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窗事发(1 / 1)
路之函和卓雅娇已经发展到了非卿不娶非卿不嫁的地步,当然,光他二人点头称好也是不够的,仍是需要家族长辈的认同。路之函思来想去,觉得作为头号顽固分子的路正元从头发丝到脚趾尖没一处会赞成这件事,为今之计只好从母亲那开口了。
路之函的外祖父母是深明大义之人,他的母亲自然也差不到哪去。详细的问过了卓雅娇的身份家世,还有二人相识的经过,大夫人取下腕上戴了几十年的玉镯交给路之函,嘱他转交给卓雅娇。
路之函大喜过望,路正元素来对他不甚在意,得到的结果便是路之函对父亲也不甚在意,所以,虽然仅得了母亲的首肯,路之函觉得这件事也算是定下来了。
数日后的某天,路之函和卓雅娇出门私会,又打发了我去先生那里受教。我不情不愿的出了门,来到先生府上。
先生照例一壶茶一盘点心,只不过今天这点心有些不同,竟是我平日里的心头好——白果银杏酥。
我盯着那盘点心,口水在喉咙里恣意的流,根本没注意到先生在讲些什么。
我尽量让自己的吃相看上去淑女些,可奈何点心太过美味,一块一块接一块,很快就见了底。眼见最后一块点心渣子也被我送进了嘴里,我才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糖球姑娘可知道?”上座的先生忽的冒出这么句话。
嗓子眼里还没来得及滑进肚子里的糕点一下子就卡住了,我忙不迭的将茶杯丢在茶壶旁,拍着胸口不住的咳嗽。
一旁有好心的婢女也过来帮我拍后背顺气。
又是咳嗽又是顺气,折腾的约摸一炷香的功夫,我才安静下来。我拍了拍咳的红热的脸颊,一遍遍的回想刚刚先生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可惜,我偏偏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我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上座的先生清了清嗓子。“看来糖球姑娘并不清楚。”
我无法,只得附和着点了点头。
帐子后的先生爽朗的笑了出来,“糖球以为老夫是在胡言乱语?”
“糖球不敢!”我忙起身,冲着帐子福了福身。
“糖球姑娘莫怕,我不过是关心路二少爷,随口问问而已,坐吧。”
我谨慎的坐回位子上。
只听得帐幔后杯碟相碰的清脆声响落下,先生又道:“糖球姑娘不妨替老夫稍几句话,路二少爷与卓小姐之事若是受阻,老夫尚可帮忙几分。”
我手中的茶杯彻底掉了,幸好反应快,另一个手接住了。
曾以为,就算东窗事发,也是路正元发现了苗头,顺藤摸瓜把这件事扯了出来,可万万没想到,最先点破的人竟然是先生。
我满怀心事的回了路府,挑了晚饭后的时间,悄悄的告诉了路之函。
路之函听了我的话也傻了,早前他一直沉浸在爱河里,压根就没想过这些事,如今先生点了出来,还不知有多少人发现了呢。不过既然先生答应帮他打点,铁定不会食言,这也让他安心不少。
这以后,路之函便小心翼翼的行事,但好景总是不长的,卓雅娇收到家中来信,要她近日内办好此地事宜便返回家中。得了信的路之函有如热锅蚂蚁,眼下绝不是和路正元摊牌的最好时机,无计可施的路之函最后只得厚着脸皮找到了先生,请他设法相助。
“先生,我……”我已经数不清这是路之函第几次放下茶杯鼓起勇气想开口请先生帮忙了,只不过他生来面皮薄,如此大喇喇的请一位身份尊贵地位高贵的老先生帮他渡过情关,委实开不了口。
帐幔后传来先生低沉的笑声,“路二少爷何事如此顾虑,两壶茶水并着三盘糕点早已见了底,也还是难于启齿吗?”
“先生,先生莫要取笑我了。”路之函羞得脸通红,忙将手边的茶杯果盘摆好,继而正襟危坐。
“不妨让我猜猜,可是为了你和卓小姐一事而来?”
