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皆是一场空(上)(1 / 1)
吃罢了早饭,我回房收捡东西准备出门。
有探子来报,这几日朝廷暗地里派出大批精兵,追杀百花宫众。被凤凰收买的刘宦容,洪延静,李蓝,赵子敬,魏一龙已被斩杀,重伤的王忡和张百胜在最后一刻被不知名的人救走,下落不明。萧国境内分堂大抵都被捣毁,伙计或囚或杀,只有远在乞颜的两所分堂幸免于难。而赵爷爷的红锦坊也因为一直隐蔽的极好,没有遭受重创。
我刚推开门,就看到多日未见的阿非站在我门外。
“阿……”我默默的收了声,我该叫他什么,阿非?还是哥哥?
他阖了阖眼,低声道:“今日之行,我陪你。”
我抿着唇轻轻嗯了声,低下头从他身旁绕过出了院子。
百花别庄越发的凄凉,遍地枯槁,杳无人烟,只有两道奋力逃窜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越过枯枝,翻过院墙,身后还跟着数道黑影。明显两组人马的距离越来越近。
我和阿非跟随其后,一路飞奔,直至两组人马到了一处峭壁旁。
那两道身影的主人被逼的没有去路,只能反扑回来与黑影厮杀。可数量的悬殊早已造定了局面。
一旁的阿非递给我一张精致的面具,我侧头看去,发现他不知何时戴了张银质的面具,正好遮住了他右边脸。我心领神会的接了过来,戴在脸上,竟意外的合适,我猜他一定是照着我的脸部大小打造的,心就这样沉了一下。
眼看黑衣人就要拿下那二人,我和阿非从躲避的树丛后飞身而出,与黑衣人斗成一团,那些黑衣人虽然功夫了得,可架不住我的毒药,很快就倒地抽搐不止,继而没了性命。
“木,木丝羽?”若言惊恐的念出了我的名字。
我回过身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她和凤凰都受了伤,瘫坐在地。
“哼,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小杂种!”凤凰轻蔑的扫了我一眼。
我背着手踱到凤凰身边,以极其亲切的口吻问道:“当上宫主的感觉如何?”
“自然是好极了!”
“哦?原来你喜欢被人追杀。”我了然般的点了点头,又踱到若言身旁,同样亲切的问道:“当少宫主的感觉如何?”
若言没有理会我,反倒直勾勾的盯住阿非。“吴公子……”她柔情万千的低唤道。“你为什么,为什么才来?”
我纳闷的瞄着阿非,又将视线移回若言身上,“你在等他?”
若言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在等他,一直都在等他。”
“若言,告诉她,你和吴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凤凰得意的叫道。
关系?如果按凤凰的说法,若言和阿非也是兄妹,难道她想让我知道这个?
若言滚下两行清泪,手已经覆上了小腹,这场景如此熟悉,就好像当年的明珠。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将所有的疑问放在目光里看向阿非。
阿非皱着眉,眼里写满了不解。
“吴公子,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若言的声音是谨慎的,窃喜的。
孩,孩子!
我身子一晃,不由得退后了两步。
凤凰放声大笑。“哈哈,小妖女,你做梦也没想到吧,他们早就暗通款曲,珠胎暗结了,你喜欢的男人居然背着你和若言在一起,是不是很心痛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咬着唇盯着若言,不对,那个孩子不是阿非的,我记得在风剑山庄,若言唤另一个男子为吴公子,孩子一定是那个人的。
“若言姑娘,你休要胡说。”阿非隐隐动怒。
“吴公子!”若言焦急的撑起身子,“你忘了在风剑山庄的日子了吗?那些天你夜夜来我房中,你——”
“够了!”阿非怒喝一声打断了若言的话。“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何必编造这种谎言来败坏自己。”言毕,他像是想起什么,凝眉向我看来。
我点了点头,他才了然的舒开了眉头。
“吴公子,我,我没有胡说……”
“若言,”我打断了她的话,“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师祖的女儿,你可知道,阿非他是师祖的侄子。”
若言猛的身子一歪,倒伏在地,“不,不可能……”
我挑了挑眉,看向凤凰,“你还不肯说实话吗?难道非要若言在兄妹乱伦的震惊中疯癫?”
阿非眼色一暗,我也跟着心中一紧,其实,这些话何尝不是在说我们。一夜间从情人变兄妹,从此相逢成煎熬。
凤凰面色极不自在,“你说什么,什么实话?”
