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今夜,做我的新娘(1 / 1)
冬日的清晨寒气逼人,菡真不过去了趟长庆宫后面的小厨房,脸便被冻得没了知觉。宫女杏儿在一旁劝道:“娘子,早膳我们来准备便是了,您何必亲自照看呢。”
菡真也不多话,忙着布置餐桌、准备洗漱水,与之前不可一世的模样判若两人。杏儿又劝了一次,她才道:“你这丫头真是的,一边儿瞧着?还不快帮帮我!殿下说着就起床了,身边没个称心的人怎么行?真不知你们以前是怎么服侍的!”
杏儿关心不成,反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带着些怨气闭了嘴,手上忙着帮她准备早膳。主仆两人刚刚收拾停当,李湛便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衣走了出来,急得菡真忙吩咐:“快把那件银鼠褂子拿来,再取一个暖好的手炉。”一边又对他嗔道:“殿下,您怎么不多穿点就出来了?马上要行封王礼了,仔细感了风寒。”
说着便有宫女端上洗脸水,漱口水等物,菡真服侍李湛梳洗了,这才缓步到餐桌前。李湛见一桌的吃食,琳琅满目,不由微微愁眉,菡真见他这副样子,勉强笑问:“怎么了殿下,是不是不合您的口味?您想吃什么?我再去吩咐厨房做就是了。”
“太奢侈了。”李湛只淡淡说了这几个字。
说罢,只端起蛋花粥喝着,随手夹几筷子小菜,其他的碰也不碰。菡真有几分错愕,他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九皇子么?以前饕餮珍馐,也并不觉怎样,夜夜笙歌,美女环绕,他不都泰然处之么?如今竟然性情大变至此。
正在愣怔间,只听他又道:“真儿,让他们帮我备车马,早膳后我要出去一趟。”
“备车马?”菡真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疑惑,“殿下要去哪儿?我和您一起去。”
沉默半晌,李湛才幽幽道:“我不过是去广陵王府看看,你不必担心,安心在宫里便是了。”
她不知该说什么,被狠狠噎了一句。自从回到长庆宫,仿佛一切都不再是以前的样子,物是人非,她似乎渐渐体会到了这般心情。李湛虽然对她很好,无可指摘,她却似乎感受到了有什么横亘在了他们之间,再也无法回到过去。如今她虽无妃名,却享受着实际的待遇,只待李湛一封王,便可名正言顺,一直憎恶的成空蝉也被流放,可以说一切都遂了她的愿。只是,她一点也不像当初那样快乐。
原来,一切都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李湛用完膳,便又起身回卧房,不知找些什么。菡真见他略显疏离的背影,叹声将杏儿叫进来,吩咐备马车。
到得广陵王府已是上午时分,天色却阴沉沉,似乎又要下雪。李湛坐在马车里,着一袭黑狐裘大氅,手里盈握一物,面无表情,看起来极清冷的模样。不多时小尺儿便回禀道:“殿下,宫里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探视成妃娘娘,您看……”
任何人么?李湛心里一沉,虽然事先也曾想过皇帝会有一些措施,却没想到竟如此严格。罢了,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勉强,再见面也只是徒增伤悲,念及那日在四季阁的一番对话,更是悲从中来,果然一语成谶。
“小尺儿,让他们把这个交给成妃娘娘。”
从帷幕中伸出一只手,小尺儿接过的时候,还带了一层薄薄的温热。那是最后的一点微薄的希望和温暖。
夜幕沉沉,冬夜的天空上一丝星子也无,菊丽铺好床,一转身才发觉李濯已走进屋,刚想行礼,李濯便对她做一个噤声的手势,菊丽便悄悄退出去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李濯一把抱住正对着窗外发呆的我,我果然被他吓了一跳,一面抚胸,一面喘气道:“你真讨厌,可把我吓着了,怎么走路也不出声!”
又笑闹几句,他抱着我始终不撒手,我有些喘不上气,便捶他,嗔道:“快放开我,给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菊丽已被我支出去了,谁能看见呢?”他笑着打趣我,眼里充满了柔情,“今夜格外冷,我不想回去了。”
“瞎说什么呢,也不害臊。”我笑着挣扎,却不想打翻了桌上的东西,我急着想掩饰,他却已拾了起来。“这是什么?”只见是一小瓶,甚为精致,有淡淡清香,却不知为何物。
我一怔,才道:“羊脂膏子。”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又低声道:“今日九殿下来过……”
本以为他会生气,岂知他将瓶子轻轻放下,笑道:“九弟向来比我细心,连这点小事,都能时时记挂着。”“其实,我留着也没多大用处,不如……”
“留着吧。”他微微一笑,“怎么说也是九弟的一片心,不要辜负了。”
一片心,辜负了,这话却让我一阵刺痛。李湛的一片心,我已是辜负了。想到他是为了我才将菡真纳为妃子,心中便如被捏碎一般。而李濯,又怎能不说是被我辜负?如今我被流放到苦寒之地,我们所约之期,又不知是何年何月。
只听李濯柔声道:“好久没见你笑了,笑一个吧。”
我便对他盈盈一笑,他将我揽入怀中,道:“蝉儿,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从那不见人烟的地方接回来,让你做我的新娘。我李濯此生唯爱你一人,也只等你一人。”
一席话还未说完,我已是热泪盈眶。我又何尝不想做他的新娘?只是,我们之间横亘着太多东西,时间,距离,我无法预知未来,因而我看不到他们之间的未来。流放之期逼近的悲伤再次涌上心头,我的泪终于打湿他的衣襟。
夜雪无声地落下,院子里有隐隐的吵闹声,丫头们雀跃着看雪。相拥的我们也不自觉地分开,窗沿果然已被打湿,颇有几分诗情画意。屋子里静得只剩火盆里炭火的噼啪声,我感到有些热,脸色被微醺的暖气蒸成了酡红色。
“今夜,做我的新娘,好么?”
我一震,他的耳语仿佛符咒般蛊惑人心,他口里呼出的热气弄得我心痒痒的。这怎么可以呢?此时此地,都太不像话,理智严守着一道防线,脑子里却嗡嗡作响。窗外的一点人声也消失了,夜已深,人们都该去睡了吧。恍惚之间,他的头埋在我胸前,已将我的外衫褪去,我觉得十分冷,抱紧了他的双臂。
我虽已嫁给他一年,他也一向爱我敬我,从不曾有冒犯之意。而如今事情演变成这样,我们虽坚信一定会有再度见面的时候,心底里谁又真的能保证呢?私心想着,倒不如一夜欢愉,反而能留下长长久久的念想。回过神来,我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紧紧抱着他的双臂,似是发呆,眼里有含着恐惧与期待,始终不敢抬头看他。
忽而一阵风吹来,烛光明灭,我抬眼看他,那一双如迷雾般的黑眼眸几乎让我深陷。他心底里的某个角落瞬间崩塌,天昏地暗,失去了理智,便一把将我横抱起来,惊得我“呀”的轻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