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朝欢颜今朝泪(中)(1 / 1)
“赵公公,我怎么总能见到谭公公和这个女子一道同行啊,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御花园里,两个小公公聚在一起暗暗低语。
“我也不知道啊,这女子来头好像不小,又神秘的很,每次见到都是以素纱遮面,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唉,我说张公公,你在芸贵人那当差,就没听你家主子提起过?”
“有是有,但是也只是听我家主子提过在皇后寝宫见过这女子,不过皇后并未引见,为了这事儿我家主子还不高兴了呢。”
“吆,还有这事儿?”
“可不是,我家主子还在皇上面前言语了几句,可皇上一听就不高兴了,好几天都没来,这不,打那之后啊,我家主子就再不敢问了。”
“能让皇上身边的谭公公相送,又能进了的皇后娘娘的寝宫,我猜啊,这女子说不定将来也是咱们的主子。”
“你是说,她兴许是皇上新挑的妃子?”
“保不齐就是这样!”
而另一边,由着谭公公送出宫门的丝羽不由得打了两个喷嚏。她撅着嘴揉了揉鼻子,反正每次进宫少不得被人议论两句,她早就习惯了。
“谭公公,就送到这吧。”
“是,那殿下慢走!”谭公公一弯腰,恭敬的将丝羽送出宫门。
正待抬脚时,一个人影走进了宫门。
丝羽皮笑肉不笑的迎了上去,“好久不见了,安大人!”
来人正是兵部侍郎安源。
安源不过是依着规矩行了一礼,“见过殿下。”
丝羽倒也不以为意,同样是一副冷嘲热讽的模样,“安大人这趟替皇上办差,听说做的很漂亮,皇上要重重奖赏呢。”
“这是臣下的分内之事。”安源硬邦邦的回道。
丝羽神秘的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安大人是对哪位主子都说过这句话吧?”
安源轻蔑的哼了一声,“我安源自始至终都只效忠皇上,那些逆贼还不配当我的主子!”
“是吗?”丝羽挑衅般的挑了挑眉头。
“殿下,安大人,皇上叫老奴恭送殿下,并在此迎接安大人,还请安大人速速入内,莫要圣上等得心急。”谭公公见情势不好,忙顶着火药站了出来,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打着小鼓。
丝羽回身瞥了一眼谭公公,“既然如此,我就不耽搁安大人的时间了。”言毕潇洒的一转身出了宫门。
“骄纵!”安源咬着牙缝蹦出了这两个字,一旁的谭公公听得是心惊胆战。
“哎吆,安大人,难得殿下能先息事宁人,你就别再说了。你对皇上的忠心啊,皇上心中都明了,当年是皇上委派你去接近那些逆贼的,殿下一时还难以接受也是常理,总有一天会明白的。”谭公公紧张的一面瞄着丝羽远去的背影一面规劝安源。
安源哼了声,大步向着御书房走去。
是夜,丝羽站在书桌前描着丹青,一道人影从窗口一跃而入,单膝跪在了桌前。
“见过少宫主!”
丝羽抬眼瞄了眼来人低声道:“起来吧。”
“是!”黑衣蒙面人应声起身,站到了书桌旁。
“湘西岭南那几处可都处理干净了?”丝羽描着丹青也不抬头。
“回少宫主的话,洪延静及赵子敬旧部已全数清理干净。连同肖德华沅的残党,俱已被处决。”
丝羽抿唇一笑,“皇上可有奖赏你什么?”
“一座宅子。”蒙面人据实相告。“距金水华池五百步。”
“呵呵,皇兄可真是大方,金水华池旁边的宅子比我们慕容家的宅子还要阔气,看来你此行不虚。”丝羽笑着将竹毫挂在笔架上,信步走出桌案,来到黑衣人身前。“那宅子里可有安插眼线?”
“属下尚未发现。”
“你既要替皇兄做事,又要暗中替我效力,我该赏你些什么呢?”丝羽认真的问道,这名黑衣人便是在恭亲王府救下她和阿非,又在摄政王府从禁卫军手中救下她的那人。“要不,我把小叶赏给你吧!”