凤凰的话让我从窒息感中脱了身,我撇了撇唇,“也罢,我本不想说出来的,想着好歹在若言面前给你存些面子,既然你诚心不想要,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从怀里摸出一本书,翻开念道:“萧国宣和三十四年三月,逆贼凤凰于南疆投毒宫主之子,被擒,宫主以药惩之,绝其子嗣,剥其为母之权。”合上书册,我看着面色苍白的若言,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凤凰不能生儿育女,算算时间,你是在那之后出生的,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你是她抱养的,她并非你的亲生母亲。”
“不,不……娘,她说的是真的吗,是真的吗?”若言慌乱的向凤凰求证。
“不要听她胡说,她随便念出一段话就想拆散我们母女,千万不要中了她的诡计!”凤凰的话并不是很坚定,带着一丝犹豫和迟疑。
我晃了晃手里的册子,“《百花纪事录》,我想你们应该有听说过,至于若言你信与不信,就端看你自己了。”
若言流着泪,无助的挠着地上的尘土。“就算她不是我亲娘,只要,只要吴公子肯认下我们母子,我什么都可以接受,什么都可以不要。少宫主的位子我还给你,求你不要阻拦我们一家相认。”
“若言,你又何必这样?”我虽然恨她,可看见她这样低声下气的乞求阿非,我的心还是生出了不忍。
“你以为我愿意?”她噙着泪冷眼看来,“我从来就没有心甘情愿的当过你的丫鬟。自小娘就告诉我,百花宫里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就是我爹,可他只对你一个人好,陪你练功,喂你吃饭,哄你睡觉。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爹不疼我,要对别人的孩子好。”
“你是因为我抢了你的父爱才恨我?”
“不,他虽是我的父亲,却没有抚养过我,我对他根本毫无感情,就算嫉妒你,也只是一时的。但是,”她话音一软,悠悠的看向阿非。“吴公子的出现,彻底打动了我的心,我从没如此爱慕过一个男子,为了他,我愿意做任何事,可他却只围着你,就像尊者一样,什么都依着你,什么都由着你。我不甘心,倘若我和你对调了身份,他是不是会对我不一样,也许就因为你是主子,他才会关注你。所以我决定了,我要抢回属于我的身份,哪怕是踩着你的尸体走过去坐上这个位子。”
我自嘲的笑了笑,“果然在感情面前,没有人是清醒的,你没有因为父亲和我大打出手,却因为一个男人和我撕破脸。”
“如今有了这个孩子,我更是要和你争到底。”
“若言!”一个人影踉踉跄跄的跑了上来,气喘吁吁的站在我们面前。
“方正山?”我蹙了蹙眉,“你居然还活着?”
“若言,你,你怀了孩子?”方正山没理我,直直的向若言跑去。
若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要做什么?”她紧张的护住小腹。
这一刻,我似乎知道了孩子的父亲是谁。
“若言,你怀了我们的孩子,是不是?”方正山满是泥土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你,你胡说什么,这孩子不是你的,是我和吴公子的,你滚,你滚!”若言激动的要去推开方正山,甚至抓起了身边的石头向他丢去。
“若言你别激动,”方正山边躲边喊着,“那些晚上在你房里的人是我,是我冒充了吴是非!”
“不!”若言绝望的停下了正在仍石头的手,忽的举起砸向自己的小腹。
“若言!”方正山扑了上去,任凭那些拳头落在自己身上。“你打我吧,不要伤害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你这个杂碎!”凤凰愤怒的踢了方正山一脚,只一脚,方正山就滚了出去,撞在了一旁的石头上,昏了过去,凤凰仍不解气,对着昏迷不醒的方正山叫骂道:“都是你,要不是你,若言就能抢到这个小杂种的男人了!”
我隐隐的听到大队人马朝这里跑来,阿非也给我递了个眼色,我点了点头,飞身离开了现场,躲在了一段距离外的树墙后。
凤凰,若言,你们会为重伤我娘和师祖而付出代价的!
少顷,二十几个黑衣人护着一位棕色衣装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那男子略显消瘦,眉眼修长,步伐从容稳健,面容带着几分和善,却也隐着几分威严,浑身散发着贵气。只是这人,和舅舅竟有三分相像。
男子一开口,便是笑容满面,“许久不见了,妹妹。”
妹妹?难道他就是娘在信中提到的那最后一人。
“你,你是谁?”凤凰不安的向后倾着身子。
“呵呵,这么多年不见,朕的模样应该也是变了,难怪凌冰郡主认不出。”
他,果然是皇上!
“你,你是皇上?”凤凰慌得连手都不知该往哪放。“可我不是凌冰郡主!”
“唉。”皇上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不痛快,自然不肯与朕相认,要不也不会在江湖上大肆闹事,扰得朕不得安生。”
“你,你想做什么?”凤凰紧张的向后挪动着身子。
“你和朕的甥女流落在外多年,朕当然是来接你们的了。”皇上的语气颇为亲切,只是隐隐之中透着一股阴寒。
“我不是你的甥女,我不是,我娘也不是宫主,我们不是你要找的人。”若言也不安的向后挪动着,频频摇头。
“对,我们不是你要找的人,放我们走,放我们走!”
