙之过,我才知道六哥当时受的苦,都羡慕封王的风光,谁知背后心酸!”气氛有些冷清,李湛换话题道:“我来之前,你们正做什么呢?”
“哦,我见鸣潇公子来了,便托他给空蝉捎去一些东西,明日再拿怕是太多,一时拿不过去,今天先带回去一部分便是了。”檀月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跑到身后的圆桌上翻看,嘴里还念念有词。
李潜宠溺地看着檀月的身影,笑道:“你瞧她,就是这个样子,我都跟她说了几百遍了,六哥府里什么都不缺,她非要带一堆过去。我看呐,这人还没过去呢,马就累趴下了。”
众人都大笑不止,仿佛在计划着一次美好的春游。在这笑声里,李湛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年在洛阳牡丹园,他与空蝉结伴而行,那样美好的春日,那样如花的女子,记忆宛如一簇牡丹,在他眼前绽放。
他的确无法挽回一切了,从他决定放手的那一刻起,他和她便是天各一方的旅人。
“鸣潇。”李湛回过神,让小尺儿拿进一个包袱,高鸣潇正在笑着和檀月打趣,听到李湛的声音,有些失神。“这个包袱你也帮我交给空蝉,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一些她爱吃的点心。我去不了,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她。”
“放心吧。”高鸣潇接过包袱,一时动容。
李湛半晌又补充道:“宕州山高路远,你可不能趁我和六哥远在千里之外,就对空蝉怎么样。”
高鸣潇哭笑不得,拍着他的肩膀保证:“你就把心安安稳稳地放回肚子里,我待空蝉如亲生妹妹,怎么会对她有歹念?我去宕州做官,空蝉名义上是官婢,其实根本不会受任何委屈,这你还不相信我么?”
“好。”李湛凝视着他的眼睛,笑了,“有你这句话,我还能说什么?”
李潜和檀月絮叨完那边,便走到两人身边,两只胳膊一手一个搂着,笑道:“我的两个好哥哥,我们兄弟再见便不知是何年何月,今夜就别想那么多,我们哥仨痛饮一杯!”
这一句让人备受鼓舞的话,令李湛和高鸣潇热血沸腾,他们的胳膊搭在一起,都朗声大笑着。
一旁的檀月也跟着笑了,笑着笑着,便有泪花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