路之函的脸涨得更红了,活脱脱一个刷了梅子酱的猴屁股。
糖豆倾了倾身子凑到我身边低声道:“先生怎么这么厉害,连这都猜到了。”
我撇了撇嘴,要是猜不到,先生才是有问题呢。
路之函憋了半天,才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先生英明,之函不才,还望先生指点一二。”
帐幔后传来杯盖擦过茶盏的声响,一声一声又一声,听得路之函好似万蚁噬心,坐立难安。
大概是一盏茶过,先生终于放下茶盏,口吻严肃道:“路二少爷不必心急,只怕有人比你更急。”
路之函听得晕乎乎,“先生此话何意?之函不懂。”
“听说近日有媒人去贵府说亲,便是为你的兄长路之承说亲。令兄虽沉默寡言,但性格却不是一般的倔,据我推测,这门亲事恐怕会成为令兄爆发的导火索。”
“我哥?”路之函纳闷的挠了挠头,“他一向最听爹和二娘的话,怎么可能。”
“万事不能只看表面,有些事还需用心看。”
“先生这番话太过高深,之函实难领略。”路之函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明明前一刻还在讨论自己和卓雅娇的事,怎么绕着绕着就跑到路之承身上去了。
而我却能了解各种缘由,路之承金屋藏娇已久,那女子的肚子一天胜过一天大,不日便会诞下孩儿,那日路之承的誓言如此坚决,想必不达目的决不会罢休。既然眼下媒人都找上门了,自然也是摊牌的好时机。
“路二少爷不必困惑,只需谨记,若是令兄一事有变数,便需趁热打铁将你的事摊开来讲,届时我自有办法让令尊接受。”
“先生,我……”路之函激动的起身,冲着帐幔一作揖,“我与先生萍水相逢,先生如此待我,于我恩情重如山,若日后先生有何吩咐,之函必定不辞辛苦,为先生成事。”
“哈哈,路二少爷言重了,你我投缘,一见如故,我自然处处想助你一臂之力。”
“表哥表哥,你又在帮谁呢?”少女的声音从身后窜了出来。
表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那姑娘的声音听起来和我年纪相仿,却称呼先生为表哥?
正想着,一道亮黄色的身影一跃,从我们身边飞过。
“表哥,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呢?要是知道了我一定早些回来。”少女愉快的跳到帐幔前,从旁挑起一道缝,嗖的一下钻了进去。
不过一眼,我就看清了那女子的面目,塔库汗公主——其其格。
帐幔后先生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我若是早些告诉你,哪来这些安静的日子可过。”
“表哥你真是讨厌,我就那么吵吗?”
“哈哈,你不吵,可是有些人却吵得很。”
“表哥你说的是华沅?说实话我也很讨厌她,她呀,就是那副样子,走到哪里都讨人嫌。最主要的是一瞧见她我就想起娴太妃,娴太妃和淑妃两姐妹这些年害祖母受得气还少吗?哼!居然还有胆在我面前出现。说起来我也被她烦死了,几乎走到哪里都能瞧见她,阴魂不散,幸好还有表哥这里可以让我躲一躲,清净下。”
“其其格,你说话还是这么不经大脑。”先生低笑道。
“那是因为表哥是自家人啊!表哥,我这一路上见了好多新鲜事,我一件件讲给你听好不好?”其其格献宝似的讨好道。
“我还有客人,稍后再说吧!”
“客人?”其其格从帐幔的缝隙里探出小脑袋来,四处张望着,很快就看见了我们。“你?”她疑惑的盯着路之函,忽的脸上一明,巧笑道:“原来是卓姐姐的心上人啊!”
路之函的脸轰的一下又红了。“小姐,小姐认得我?”