皇上好似为难的咂了下舌,“朕是希望你们能合家团聚,你哥哥现今就在皇宫里,难道你也不想看看他?”
“我不是凌冰,她,”凤凰慌乱的指向若言,“她也不是我女儿,是我抱来的,真正的凌冰已经死了,她那个养女刚刚还在这,现在应该没跑多远,你要抓就去抓她吧!”眼见皇上不为所动,凤凰一急,又指着若言道:“要不,要不你就抓她,这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
“你说,凌冰死了?”皇上挑了挑眉,
“没错,她死了,被我们合力打死的。”凤凰忙不迭的点头,忽又摇头,“不,她是作恶多端,咎由自取!”
皇上摇了摇头,走近了几步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惜,我不信。”言毕,银光一闪,一柄利剑已然刺进了凤凰的心脏。她甚至连最后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出口,就这样,咽了气。
他居然,居然下手杀了凤凰。不,他是在杀娘!
“啊——啊——”另一侧的若言疯了似的尖声大叫,叫声凄厉。
“嘘!”皇上将食指放在嘴前比了个噤声的姿势,“你娘睡着了,不要吵醒她!”说着,噗的一下,抽出利剑,一道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了他的手背上,他嫌恶的皱了皱眉头,取出手帕擦掉,将染了血的手帕丢在凤凰身上。手中的利剑更是从凤凰的右肩滑了下去,布匹断裂的声音破空而来,皇上眯起眼细细的打量了番凤凰暴露在日光下的裸露的肩膀,这才弯起嘴角舒开了眉眼。
若言叫的几欲昏过去。我捂住了嘴缩在阿非臂膀里,才没有被这血腥的场面吓晕过去。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既然如此,也只好让你闭嘴了。”皇上叹息着,提了剑向若言走来。
银光一闪,就听见男子的惨叫声铺天盖地而来,方正山已然扑到在若言身前,替她受了那一剑,右侧小腿被结结实实的刺穿。
皇上皱了皱眉,“方……”随即恍悟道:“方正山是吧,之前你向朕献计说能抓到叛贼,可朕没想到啊,你和叛贼居然一伙的,当初朕一时心软没杀了你,不曾想你现下又来碍事,挡了朕的路,真是该死。”言毕,他提着剑,狠狠地搅动着,将方正山的右腿绞得血肉模糊。
方正山痛得惨叫连天,却死死的将若言护在身下。
“求,求皇上,看在,草民,献,献计的份上,饶过,饶过我们……啊……”方正山一边惨叫着,一边乞求。
“你不提献计还好,一提朕就来气。要不是华沅及时叫韦役拦住了那几个孩子,他们就跑了,再过几年说不定就是朕的心头大患,都是因为你那愚蠢的计策,不,也许你是以为朕很笨,所以故意用这样蠢笨的计策来迷惑朕,方正山啊,你实在是可恶。”说罢,又狠狠的戳了几下。
方正山的整张脸都布满了冷汗,而若言已经彻底的疯了,呆愣愣的看着皇上所做的一切,不会说不会叫。
此时皇上举起剑,指向了若言的胸口。
我不停的捏着拳,我该怎么办,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若言替我去死吗?我的良心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娘,我该怎么办!
也许是我的呼吸太急促,几乎是同时,几个黑衣人向我们藏身的地方看来,低喝道:“那边有人。”
几道身影飞起,剑光劈过,树墙被砍的横七竖八,而阿非则护着我飞上了半空。
皇上双目一瞪,语带笑意的说道:“你就是木丝羽吧?果然和传闻的一样,素以遮面示人。虽说是养女,可到底也还算是朕的半个甥女,你的养母和姐妹都在这呢,过来和他们团聚吧。”说着退后几步,一挥手,几个黑衣人抬了几个大桶上来。
我认得,那是炸药。
“阿非,你快逃,他们的目标是我,我来断后!”我意图推开他。
可他的手像生了根,死死的捏住我的肩膀,附在我耳边轻声说着:“丝羽,如果真的只有这种结果,我愿意和你一起走。我无法忍受和你以兄妹相称活在这个世上,倘若死可以让我们在一起,我选择后者。”
“阿非……”眼泪顺着眼角滑出,消失在面具之下。
可皇上并没有给我们诉情的时间,炸药桶抬上来的同时,几个黑衣人将我们拦在了山头,其余的护着他们的主子下了山。
那几个黑衣人互相递了眼色,很快退到炸药桶后,将手中的火把一丢,炸药桶的引线被点燃,呲呲的窜动着,几乎是同时,火光冲天,巨大的冲击力将我们撞飞,阿非紧紧的抱住我,而我紧紧的搂住他的脖颈贴在他胸前,内脏在剧烈地颤抖着。
阿非,如果有来生,我们一定要在一起!我安心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