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皆是一场空(下)(1 / 1)
我捏着针,紧张不已的在朝晨的腿上捻转。忽的,朝晨的小腿轻微的弹动了下,
“朝晨,朝晨,你的腿有知觉了!”我惊喜的大叫。
“少宫主,我,我的腿——”朝晨扶着床沿困难的坐起身,但神色同样是惊喜的。
“动了动了!”我激动的捂住嘴,片刻后才想起要抓紧时间敷药,于是忙抓起一旁的药瓶,倒在手心里,搓热后在朝晨腿上按压。
“我的腿——!”朝晨突然捂住嘴呜呜的哭了起来。
“哭什么啊,有我在你还怕好不起来吗?”我吸了吸鼻子,将本欲涌出的泪收了回去。
“对,少宫主的医术最了不得了!”朝晨噙着泪点了点头,说着抹了下眼睛。
“那,宫皓阳还在外面候着呢,他呀几乎天天来报道,你的腿也能动了,要不要让他进来和你说几句话?”我趁机帮宫皓阳制造机会。
“我,他……”提到宫皓阳,朝晨的眼睛透出迷茫,不安的抠着手指。“他跟到百花宫来了?”
我撇了撇嘴,“可不是,一路都跟着,甩都甩不掉,没办法,腿长在人家身上,也不能打断了不是。不过,你要是实在不想见他,我这就去打折他的腿,如何?”我故意凑到朝晨面前阴阴的说道。
“别!”朝晨一把抓住我的衣角。
“哦——还是舍不得嘛!”
“少宫主!”朝晨脸上飘来两片红霞。
“你是不是渴了,我让他给你打水去!”说着我就势起身要出门。
“少宫主!”朝晨唤住了我,她的声音低低的,在我身后响起,“你和二少爷的事我都听说了,少宫主心里一定很难过,却为了我摆出开心状,朝晨……无以为报……”
“哪有,我一直带着面纱,你根本看不清我的表情,我一直都是这么开心的。好了好了,你要多休息,快躺下,我这就叫宫皓阳给你端水来!”说罢我推门而出,宫皓阳果然守在门外。
见我出来,焦急的凑上来询问朝晨的状况。
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召唤他到一旁,压低声音说道:“朝晨的腿能动了,现在她肯见你了,你快去端壶茶水给她喝。”
闻言,宫皓阳双眼放光,“她,她肯见我了?”他不敢相信的指着自己。
我用力点了点头。“快去吧,小心等下她就变卦了。”
宫皓阳忙调转身子直奔厨房,不多时端了茶水一溜烟的跑进了屋。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心情别样轻松。
自己的感情没有结果,可能够见到朝晨有个好归宿,也算美事一桩。
“少宫主!”田顺从拱门外走进来,恭敬地请示道:“有人求见。”
我皱了皱眉,“可知那人的身份?”
田顺摇了摇头,低声道:“小的没见过,应该不是朝廷的人。”
皇上自以为除掉了我们所有人,自然不会对这个废弃的庄园再上心,换言之,最危险的百花别庄也是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可谁会想到我还活着,还会回到这里?
“算了,既然找上门来了,躲也躲不掉,带客人去正厅。”
“是。”田顺应声退下。
我回房换了身衣装,也跟着去了正厅。
本是坐在木椅里焦虑不安的妇人见我进门,一展眉头惊喜的喊道:“丝羽!”
“舅母!”我也惊住了,没想到来找我的人竟然是舅母和姨母。
“丝羽,你这孩子不辞而别,可吓死我了!”舅母拉住我前前后后瞧了个仔细。
“嫂嫂,这回你该放心了。”姨母呵呵笑着。
“看到她没事我就放心了。”舅母抚着胸口如释重负。
“小姐!”绍叔和景叔也在。
“绍叔景叔。”我转身同他们打了招呼。
“阿弥陀佛,施主别来无恙。”平淡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我转过身子就见到了高僧。“高僧,你怎么会在这里?”显见他是同舅母姨母一道来的。
“丝羽,高僧是你舅舅多年的好友,我们来的路上遇见,因担心我们的安危,特地护送我们而来。听说你娘身体不适,我想有高僧在旁做场法事,你娘会很快好起来的。”舅母感激的看了眼高僧。
“我娘?可她……”我忙顿住了话,看舅母的神情,应该还不知道娘的事,我该怎么告诉她。
“这么多年没见过姐姐,我简直不敢相信她还活着,丝羽,快带我们去见你娘,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姨母激动的模样仿佛小女孩。
“舅母姨母,你们都知道我娘是谁?”