“我呀,好几次都看见你和卓姐姐夜里游湖呢,怎么会不认得呢!”其其格调侃着。
“少爷,我就说你太张扬了,你还不知道收敛。万幸没让老爷发现,不然肯定打折你的腿。”糖豆心有余悸的说道。
“闭嘴!”路之函面上挂不住,于是刻意板起脸微侧过头冲身后低喝了声。
这一次,因为其其格挑起一丝帐幔,先生的笑声听上去更加明朗,“路二少爷,你且照着我说的去做就好,旁的无需多虑。”
“有劳先生了。”路之函深深一作揖,适时的告辞。
而今,对于先生会如何帮助路之函,我并不好奇了,但他的身份从塔库汗的名商到太妃的远房亲戚再到公主的表哥,可以说在这都城里有通天之能。
如果,我托他打探阿非的下落,说不定可行。想到这,我不由得微微侧过身回望那飘渺的帐幔。
隔天晌午,路之函正欲前往大夫人院内请安,就见糖豆慌慌张张的从拱门外跑来,急匆匆的扑倒我们面前喘着粗气道,路正元要路之函去书房。糖豆还说道,路正元此时好似暴怒的狮子,见谁都能咬上几口,还再三叮嘱路之函千万别跟路正元对着来。
来到书房外时透过门板就能听见路正元的吼声,“你,你诚心要气死我是不是。这些姑娘你就没一个看中的?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是推诿之词,不管给你看哪一个,你都说看不中。之承啊之承,你一向最听话,在两个孩子中我也最中意你,你怎么能,怎么能让我如此失望!”
路之函的神色明显黯淡了下来。这么多年他一直装作不在意父亲的态度,不在意一切,可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听到父亲亲口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站在门前,路之函进退两难。
屋里又传来摔落书本的声音,还有二夫人的哭腔。
“你们快去看看,看看二少爷走到哪了,让他快点过来。”二夫人哭着吩咐道。
我瞄了眼路之函,他很不平静,二夫人明摆着是要拿他给路之承当挡箭牌。
门被人从内用力拉开,跑出来的下人看见路之函就站在面前,激动的说道:“二少爷来了,来了!”
二夫人也从书房里冲出来,一把推开身前的下人,扑上来拉住她一向嫌恶的路之函,“之函啊,站在门口做什么呢,快进来。”不由纷说的将路之函拖进书房内。
站在书桌后的路正元此刻正在爆发的边缘,一双眼睛透着红,横眉怒目。路之承就站在书桌前,他的脚尖前还散落着一沓纸,每张上都画着女子的画像,旁边还批注了生辰八字。
二夫人麻利的蹲在地上将那些画像收起来放在书桌上,又讨好的上前捉住路正元的袖角道:“之承不愿成家大概是想将心思都放在铺子上,就别跟他生气了。这不还有之函呢嘛。”说着二夫人笑吟吟的看向路之函,与刚刚还哭丧着叫喊的她判若两人。“之函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成家了,不如我们替之函物色个好姑娘,也好让他成家立业啊。”
听着二夫人的一番话,路正元暴怒的情绪渐渐冷却了,他将视线放在路之函身上,仔细的打量了番,“之函你今年十八了吧?”
路之函苦笑了下,“爹,过了十月我才十七。”这句话好似一记鞭笞,重重的打在了路正元脸上。
路正元尴尬的撇开了头,清了清嗓子道:“十七也不小了,该成家了。”他将桌前的画像往路之函的方向推了推,“这些都是媒人精挑细选的女子,你从中挑挑看,可有中意的。”
我都替路之函难过,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爹,摆明了是长子不要的,才让幺子来挑,到底拿路之函当做了什么。
我不安的注意着路之函,他一向不善与路正元夫妇周旋。
“爹,二娘,恕我难从命。”这是第一次,我听见路之函义正言辞的拒绝路正元对他的安排。
二夫人脸色稍缓,那意思便是,两个都不愿意,路正元自然不能只针对路之承。
“哼!”路正元重重一哼,“一个如此,两个还如此!”他用气到发抖的手指指向兄弟二人,“你们,你们都好样的!”他矛头一转,指向路之函,“之函你说,你大哥是因为要打点铺子,你呢,又为什么不肯成家?”
路之函几番踌躇,方才露出一份坦然:“爹,自古长幼有序,大哥不成家,我又怎能成家。”言毕又看向路之承道:“二娘也说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大哥不成家,何来立业?”
“你——!”二夫人气的鼻子都歪了。“现在是说你呢,又不是说之承。”
“有区别吗?我和大哥不都是爹的儿子,路家的子孙吗?”
路之承瞄了眼弟弟,那一眼里居然带了一丝佩服。
由打进门就没听见开口的路之承终于开口了。“爹,娘,不论你们挑来哪位女子,我都不可能娶她。因为,”他顿了顿,“我早已许了一生给另一个女子。”
“之承!”二夫人惊叫起来。“你胡说什么?你,你跑去跟人家私定终身?是谁,到底是谁,哪家的千金?”