言毕,门外守门的小叶羞得脸颊通红发热,小姐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这是属下分内之事,不敢讨赏。”黑衣人一字一句的回道。
丝羽摆了摆手,“又是这句,真没意思。”
“少宫主,关于安韦役一事,皇上似乎另有想法。”
“哦?”黑衣人的话勾起了丝羽的兴致。“难道皇上发现我掉包了?”
“并非如此,只是皇上想要厚葬盛荣公主一家,负责下葬的人员中有一人是盛荣公主府的旧仆,她自幼长在公主府中,是安韦役的贴身婢女,属下怕她到时看出什么端倪。”
“你是觉得这是皇上故意安排的?好试探我?”
“属下有此想法。”
丝羽叹了口气,“要是我真的动手除掉这名婢女,才真会落下把柄。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吧,记住,越是可疑的才越是可信,而越是面面俱到的证据才越是可疑。”
“是。”
“你退下吧。”
黑衣人应声告退,嗖的一下飞出了窗外。
与此同时,皇宫中,平德皇帝正挑灯夜读奏章。
“皇上。”谭公公走过来低声道:“芸贵人求见。”
“大半夜她跑来御书房做什么?”
“芸贵人说是给皇上炖了补品。”
皇上无可奈何的放下了奏章,挥了挥手,“端进来吧。”
“是。”谭公公应声退到门外,接过了芸贵人手中的漆盘。
“谭公公。”芸贵人见谭公公只接了漆盘,并没唤她入内,心里一急,忙喊了声,“皇上没传我吗?”
谭公公端着笑脸答道:“芸贵人,御书房是皇上工作的地方,平素不喜人打扰,就是皇后娘娘也鲜少过来,圣上肯收下这补品便是收了您的心意呐。”
“可是——”芸贵人仍是不太满意,她本想借着送补品之名进了御书房,再千娇百媚一番,惹得皇上春心大动,好早日怀上龙子。可自从她旁敲侧击的说了皇后未引见那名女子之事,又抱怨了几句,此后便大有失宠之势。“谭公公,要不你帮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哎吆,奴才可不敢,圣上批阅奏章的时候,最忌讳有人在旁讲话,芸贵人呐,不是奴才不帮您,实在是得看场合。”
“哼,不帮就不帮嘛,算了!”芸贵人小孩心气的甩了下袖子,赌气走开了。
谭公公望着芸贵人远去的背影,这才松了口气,心想,终于把这位难缠的主打发了,不然今晚说不定还会闹得皇上龙颜震怒。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长公主那些事,这位长公主早在皇上登基之时便被册封,可不知什么原因,如今这宫中只有皇上,皇后连同他在内三人知晓此事。
不过谭公公在宫中行走已久,深知有些事不当听不当看,只消心里知晓便可,否则性命堪忧。
要说这位长公主,也确实了不得。最初她是以选妃为名进的皇宫。可不知怎的,竟成了太子——便是现今皇上的谋士。而后先皇驾崩,太子即位,三王爷及前长公主肖德华沅作乱,更有驸马安韦役举兵叛变,最后都是被这位长公主一一摆平。皇上对她是信任有加,这不,前些个儿日子有人举荐了一位盛荣公主府的旧仆,说此女看出那名为安韦役的头颅有异,圣上不是没有怀疑,可是他选择了信任,而且打发了那名官员。尽管留下了那名旧仆参与厚葬之事,皇上的心思似乎也只是想试试,看长公主会否耍点小手段。不过直到目前,长公主都平静的很,皇上也觉得十分满意。
谭公公在宫中这些年,也算见过很多人,其实他第一眼见到丝羽的时候就已经在猜测丝羽是乞颜已故汗王彻辰的女儿,再看皇上对她的态度,更能肯定几分,这长公主便是汗王与萧王妃的小女儿,花露郡主的妹妹。而皇上之所以对长公主宠爱有加,也是因为如此。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人说破,皇上和长公主都乐得装傻。
却说芸贵人忿忿不平的回了自己的寝宫,一进门就踢翻了一个捧着香炉的小宫女。
“哼!”她气恼的将自己摔进了贵妃椅里,“不过就是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皇上就那么拿她当回事。”
一名宫女凑上前同芸贵人咬着耳朵,“主子,我看这女子来路不正,说不定是用妖术将皇上迷得团团转,而这幕后主谋,保不齐就是——”那宫女收了声,只用手指了指皇后寝宫的方向。
闻言,芸贵人眼睛一亮,“你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我听说皇上对皇后素来不冷不热,想必她也是心急,才用了这么个法子。”她猛地一拍扶手站了起来,嘴角挂上得意地笑,“明天我就着人去准备驱邪的东西,我倒要看看皇后的道行有多高!”
