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第一花魁(上)(1 / 1)
吴是非这几天当真像个诚心学艺的学徒,勤勤恳恳的按我的吩咐去做每件事。
点头哈腰、尽心竭力的模样险些折煞我。
然而我始终觉得,黄鼠狼给鸡拜年,身后终究藏了条大尾巴。至于哪天尾巴会掉出来,一来取决于黄鼠狼的耐性,二来取决于黄鼠狼的警惕性。
事实证明,吴是非作为一条黄鼠狼还是很成功的,百折不挠的耐性着实令我钦佩。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黄鼠狼也会碰上克星。
眼见后院巴掌大的土地就快被翻了一遭了,上面的野菜存余量屈指可数。不得已,我便决意外出寻找野菜茂盛之地,隔日便下令吴是非转战新‘药圃’。
留下吴是非继续逗留在后院挖那一亩三分地,回头叫上露秋和我一块出门。
刚走到大门口,天渐渐阴沉下来,密密麻麻的黑云一片片的垒在一起,将原本就暗淡的天空压得越发的黑暗。
看了看天相,总觉得会下雪,我便吩咐露秋回房去取伞。露秋走了会儿,我又想起来,万一下雪,有伞仍是不够的,还需要袍子。但这会儿早已不见露秋的影子,想了想,我迈开步子亲自回房。
因着若言的细心,早已将冬装备齐放在显眼的地方,我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抓起两件外袍。
正要开门,门外稀疏的脚步声打断了我伸手要推门的意愿。因为,我听见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吴公子不是应该挖药吗?怎么会在这纳凉呢?是不是晒的不舒服?”
额头延出三条黑线,我扯了扯嘴角,若言啊若言,今天阴天。
“是啊,是啊,”吴是非懒洋洋的回答道:“连着晒了这么多天,我的脸都晒黑了。”
额头延出更多黑线,我的嘴角开始抽搐,心里把这个重皮相的男人暗暗骂了千万遍。
“这些天来,若言一直想不明白,”若言顿了一顿:“吴公子,你,怎么会突然这么听我家小姐的话?”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
“唉。”吴是非长长的吁了口气:“寄人篱下总得看人脸色不是。但这个呢,只是其中之一。”
“还有之二?”
若言这一问,我的耳朵也跟着竖了起来。紧紧的贴在门板上,生怕漏掉一个字。
“这是你家小姐不在了我才敢说的,不然依着她的那个……性格,生宰了我都有可能。”他含含糊糊的一言带过,但我已经很明白他想说什么了。“我是替你家少爷抱不平,如此出类拔萃的人居然要娶个无貌无德的女子,那可真叫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我攥了攥拳头,强忍着冲出去狂扁他的冲动,压下胸口业已烧得火光冲天的怒火,极具耐心的等他说完。“为了你家少爷,我的至交好友,我愿意暂时牺牲我的美色。待到她对我移情别恋,你家少爷就可以名正言顺跟她退了婚。若言姑娘,我这番苦心,你可能理解?”