舅母微笑着点了点头,“你舅舅一早就知道了,是为了你的安全才配合你娘演了出戏,故意亲近那位柳姑娘,其实你舅舅他很关心你,只是不能表达出来。”
原来,原来一直以来我都错怪了舅舅,他和娘一样,都是不得已才摆出那副苛刻的模样。
“丝羽,别愣着了,快带我们去见你娘啊!”姨母催促道。
我咬着下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少宫主。”久未蒙面的萍姨走了进来。
“萍姨!”
“少宫主,就请各位进内室吧!”萍姨恭敬的半倾着身子说道。
“可,萍姨……”
“是宫主的吩咐,她知道这些人早晚会来。”
“娘……”我抿住唇点了点头,“好吧,我这就带他们过去。”
内室石门外,我从袖子里摸出玉簪打开石门,走进去又用玉簪打开密室门。
这枚玉簪是我及笄时师祖送给我的,我曾在娘的房间里见过,听说是一对。直到现在我仍是无法改口叫师祖一声爹,也许打心底我就是抗拒的。
当初离开百花别庄时我将天蚕丝和这枚玉簪放在方盒里一并埋在了房后的水池里,后来我偷梁换柱用一枚假钥匙换了出来,若言这才上了当。
密室门开启的瞬间,强烈的冷气迎面袭来,缭绕的雾气迷蒙环绕,走近了几步,那具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方才显露出来。
而我身边的几个人脸色都已骤变。
“不,怎么会是这样!”舅母摇头连连,脸上血色尽失。
“那个人,是姐姐?”姨母不安的转动眼睛,下一刻已经冲到了水晶棺旁,“姐姐,你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姨母惶恐的半张着嘴,手指缓缓触到了娘的额头。
“大郡主!”绍叔景叔纷纷跪下。
“你娘她……”高僧出乎我意料的有了喜怒之色。“她,是已经……”
我静默的点了点头。
舅母双目一阖晕了过去,姨母痛哭失声,绍叔景叔都落了泪。
娘,终于你又能见到他们了,只不过,却已阴阳相隔。
为了我,你设计了一幕幕戏,诱使凤凰和若言暗害你,你早已料定皇上疑心重,必定会怀疑凤凰是你假扮的,而若言才是你真正的女儿。届时,只要凤凰和若言被皇上除去,我这一生就安全了。你在信里告诉我,要死得其所,可是娘,只是为了我,你就要离开我们所有人,真的死得其所吗?
你故意冷落我,故意忽视我,又刻意抬举若言,逼迫我远走他乡,你的心里一定比我还要苦上千万倍,只是你从来不让我知道。
“主子,主子!”两个人影边喊着边冲了进来。
我暗道不好,竟忘记关合机关。
其中一人跑到舅母身边时,忽的停下脚步,俯下身从萍姨手中接过舅母扶住,“王妃,王妃你醒醒啊!”
而另一人已经跑到了高僧身边,瑟缩的唤道:“主,主子……”
这是我眼下最不愿见到的两个人,紫锳姨母和岱钦姨丈。
可为什么,岱钦姨丈唤高僧为主子?
“两位请回吧,我想我娘并不愿见到二位。”我冷漠的下了逐客令。
“丝羽!”紫锳姨母颤巍巍的扶着刚刚醒转的舅母站起身,咬着唇望着我。
“我娘是因为细作才会死在哈博尔父子手中,而那个细作是谁,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我娘不需要这种虚情假意的关怀,所以请你们不要再打扰她,两位请回吧。”是,这就是踏雪告诉我的秘密,当年是因为岱钦姨丈,娘才会命丧巴彦。
岱钦姨丈便是哈博尔安插在汗王身边的细作,没有他,娘不会遇险。而紫锳姨母,明明知道这一切,却和仇人结为了夫妇。
舅母扶着额,脚下仍是站不稳,却急切的开口道:“丝羽,事情不是这样的,你舅舅和我,我们都知道……”
“舅母,不必说了。”我低声打断了舅母的话,“我娘已经走了,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和乞颜王室的人扯上干系,身为她的女儿,我希望能守护她的心愿。”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怨恨紫锳。”岱钦姨丈激动的喊道,言毕,双膝一弯跪在我面前。“我一直想当面向王妃请罪,可如今王妃已去,你是她的后人,我岱钦便任由你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罢又俯身叩首。
我对他的举动置若罔闻,绕过他径自走向高僧,岱钦那声主子让我耿耿于怀,娘若是不愿见到某些人,我是决计不会让这样的人出现在娘的面前。
“高僧,亮出你的身份吧。”这是头一遭,我对高僧如此冷漠的质疑。“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何必还以假身份相对。我百花宫不欢迎虚伪之人。”我的话很苛刻,也很刺人。在我隐约的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后,我没有办法心平气和的同他好言好语。
高僧微微动了动唇角,右手所执的念珠也停了下来,而后轻轻将念珠的放在了娘的耳侧,手继而探到自己的左耳耳畔,一声撕拉的轻响,本是遮着面孔的袖角跟着撕动脸模的手指一并移开,一张全然不同的中年男子的面孔随之而现。
“彻辰?”已是昏昏欲倒的舅母强睁起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这个人。
姨母也一样。
而我,已经看傻了眼。
那张面孔,那张面孔我永远不会忘记,虽然写满了刚毅沧桑,可我只一眼就认出了,如此熟悉,却又如此心塞。