“她不是千金,只是个普通女子。”
路正元咬着牙猛拍了下桌子,“说,那女子姓氏名谁,我去给她笔钱,让她永远不要跟你见面。跟你在一起,不就是为了钱吗?”
路之承撇嘴笑了下,“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二夫人凝眉问道。
“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这屋里所有的人,除了我以外都傻了。
好半天路正元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你竟敢……”
路之承又接口道:“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被你们亲手害死的糖霜。”
“糖霜!”路之函和糖豆同时叫了起来,“她不是,不是已经……”
“她没死,是我瞒天过海把她救了下来。”
二夫人的眼珠不安的转动着,嘴上还在骂:“我就知道,这个小蹄子不安分,本以为她死定了,再也不会缠着你,没想到,你被她迷了心窍,竟,竟……”
想不到,那个女子竟然是糖霜,看来什么勾引大少爷之类的言辞也是二夫人放出去的风声。
路之承郑重的看向双亲说道:“爹,娘,我此生非糖霜不娶,还请你们成全。”
“做梦!”路正元抖着胡子吼道。“我告诉你,别以为她怀了你的孩子就能进这个家门。”
“那爹预备如何?”
“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准你娶她当妾室,但这之前你必须从这里挑一位大家闺秀当正房。”路正元指着那沓画像说道。
路之承冷笑了声,“不可能。我娶她,就一定要当正房。”
“不知天高地厚!我准她给你当妾对她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我路正元的儿子娶个下人为妻成何体统。没有一个后台强势的妻子,将来在这商场上你要如何立足!”
路之承轻蔑的笑道:“我和爹不一样,不需要靠妻子发家。”这话说得路正元脸色铁青,“爹你辜负了大娘,让她一辈子都活在哀怨中,即便如何疼爱娘,却只能让她为妾,你这一生辜负了两个女子,我不想步你的后尘。”
“你——”路正元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二夫人忙过来扶他,面上却闪过一抹辛酸,或许路之承的话说出了她十数年的心结。
“爹,我也有话要说。”路之函上前一步道:“我要娶风剑山庄卓小姐为妻!”
路正元的双目圆睁,几乎要脱出眼眶,“你,你说什么……你们,你们一个个翅膀都硬了,都来忤逆我是不是!滚,都给我滚出去!”
路正元气头上来了,笔墨纸砚通通丢向兄弟二人。
跑出书房后,兄弟二人彼此相视,不由得放声大笑,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沾上了墨汁,看起来滑稽极了。
“之承,你给我站住!”二夫人急切的从书房内跑出来。“你跟我回院,我有话跟你说。”
“娘,有什么话,不妨等我接糖霜回来后再说。儿子先告辞了。”说罢优雅的一拱手转身离开。
气的二夫人在身后直跺脚,不停地骂“逆子”。
路之函自然跑到自己母亲面前讲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大夫人想了想才道:“你好生对待卓小姐,你爹若是仍不同意,我会亲自去同他理论。”
路之函兴奋的抱住了大夫人,“娘,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娘!”
大夫人也跟着笑了,她笑的却很心酸,也许为了儿女去面对一个不想面对的人,才是最揪心的吧。
当晚路之承就接了糖霜回府,而府中的下人各个都像见了鬼似的,待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又忍不住酸起糖霜来。为了保护糖霜,路之承居然请大夫人帮忙,求大夫人容糖霜住在她院子里。
糖霜本是路之函院内的丫鬟,自路之函然也帮衬了几句,大夫人心软,于是乎糖霜就在大夫人的院子里落了脚。
路之承前脚刚离开,二夫人就端着一碗名为补药的汤碗敲开了大夫人的院门。
路之函怕母亲受欺负,便执意不肯走,一直在旁助阵,大夫人也只得由着他去了。
大夫人一面捻着佛珠一面念着经,根本不正眼瞧二夫人一眼。
二夫人搭了几句话,觉得自讨没趣,便吩咐身后的丫鬟将药汤端上来。
“去啊,将补药端给糖霜喝。”二夫人淡淡的吩咐道。
身后的丫鬟低着头喏道:“是,夫人。”随即就招来二夫人的怒视。
我和糖豆不由得捂了嘴在一旁闷笑。
因着大夫人不理府中大小事已久,二夫人在府中全然以女主人身份自居,命下人一概称自己为夫人,而在真正的夫人面前,她不过是个妾,如今丫鬟如此称呼她,分明就是找不痛快。
大夫人身边的李嬷嬷立刻接口道:“没规矩,一个姨娘在主子面前也敢用夫人二字?”