“小姐,早饭准备好了,老爷叫你去用膳!”清晨,小叶在书房外低声唤着。她心里不住的替丝羽担忧,一个姑娘家,偏偏做起了生意,而且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夜里更是同账簿同眠。她以前的主子花露郡主哪里经历过这样的日子,而以前的丝羽也并非这样,严格说起来还是从两年前开始。那时候小姐遍寻二少爷不得其踪,索性将自己埋进了生意里。
思至此,小叶长叹了口气,小姐一面打点着慕容家的生意,一面设法营救恭亲王的旧人,她便是小姐从冷宫中救出来的。事后她真的很后怕,担心皇上会瞧出端倪,可小姐指着她说就缺这样一个丫鬟,看上去倒也机灵,话也少,就是她了。乍看之下皇上应该是没有起疑,而且笑着点了点头。当晚小姐就将她领了回来,好好的调理了段时日。初时她没见过小姐这副模样,还担心了好久,可后来才知道小姐就是丝羽,眼泪当场流了一地。
小叶万分感慨,如果郡主有知,是否也会很高兴,小姐成长到了今天这样。但同时也难免担忧,小姐毕竟还是和皇室扯上了关系。
不多时,书房的门开了,洗漱完毕的丝羽穿着板正的衣服去了偏厅同慕容洵用膳。
“雨儿,来,我吩咐了厨房做了你喜欢的干贝粥,来尝尝合不合口味。”慕容洵见了丝羽进门,忙吩咐婢女给女儿端上美食。
“爹,怎么都是我喜欢吃的,你怎么不让厨子做些你爱吃的菜呢?”丝羽扁着嘴看了一圈,有些不开心。
慕容洵用手指点了点丝羽,口吻有些训诫,但更多的是宠溺,“我听说你昨晚又睡在书房?”
“恩。”丝羽执起粥勺小小的抿了一口。
“你这孩子还是不听话,你看看哪个姑娘家把账簿当枕头的,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容貌。隔壁那个王老板家的小女儿,上个月才满十六就嫁人了,还有城东的孙老板,他的二女儿,今年十五,已经定亲了,还有……”慕容洵年纪越大话越多,说起来就没完,听得丝羽直皱眉。
“爹——”丝羽嗔怪道,“你是嫌我在家费粮食吗?”说着嘴也撅了起来。也唯有在慕容洵面前,她才像是过去的那个木丝羽,而不是冷情毒舌的慕容丝羽。
“小姐,老爷是希望你早点嫁人啊!”前来报账的赵黔在一旁小声嘀咕着。
丝羽不以为意的吃着小笼包,“嫁人有什么好的,哪有我现在自在,想去哪就去哪。”
慕容洵反驳道:“朝晨当年不也是死活不嫁宫皓阳,可拖了这么多年不终究还是嫁了。”
丝羽淡淡的瞥了一旁的宫皓阳一眼,“那不一样!他们俩是两情相悦,有感情基础的,难道爹想雨儿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嫁了?”
“爹是那种人吗?”慕容洵瞪着眼,“爹都给你参谋好了,就图勒吧!”
闻言,丝羽刚喝进去的一口粥噗的一下喷在了饭桌上。
婢女忙递过丝帕,丝羽接过沾了沾嘴角,翻了翻眼睛说道:“爹,吃饭时不要说笑话好不好?”