阿非,如果你在,又会作何感想。
高僧,不,乞颜已故汗王、娘的丈夫——乞颜彻辰,勉强冲我挤出一丝笑容,“你是凌冰和慕容老板的女儿吧。我早该想到,你的眼睛和凌冰那么像,又和花露孟和相交甚好,如果不是血缘相近又怎么会。这些年有你们父女陪在凌冰身边,她一定过得很好。”不难听出他的话语里透着一丝微酸。
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想笑。笑娘痴,笑娘傻。她到死,都没有在信里提到这个人半句,可是这一生却扎扎实实的将这个人印在心上。
“彻辰,她……”舅母急于说些什么,却被我拦了下来。
“舅母,有些事不必说,该明了的时候自然会明了。必要时,我觉得我亲口说出来更好。”
舅母沉默了下,点了点头,“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我拢了拢衣襟,密室的寒已经穿透了我的五脏六腑,可娘的后半生都如同生活在冰窟里,那种滋味又有谁来替她体会。
我不能,舅舅、舅母不能,紫锳姨母不能,面前这个人更不能。
“汗王的意思是希望我娘过得好还是不希望她过得好呢?”
汗王垂下了头,一双眼只盯着娘,他看的很专注,也很深情,“你娘她——终究还是找到了一个一心一意对她的人……”
“没错。”我嗤笑了声,“她确实找到了一个肯对她好的人,那个人为了她可以舍弃一切,而不像你。”
“你,”他迟疑了下才问道:“早就知道花露和孟和同你的关系了吗?”
“不过数日。”
他幽幽叹了口气,“你娘她还是那般狠绝,不愿见到我,也不愿你同他们相认。”顿了顿他又道:“想必你父亲也是很不愿意。”
“是啊,他连我的存在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愿意。”
“你,你说什么?”他猛地抬眼看向我,“你父亲他不知道你的存在?慕容洵这些年都在做些什么,为什么对你们母女不闻不问?”他变得愤恨起来,“他从我身边夺走了凌冰,居然就这样对她!”
我冷笑了声,“你说我的父亲是谁?”
他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不是慕容洵吗?”
“姐夫,丝羽她……”姨母瞄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师祖抚养我长大,抚育我成人,庇护我,养育我,确实比父亲还亲,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师祖不是我的父亲,他对我对娘都是再好不过。”说着,我摘下了面纱,冷笑着看向那个我所谓的生父,我的脸几乎就是他的翻版,而他看到我的脸时,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圆,“我从没有像现下这般如此痛恨我的生父,我娘苦苦生下了我,一个不为父亲所知的孩子,在世人怪异的眼光下长大,如果没有师祖,我和娘一定一早饿死在街头,或是被人欺负至死。我被外面的孩子嘲笑没有父亲的时候,你在哪里?师祖陪我读书练剑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人掠走下毒重伤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毒发痛苦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和娘被人追杀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没有一次你出现在我们面前,你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幻影,从来就没有存在过。这些年是师祖在照顾我们,可他得到了什么,他替你在抚养我,照顾娘,最终还是被我们牵扯,重伤不治!”
“丝羽……”他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碰触我,却被我躲开。
“怪不得娘一心想给我服下百花宫的秘药改变我的容貌,就连我自己都恨透了这张脸,要不是因为毒娘子下的毒和那秘药相克,我早就能摆脱你的样子了。你是不是很遗憾,哥哥和姐姐都长得像娘,只有我这个你完全不知道的存在长得像你,而你,一直以为我是娘和师祖的孩子,所以也讨厌透了我。不过无所谓,我一直都没有父亲,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就算有,也是养育我长大的师祖,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小主子!”紫锳姨母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噗通一声跪在我脚下,哭着说道:“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的父亲,你们血脉相连,你不能不认他!要说错,最错的是我们夫妇,如果不是因为哈博尔以我要挟岱钦,他不会背叛汗王偷出兵符,即便汗王误解主子和慕容老板有什么,可终究你们一家人是能在一起的。”
我讪笑着半低下头瞄着她,“你不是说他做的一切是我娘心中的一根刺吗?为何又要替他说话。”
“可他终究是你的父亲啊!”