二夫人虽不情愿,可李嬷嬷说的在理,只好装装样子道:“是我管教疏忽,请夫人见谅。”
大夫人缓缓的挥了挥手,“罢了罢了。”片刻后徐缓的睁开双眸,目光一转落在了丫鬟手中的漆盘上,大夫人口吻颇为严厉的问那丫鬟:“你那碗里装的是什么?”
丫鬟手一抖,差点打翻药碗,“回,回夫人的话,是,是给糖霜准备的补药。”说罢又抿嘴溜着眼打量二夫人的神情,见她神情无异,才稳了稳心神。
二夫人又给丫鬟递了个眼神,丫鬟得了令,忙端着药碗来到糖霜面前。糖霜紧张的盯着那碗药,根本不敢碰,她的眼光在路之函和大夫人之间飘来飘去。
路之函也向母亲投去求救的目光。
局势正僵持着,路正元居然也跑来凑热闹了。
二夫人见路正元来了,顿时犹如得了主心骨,。
“老爷啊,你来得正好。我好心吩咐厨房熬了碗补药,可糖霜怎么都不肯喝。”说着她还凑到路正元身侧朝他抛了个眼神。
路正元心领神会,立刻横眉冷对糖霜,“你把自己当什么了,还真当自己是个千金小姐?要不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二夫人怎么会屈尊降贵给你熬药,你竟然还不肯喝,真是没规矩。”
糖霜被说得双眼泛红,盯着那碗药不知所措。
这时,只听大夫人深吸了口气道:“糖霜不过一个下人出身,自小就没喝过什么补药,这身子骨搞不好还是个虚不胜补的,万一喝下去有个什么意外,我不好向之承交代。之承既然将人交给我,我便有责任看顾好她。这药,二夫人不如留着自己喝。”
“这叫什么话。”二夫人一拧脖子来了劲儿,“我好心好意给她熬药,怎么还变成我居心不良了?”
大夫人凝神闭目道:“一句话,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看法,端看你心里作何想。”
大夫人说的妙极,一句话既点出二夫人居心不良,又成功的击退了她的挑衅。
“老爷!”二夫人抱住路正元的胳膊,极尽肉麻之可能,嗲声嗲气的嚷道。“我知道我是个妾,在家里没地位,可是,这么侮辱人,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算了算了。”路正元面对大夫人时,似乎总有一种愧疚感。眼见二夫人要闹,忙制止了她。“她一个乡下丫头,哪里喝过这种好药,就别糟践了,自己端回去喝吧。”
“老爷你居然也这么说,我,我走,我走还不行吗?”说罢,气呼呼的甩开路正元的胳膊就要走。
路正元忙回手抓住她,“有话好说,何必闹成这样,要不,糖霜,你就喝一口,权当给我们一个面子。”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凑到路之函耳边耳语了几句,路之函听后点了点头。
于是我几步上前来到那丫鬟面前,笑眯眯的说道:“这位姐姐,你端了这么久,肯定累了,不如让我来吧!”
那丫鬟好似脱手烫手山芋般,忙将漆盘丢给我。我假装手一滑,又暗中用了点力道,药碗连同漆盘都飞了出去,正好落在路正元和二夫人面前,摔裂开来撒了一地。
扑面而来的药味令我皱了皱眉,“呀,好浓的红花味。”
我这一句话彻底打乱了局面。
“红花?”大夫人拍案而起?“你怎么闻得出有红花?”
路之函替我答道:“娘,糖球家以前是做药材生意的,对药材懂得不少。”
大夫人微微侧目瞪向二夫人:“这红花所为何意?便是你说的补药?”