“这可是你皇兄的提议。”慕容洵心想,你老子的话不听,一国之君的话你总得听吧。
皇宫之中,正同皇后用早膳的皇上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
“皇上,是不是昨夜着凉了?”皇后忙关切的问道。
皇上摆了摆手,“应该是丝羽家那个老狐狸在背后编排我。”
“爹少拿皇兄来压我,他要是有这个打算早就说了,何必通过你来跟我讲。”小狐狸翻了翻白眼,惹得老狐狸一阵心酸,没事把小狐狸养得这么精明做什么。
“那,就算是爹的想法吧,可图勒真的是万中挑一的好男儿,南疆巫王,还是咱们家的远亲,而且性情好,每次见了你都顺溜得像只猫。”慕容洵确实暗中观察了图勒很久,女儿老大不小了,婚事确实是他的一块心病。他的年纪越大就越是心急,更多的是愧疚。倘若他早些告诉雨儿,当年他为阿非挑的未婚妻便是雨儿,也不至于闹成今天这样。
“我不得不说爹你眼神很好,但是判断力么,就差了那么一丢丢!”丝羽用拇指和食指必出一条小缝。“图勒他是为了讨好梦蝶,才巴结我的,你要是真跟他提起这件事,我保证他能把咱们家拆了!”
“什么?”慕容洵的眉头拧来拧去,“图勒他不是为你而来的?”
“你以为他在见识过我怎样将三王爷和肖德华沅推进深渊之后,还会对我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感兴趣?”当年为了铲除三殿下和长公主,丝羽可是没少下工夫。先是安插人手在他们耳边扇风鼓动称王称帝的好处,譬如给长公主的塌下塞一本女皇秘史,再然后是暗示当今皇帝太过软弱,难成大业。这两位素来不喜过脑子又好大喜功的主没多久就掉进了丝羽的陷阱,谋逆叛乱。丝羽更是着人给长公主透露了乞颜新任汗王苏德的种种优点,长公主在苏德来访时偷偷溜进了其所在的驿馆,意图以美色勾引苏德,却不意碰上了踏雪。其实这也是丝羽安排好的。醋意大发的踏雪当场和长公主扭打了起来,俱是鼻青脸肿。这事还一度成为了笑料,最后更闹得安韦役意图休妻,休妻不成则起兵谋反。不过这几出戏背后自然也有人相助,其中就有图勒一个。
“那也不是你的错啊!”
“可图勒那小子就喜欢清清纯纯的小姑娘,就像梦蝶那样。爹总不会没听过那些掌柜的私下都叫我什么吧?”说着,丝羽若有似无的瞟了眼赵黔。
赵黔忙低下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赵黔!”慕容洵可没放过他,“那些掌柜平素是怎样议论雨儿的?”
“这个……”赵黔结结巴巴,又向一旁的宫皓阳投去求救的目光。
丝羽好笑的瞄了眼头都快垂到地底的宫皓阳,说起来那个名号还是宫皓阳带头叫的呢,为此丝羽还送了他一份大礼。
“爹你就别为难赵爷爷了,他们啊,不过是私下叫我魔女,说起来也比女魔头好听些!”丝羽一手捏着粥勺闲闲的搅着碗里的粥。
“混账!”慕容洵双眉立起,愤怒的一拍桌子。“我的女儿岂容他们非议!”
“爹,嘴长在人家身上,我们哪管得了那么多,随他们说去吧!”
慕容洵却不肯罢休,他的女儿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就不信嫁的不好。于是慕容老板心里的计划已悄悄的勾勒而出。只要是女儿看上的,哪怕是苏德,他也要弄来当女婿。
说起苏德,慕容老板深深的觉得,其实这个人也可以。
苏德的真实身份是哈博尔同女仆的私生子,再阖门被杀时被末姨救走。后凌冰知道了苏德的存在,便想将苏德培养成乞颜汗王,以消除肖德皇室对孟和及花露的忌惮。
凌冰将自己伪装成百花宫的叛徒,接近苏德,并教他学文练武。又假意将踏雪送入百花宫,实则一举一动都在凌冰的监视之下。
凌冰为了化解苏德对丝羽的恨,安排苏德乔装接近丝羽,在长期的接触下,苏德慢慢的投入了感情。当从踏雪那里得知丝羽并非凌冰所生时,苏德的感情全面爆发,甚至想娶丝羽为妻。所以,最终凌冰才能安心离去,因为她相信,自此之后苏德不会再对丝羽不利。
当年苏德来访,也曾私下找过丝羽,丝羽将凌冰留下的信转交给了苏德。苏德阅后深受打击,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一直以来悉心教导自己的师父居然就是他的仇人。
可他对丝羽的感情早已无法收回。那一次,因着长公主闹事,苏德也落荒而逃。自此再也没有来过萧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