“父亲?父亲!”我心里急速扭曲着,如果当初我和阿非知道了这些,我们怎么可能会闹成今天这样,我的父亲在我需要他的时候没有出现,倘若不是因为百花宫大白于天下,我的父亲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我,且终其一生一世都在怀疑娘对他的忠贞。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娘为何那么在乎名节,是这个人,这个人一手造成的!
“丝羽,我知道你一时无法谅解他,但至少给他个机会。”舅母拉住了我的手,殷之切切的劝道。
“咳咳——”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密室门外传来。萍姨忙飞奔而出,不多时,搀扶进来一人。
“师祖!”我无法自已的捂住了嘴,师祖居然,居然还活着!
“对不起,少宫主,因为尊者重伤,他也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再醒过来,所以尊者闭息的这段时日只对外宣布尊者已逝,就连赵黔和平安都不知晓,萍儿对少宫主隐瞒了此事,还请少宫主责罚。”
我忙跑过去接过师祖,搀住了他的臂膀,他还是很虚弱,面色枯黄,可他真真切切的活着,这样我已经很知足了。
泪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谢谢你萍姨,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师祖,你的恩情丝羽一定会报答!”
“少宫主言重了。”萍姨福了福身,退到了一旁。
“慕容洵!”我的生父——乞颜汗王双目紧紧的盯住了师祖。
师祖艰难的笑了笑,“你终于找来了,我可以放心的将雨儿交给你了。”
“师祖!”不待汗王有何反应,我立刻出声反对:“我不认识他,也不会和他走。我生在百花宫,是娘和师祖抚养我长大的,百花宫是我的家,师祖是我的亲人,我不会离开这里,任何地方都不会去!”
“雨儿,”师祖语重心长的说道:“他是你的父亲,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娘和他那都是上一辈人的事,过去的就让它烟消云散吧。”师祖的声音虚弱飘渺,悠悠的飘入我耳中,“我始终都无法忘记三四岁时候的你,一直缠着我问你的父亲,那个时候你是多么的渴望能见到父亲,如今他就在你面前,你走上几步伸出手就能碰到他。你娘怨了他一辈子,却也念了他一辈子,可他们终究是无法再见了。”师祖又长叹了口气,“雨儿,不要等到那一天你再后悔,这世上惟独没有后悔药。”
我眨了眨眼,克制住要流泪的冲动,“师祖,你是嫌弃我了吗?”
“你这孩子又在胡说什么?”
“可是为什么这个人一出现,你就迫不及待的要赶我走?我离开不过才两年,娘走了,连最后一眼都不肯见我,而师祖你,更是希望我跟一个毫不认识的人离开。在我心里你才是我的亲人,从我出生到现在,在我身边扮演父亲角色的人一直都是你。好不容易你醒过来了,我们终于可以团聚了,我求求你,师祖,不要赶我走,我不想离开……”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的滚下来。
“雨儿……”师祖也哽咽了,“师祖何尝想你离开,师祖看着你长大,从你出生那天起,你一直长在师祖身边。你离开的这两年,师祖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你,怕你冻着,怕你饿着,怕你遇上坏人,可师祖最怕的就是你永远都不会回来!”
