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你笃定是走不了的（1 / 1）

入秋之后雨水便越来越多，一连几天的天气都十分阴冷潮湿。

起程那日，雨忽然大了起来，道路泥泞难行，行程也慢了许多。我与皇后同车，心情抑郁难过，一如这灰暗的天气，却不敢表现出来。想着檀月的病情，隐隐的担忧便涌上心头，再想到李濯和李湛，更是心乱如麻。

念起去岁，便是这个时候进入宫廷，当时停驻在长亭宫那夜，也是下起连绵的秋雨。我闭上眼睛，甚至还能回忆起那潮湿的气味，以及第一次在雨雾见到他。或许我们几个人之间，是命中注定般的纠葛。前尘恍若隔世，又有谁能料到这一年中竟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空蝉，我瞧你最近总是闷闷不乐，可有什么心事？”皇后见我只呆呆的不说话，便故意问我。

“回娘娘，奴婢没事。”我生怕皇后多想，忙摆出一个笑容，“只是这几日雨水不停，天气阴沉，奴婢的心情也便跟着难过起来了。”

听我如此说，皇后便也叹道：“是啊，檀月的身子也没大好，想来你也十分孤独，可是想家了？”

我只笑笑，回道：“奴婢心知，自己一入宫门便再难有回乡之日，便不常念及亲人，否则亦不过是徒增伤悲罢了。”

“倒也是实话。秀女入宫虽不能为嫔为妃，却有别于穷人家出身的宫女，侍奉宫中三年，增添了许多见识。回乡之后，父母面上也有光。”皇后攥着腕子上的佛珠，有些伤感，“你入宫也满一年，不如本宫过年准你一次假，许你回乡探亲。”

“这这么能行。”我忙拒绝，“娘娘，普通宫女终身不能出宫，我们这些秀女三年期满便可出宫，亦是天大的恩宠，奴婢又怎能……”

皇后只笑道：“本宫身边的宫女，到底比别处不一样，本宫说准你的假，你自当回乡便是，无须过虑。”

我仍是坚持道：“娘娘，此例一开，再要收住就难了。更何况，年初时奴婢已见过一次家兄，心中很是安慰，不须再回乡了。”

皇后见我这样识大体，不免笑道：“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你。”

想起哥哥，我鼓起勇气问：“娘娘，想必您也知晓我兄长与华阳公主之事，奴婢想为哥哥美言几句，又怕娘娘您多心。”

“上次，本宫与你哥哥也曾恳谈一番。”皇后倒是平心静气，不曾鄙薄，“他虽中了探花，可到底没有资历，而且曹敬之事，已经弄得宫里礼法尽失，本宫怎么能在风口浪尖上下决定？”

我点头附和，这话说得也在理。

“娘娘的一番苦心，奴婢和哥哥受教了。”

“等你哥哥两年后回到长安，本宫再行决定吧。男孩子，多历练历练是好的。”皇后含笑道，“你和你哥哥都是聪明人。空蝉，本宫说句心里话，两年后，你笃定是走不了的。”

走不了？

我心里一惊，还想问什么，皇后却阖上了眼睛。

午睡过后，雨下得越发大了，路也越发难走。已经到长安城郊了，车队却停了下来。皇后纳罕出了什么事，周宝林正要打发我下车看看，车帘一掀，徐内侍打着伞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周宝林一惊，忙道：“徐总管，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亲自过来？有什么事让手下人来就行了。快上来避避雨。”皇后也忙让张女御将徐内侍搀上来。

徐内侍婉言谢绝，只道是自己的责任。“娘娘，老奴来是想禀告您，雨太大，莫说看不清路，只是连这马都不听话，因此要耽误些工夫，请娘娘稍安勿躁。”

皇后笑回道：“本宫不要紧，徐总管也要小心啊。”

一个时辰过去了，雨没有小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向来沉着冷静的皇后与周宝林也忍不住着急起来。车队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前行，眼看天就暗了下来。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可怕的马鸣，接着便是嘈杂的人声。周宝林掀开车帘想看看出了什么事，却发现天黑再加上雨雾，根本看不清。心焦的她便让我下车一看究竟。

虽然是打着伞出去的，但雨大得打伞根本没用，我刚走几步路裙子便湿了，满鞋都是污泥。上前一探，原来是宁婕妤的车轮陷入了泥坑，马又不听话，因此大家正在想办法将车马拉出泥坑，乱成一团。

我又回到皇后的马车上，将现在的情况大致禀告给众人。

“哼，真是老天有眼。”皇后从鼻子里擤出这么一句，“我看那小蹄子再怎么来劲，连老天都帮着咱们。”

我一顿，又说道：“可是娘娘……皇上让宁婕妤上了龙车……”

皇后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眉头越锁越紧。忽然她又冷笑了起来，道：“空蝉，你去帮他们推车，回头皇上问起来，我这个当皇后的也算是尽力了。”

“是……”我虽然心有疑虑，却仍是一点头，挑帘出去了。

当我说是来帮着推车时，众人都笑我胡闹。李湛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扯着我的袖子就往回拉，“空蝉，快回去，这么大的雨，当心感冒了。”

“我不回，我是来帮着推车的。”我忙把伞给他撑上，“殿下快回吧，你身子金贵，别回头冻出个好歹来。”

他却不由分说拉着我走，力气大得吓人，只说：“快回去，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是皇后娘娘派我来的，我不走。”

“听话，快回去！”

“我不！”

我们就这样僵持在原地。

“空蝉，你快回车上去吧。”徐内侍将伞给我打上，劝道。我本来还想坚持，一看徐内侍这样说，便也不好再坚持。

隔着雨雾我又看见了李濯，英俊的身躯一如往昔。他冷眼旁观着刚才的一切，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