二夫人一愣,但很快就定住了心神,“什么红花,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再敢乱说小心我剪了你的舌头。”
我捂住嘴闷声道:“我可不敢乱说,有红花就是有红花,我不可能闻错。”
“再敢乱讲,拖下去乱棍打死。”路正元喝道。
我委屈的瘪起嘴,跑到大夫人身边哭诉道:“大夫人,糖球就说了句实话,老爷和二夫人就要弄死我,我,我,哇——”我揉着眼睛假哭出声。
大夫人拉过我的手宽慰道:“别怕,敢说实话的都是勇敢的姑娘,我最喜欢这样的姑娘了,所以我一定会保护你。”转而她看向路正元义正言辞道:“你们夫妇俩在我的院子里又哭又闹,吵得我头疼,若你们执意这药里没红花,不妨找个大夫来,一看便知,至于以后,还希望你们不要再来这里,不欢迎。”
“夫人说话太过分了,这里里外外都是老爷的家产,老爷想去哪就能去哪,哪天不高兴了,还能让你搬出这个院子。”二夫人气涌上头,乱喊一气。
“娘!”路之承跑了进来,将二夫人拉到一边。“你当着大娘乱说什么。”
“我乱说什么了,我说的明明都是实话。”二夫人叫嚣着。
“实话?”大夫人站起身,“这个家在我嫁给他之后才改姓路的,这之前,都是于家的产业!”
二夫人甩开了儿子,叉着腰喊道:“那又怎样,如今就是姓路,将来还是姓路。你瞧瞧你于氏养出来的好儿子,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商贾之后,分明就是个纨绔子弟,只知道吃喝玩乐,要不是有我们之承这些年帮衬着,你们都得喝西北风去!这家曾经姓于怎么了,以后永远都不会姓于了。你不巴结我就算了,还敢教训我,等将来之承管家了,我绝对不让你好过!”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路之承怒道。“这个家本来就是大娘的家产,将来也只会由之函继承,我做这些只是暂时替他打点。我已经想过了,等孩子一生下来,我就带着糖霜另寻他处,若是娘想跟着我们,我和糖霜一定会好好侍奉娘。若是娘想留下来,最好还是跟大娘好好相处。”
“你,你说什么?”二夫人嘴都快歪了,“我辛辛苦苦的教导你,好不容易看你闯出些名堂了,你居然告诉我你要放弃?”她眼一斜,瞄到了糖霜,一个狠毒的眼神立刻抛了过来,“是她,是她怂恿你的,是不是?我就知道这个小蹄子没安好心,那碗堕胎药我死活都该给她灌下去!”
“堕胎药?”路之承终于瞄见地上打碎的药碗,眼神也变得阴戾起来。
“我是为了你好啊!”
“为了我好?”路之承苦笑着,“你希望大娘的一生在另一个女子身上上演,而你的一生在糖霜的身上上演吗?”
“那又如何,只要你好,别说堕胎药,就是下毒,我也肯做。”
“二夫人,你承认了?”我借机浇油。
“我敢做还怕认吗?”
路正元一把扯过二夫人,“都别闹了,跟我回去。”
“你怕她什么?这么多年,那些铺子早就是你路正元的了,你还怕她?”
路正元狠狠的一甩手,“我叫你别说了!”
“我就要说,我就要说,这些年我忍得够多了,我不想忍了!”
“够了!”大夫人啪的一拍桌案。“这些年是我忍了你们,你偏还不知好歹,以为我不跟你争就是争不过你吗?”大夫人步下台阶,定定的站在路正元面前,“路正元,之承和糖霜的事如何,我不想插手,只要你们别在糖霜身上动歪脑筋,其他的我概不多管。但是之函,他是我的儿子,他喜欢谁,要娶谁,你最好别插手,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于氏,你太不将老爷放在眼里了,居然敢这么和老爷说话?”二夫人气到发抖。
“你可以问问你的老爷,那些铺子到底是谁的。”说罢也不再理他们,转身向内间走去,临走前还不忘吩咐,“李嬷嬷,将这些吵吵闹闹的人送出院子,不许他们再进来半步,知道了吗?”
“是!”李嬷嬷畅快的答应着,转身拉上下人们去“送”老爷和二夫人。
后来,我才知道,大夫人才是整个路府里的经商奇才,而她,早就和先生联手,将铺子的经营权拢到了自己手中。这一点我不得不佩服,先生果然高瞻远瞩,掐住了铺子就等于掐住了路正元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