师祖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越来越沉重。
“我早已料到你的父亲会出现,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让你和他相认,师祖是真的舍不得你走。可是,师祖不能这么自私,你娘这么拼命的维护你,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你们父女能够相见,你娘她,始终觉得对不住你,三个孩子中,只有你不为父亲所知,她一直觉得亏欠你良多。雨儿,莫要罔顾你娘的一番心意,她以命换回的你,是希望你能没有仇恨快乐的生活下去。”
“可是,师祖,雨儿并不快乐。”我摇了摇头,“以前没有父亲,我只是觉得人生好像缺了什么,但是这段日子,没有了师祖和娘,雨儿才觉得天真的塌了。娘希望我快乐,那我更该跟在师祖身边,而不是跟着一个毫无感情的人无所适从的生活下去。”
“雨儿,你不能这么说你的父亲!”师祖不赞同的蹙起眉投。转而看向汗王,歉然的笑了笑,“抱歉,是我把雨儿惯坏了。但她本质是个好孩子,聪明善良,知书达理,就像她娘一样。”
“就算再好,也是师祖教的。”我带着敌意瞥向汗王。
“丝羽……”汗王沧桑的面容露出几许坦然,“我不会分开你和慕容老板,毕竟他养育了你十六年,而我,只是个不称职的父亲。我不敢奢求你认下我,只求你看在你娘和长兄长姐的份上,能在我百年之后将我同你娘合葬。”
百年之后?四五十岁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这四个字,可他偏偏说出了口,那一刻,我心底浮上一丝怜悯,可很快,憎恨就将其淹没。
“你没有资格和娘葬在一起,你也没有资格提起我的哥哥姐姐。他们和我不一样,你一直都知道他们的所在,也一直生活在他们伸手可及的地方,却选择了躲进佛门不闻不问。娘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猜测她怀疑她,甚至令她抱恨终生?在我看来,她这一生做的最错的事,就是选择了你,而非师祖!”
“小主子!”紫锳姨母和岱钦姨丈齐齐的喊出了口。
“雨儿,为人子女不可如此罔议父母!”连师祖都积蓄了怒气。
“我说错了吗?娘贵为郡主,天之骄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最后落得这个下场,是谁造成的?他是我的父亲又如何?你们只说血缘血缘,可血浓于水的他为什么第一次见了我就说我是师祖的女儿,他从来就没相信过娘,打心底里就没承认过我是他的女儿,这样的父亲我为何要认?”
“啪”——
那一声耳光扇在了我的脸上,也打疼了我的心。
我不敢相信,从小将我捧在手心里的师祖,居然打了我。而师祖的手仍停在半空,脸上的愤怒早已褪去,只余下自责。
“师祖,雨儿有错吗?”泪在眼眶里打着转,“雨儿只知道养育之恩大于亲生,雨儿只想遵从孝道遵从本心。如果雨儿抛下师祖走了,就算是娘也不会原谅雨儿,师祖真的想让雨儿做个不仁不义之徒吗?”
“雨儿……”师祖的手在空中颤颤巍巍,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是我,是我不该来……”身后传来了苍老的声音。只听扑哧一声闷响,众人尖叫了起来。
我忙看去,我的父亲,手里正攥着一柄匕首,而那匕首的尖端已经深深的刺进了他的心脏,血汩汩的流淌着,在他身前汇成了一滩鲜红的水洼。
“你,你做什么?”我疯了似的跑过去点了他的穴道。
他含着笑看着我,右手扶着水晶棺的边缘瘫坐在地上,左手离开了握着的匕首缓缓的伸向我的脸。
“丝羽,好……好孩子……你娘和慕容老板把你教得很好……我很欣慰……只可惜……我……我没能早些找到你……请你……将我和你娘……合葬……”
“你别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逼我认你,你做梦,你活着的时候我都不肯认你,还妄想死了让我认下你吗?我告诉你,想听我喊你一声父亲,你就活着,说不定过上三五十年我心情好了,还能叫你一声,你若是死了,我绝对不会认你!”我嘶喊着,明明这个人我对他没有半点感情,甚至还有几许憎恨,可是我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丝羽……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对不起你的长兄长姐……”他的话越来越模糊。
“闭嘴闭嘴,我不要听!”我眼睁睁的看着血一点一点从他的心脏那里渗出来,鲜红狰狞,爬遍了他的衣襟。
“好……我……我不说……丝羽……你一定……一定要好好孝顺慕容洵……他……他才是养育你的……父……亲……”
“彻辰,你不要再说了……”舅母流着泪来到我们身边,捏住我的肩膀说道:“丝羽,他已经快不行了,你就叫他一声父亲吧……”
“不——”我固执的摇着头,“我说了,除非他活着,不然别想以死相逼!”
他笑了,笑得好温暖,“你虽然长得……像我,可……可个性……太像你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见到你……我已……无……憾……”他笑着,就这样,渐渐阖了眼,只是嘴角始终挂着那抹笑,右手仍死死的扣在水晶棺边缘。
“不……”我咬着下唇,克制着眼泪,嗫嚅道:“我不想长得像你,一点都不想……”因为我怕照镜子的时候就会想起你!
我哇的一声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那一天,我见到了父亲,却也失去了他,而我,这一生的噩梦都在那天徘徊,始终纠结在是否要叫他一声父亲上。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了,不管是爱亦或恨,他同娘一样,永远的沉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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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人称描述本章就结束了,从下一章开始,就是第三人称视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