理解,一万个理解。
我刚要踢开门冲到他面前告诉他我有多理解他,理解到想要喂他毒药当木羽的谢礼的时候,田顺的声音也飘了过来。
“吴公子,外面有个姑娘……呃……找你。”
“可是一个打扮艳丽的姑娘?”吴是非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兴奋。
“是。”
“若言姑娘,外面那位姑娘是来帮你家少爷的,她……我……你明白吧?”吴是非是声音略带讨好。
没听到若言说了什么,最后只听到两个人离去的脚步声。
过了些时候,声音都消失了,我才推开门。
“小,小姐?”若言吃惊的看着我。
“你回房去告诉露秋,今儿个不出门了。然后来我房间,我有事交代给你。”当着满面讶异不止的若言我关上了门。倘若说白日里的生活是属于女人们和小孩的,那夜晚则是纯纯粹粹属于男人们的。
每当夜幕降临、黑暗笼罩、萤星灯火逐次点亮之时,街上便开始闪动着男人们的身影。老的,少的,穷的,富的,纷纷涌上街头。酒肆里觥筹交错,赌坊里灯影绰绰,然而集酒肆赌坊于大成者,非醉红楼莫属。
醉红楼年代已久,这是可以考证的,从先帝那会儿开始,醉红楼便是京城第一青楼,在吞并抑或击垮众多对手之下,终于广列京城名妓跻身独一楼。老实说,最初我并不晓得为何此间青楼又叫醉红楼,单单以为那掌柜只因喜欢青红丝才起了这个名字罢了。后来才听说,彼时的掌柜为了让这摊生意红红火火、千秋万世传承下去才花了高价请了世外高人戒斋一年、焚香三日、又沐浴更衣之后,方才郑之又重的劳动天神附体写下‘醉红楼’三个大字。一时之间,京城轰动,那位高人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而此间高人曾亲临的青楼也开始人满为患,只为一沾仙气。
但也有小道消息称,那位高人在拿了掌柜的所给与的重礼厚金之后,大抵因为心中太过欢乐,在踩过山间小溪长满青苔的石头时,只顾仰天傻乐,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失足落了水,连人带钱全都付水东流去,正是人财两空,悲矣悲矣。
京城中人只道那小道消息不可信,断言高人定是羽化登仙了去,故此,慕名而来的人越发的多,醉红楼的生意也更是一发不可收,仰仗着那高悬的牌匾与各色姿容的女子,醉红楼果真千秋万世、生生不息了。
此时,台下瞪着绿莹莹眼珠子的男人们正直勾勾的盯着台上刚刚新鲜出炉的新任花魁——菲菲姑娘。
我呢,则是悠闲地坐在包厢里,跟老鸨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这位公子,你看,你留菲菲姑娘在身边也没甚大用,不如卖给我,我保准出个好价钱。”说完,还端了杯热茶赔笑的递到我面前。
我接了茶杯,只托在手上并不喝。“沈妈妈,当初我们可是说好了的,菲菲借你半个月,所得的银子咱们五五分。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沈妈妈怎么还不死心呢。”
“公子,妈妈我呢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图什么,不就图个挣钱吗?”
“沈妈妈,做人呢,还是别太贪心的好。”我拈着杯盖轻轻的刮着茶沫,眼睛看着高台之上的菲菲:“菲菲在这呆上半个月,所赚的人气足以让你挤垮翠香楼了,这以后京城内外还不都是醉红楼的,钱随你想赚多少就有多少。沈妈妈若是执意要跟我谈这笔生意,就不怕我带了菲菲投靠翠香楼?”我半是威胁的说完这话,末了,还将杯盖扣合于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余光瞄见老鸨嗑着瓜子的嘴唇抖了下,一枚刚刚剥好才刚送到嘴边的瓜仁险些落地。但老鸨终是老鸨,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多年的老鸨早成魔,须臾之间老鸨眉头一舒,又换上一副笑颜:“公子说笑呢。常言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好说歹说,咱们刚做了笔生意,也算熟人了。那……咱们就一切按照契约书上来,一切好商量,好商量。”
我抖开手中的扇面,将另一手托着的茶杯放在身旁案几上,起身走到包厢前部,扶着那雕花栏杆放眼台上。
容颜清丽的修长女子正拈花起舞,倚身舞袖。丝罗的水袖被她轻轻抛起,在半空画出一抹炫丽的痕迹,随着她的转动,柔亮的丝袖绕成了花,化成了蝶,一层层、一圈圈荡落地面。再抛起,再落下,一次又一次,仿佛仙霞仙子,误落人间。
一曲将歇,台下的男人们好似色中饿狼,争先恐后要上前献殷勤,那曼妙佳人却早已被人护着退向后台。
“菲菲姑娘!”不知是哪个喊了一嗓子。
女子嫣然回头,巧笑倩兮抛给他一个微笑。而我,也在她回眸一笑中与她四目相对。
可是,菲菲姑娘与我四目相接时,脸上再无笑容,只余下蔓延的怒火。
我笑着合了扇子,轻击着栏杆,扭头对老鸨说道:“沈妈妈,菲菲姑娘就交给你了,明儿得了空,我再来。”
“是,是,只是……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叫我羽公子便好。”
“好,好,羽公子,那你慢走。”
老鸨当我是财神爷般的送到了大门口。候在暗处的四位婢女一见老鸨离开,立刻围了上来。
我摇摇扇子,想起羽公子、菲菲姑娘这两个名讳,心中狂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