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宫门深似海,小命丢了一条半(中)(1 / 1)
“若是不好,那便回去练练再来。”
我只疑心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皇后娘娘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而且,我好像还听见了她的轻笑声。
“丝羽,还不快谢过娘娘。”姐姐突然说道。
我一愣,随即接口道:“谢皇后娘娘,奴婢一定尽心竭力,万死不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周边一阵哄堂大笑。
“这丫头实在是有趣,才一句话就把本宫逗乐了。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了,本宫还盼着你给本宫讲故事呢。”皇后笑道。
“是,奴婢死而复生。”我存心制造点轻松气氛,也就顺着说了点胡话。
“哈哈。”皇后终于忍不住了,先前还是捂着嘴,这会儿都听得见笑声了。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外面的神眼公公就已将我要的东西准备的一应俱全。
我将木盒里的东西倒入药罐,燃起文火开始熬药。
同时也为在场的所有人讲起了故事。
我说的呢,正是和吴是非有关的两个段子,其一便是进城遇见他那次。其二便是自白马寺外用马蜂蜇他开始,直到用驴粪给他下药为止。剔除了其中的惊险紧张部分,仅保留好笑的部分。
故事讲完,药也熬好了,一干人等俱是笑得前仰后合,各个合不拢嘴。不过这才是第一步,接下来还得让皇后喝下药才行。
“娘娘,药熬好了,趁热喝比较好。”我盛了一碗端在手里,就等花容姑姑呈上去。
哪知,花容姑姑刚刚还笑得眼泪直流,一眨眼就变得一派严肃。
我,是说错话了吗?
“我先来尝尝看,这药凉热如何。”姐姐也不知何时取走了我手上的药碗,盛了一勺就往嘴里送。
我自然知道那药有多苦,姐姐她的身子不适合服这药,才喝了一口,她忙腾出一只手扯了帕子捂住嘴。
“郡主……”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更不明白凉热不过需要摸摸碗沿即可,何须要人试药。
姐姐移开帕子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乱讲话,我也只得闭嘴。
我唯一不懂的是,为什么姐姐没病,偏偏喝下去的时候旁边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不用试了,摸摸碗就知道凉热了。”尤其是那位坐在最上面的皇后娘娘,竟一个字都没有说。
直到姐姐喝完那整整一碗,花容姑姑才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之后换上另一只干净的碗盛了小半碗给皇后娘娘端过去。
姐姐突然轻晃了两下,很微弱,微弱到不用心甚至都发现不了的地步,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一言不发,走过去搀住她。哪知她却一把攥住了我的手,暗暗的攥着。她知道我不懂,知道我想问她,但她的眼神告诉我,什么都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就这样,我搀着她回到座位上。
我没有心情再关心皇后喝了药是否会有好转,仿佛一下子和刚刚还聊的热络的人形同陌路,这种感觉真的很折磨人。但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在进这个寝殿之前,我和她们并不熟识,在这个房间里我唯一信得过的,也只有姐姐和小叶了。我该关心的是姐姐的身体,在服用过那些本不该是她服用的药后,接下来该如何调养。
“太子殿下到——”当我全副心思都在思索着该用些什么药给姐姐调养身子的时候,门外的公公再一次拉长的嗓子,吊着有如针尖划破锣的刺耳嗓音在外头传唤。听得让人牙酸。
这位爷的到来更令我头疼,试想,刚刚不过就皇后和花容姑姑这两位德高位重的主在就已经让人提心吊胆、坐立不安了,太子偏生也跑来凑个热闹。太子何许人也,未来的皇帝大人是也。想活命的,就把皮绷紧点,把心栓牢点,一个不小心就吓掉了。
凳子还没坐热乎的姐姐忙起身给迎面进来的太子见礼,我也跟着小叶一同在姐姐身后行礼。
“花露见过太子。”
“快起来,快起来。”太子的声音热情敦厚,这个人真的是太子吗?都说帝王家最是冷血无情,娘曾经说过,帝王家的人心里藏的刀比旁人头顶上的头发丝还要多。所以、在我心里,他们和热情、敦厚这类词压根搭不上边。
就说说上面那位皇后娘娘吧,虽说面目和蔼,待人亲厚,但也不免时时流露出一丝戒备的神情。
对,我怎么就忘了,生性多疑也是帝王家的传承,怨不得,怨不得姐姐要先喝一碗药,怨不得没人阻拦姐姐,她们哪里是在等姐姐试凉热,明明就是让姐姐试毒。
打想明白这个道理的那会儿起,我就在心底下了结论,与皇室中人打交道,须得仔细提防他们心中的小飞刀,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马蜂窝。
“谢太子殿下。”姐姐回了礼后并未坐下,应该是等太子落座。
偏偏太子的脚就像生了根,纹丝不动。
“宗政,你不留在御书房随你父皇学习,怎的跑来我这里了?”皇后的声音听起来似是佯怒。
皇后话一出,太子殿下总算是有了点反应,不再像块木头。
“儿臣听闻母后身体欠安,特向父皇告假前来探望。”
“本宫还没病得那么严重,你只需将心思放在国事上,用心向你父皇学习处理朝政,就算对本宫最大的孝顺了。”
“太子殿下,”花容姑姑待皇后说完后忙说道:“娘娘病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怎么殿下偏偏挑了今天来呢?”花容姑姑的眼睛还有意无意的冲姐姐挑了挑。
哦,我大约是看出了点名堂。
犹记得我初见姐姐那日,那些围观的百姓都说,当朝太子钟情于恭亲王府的郡主。
不过是姐姐前脚刚进门,太子就得了消息,后脚就跟着跑来了。哪里是来看他老子亲娘的,明明就是奔着美色而来。
“国事繁忙,儿臣一时没能脱开身,才至今日方能来看母后。”太子脸微微一红,此次进宫果然不虚此行,不光见到皇后,竟还见到一位会脸红的太子。这样一个性情中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太子这个位子的。不过人也不可貌相,皇后娘娘不就是个例子,表面上温温和和、客客气气,但也有翻脸快过翻书的时候。
太子说完,移步来到皇后身旁落座。端详了皇后一会儿道:“适才见到母后,发现母后气色好了许多,实与平常无异。听闻太医曾来开过几副药,可是那药起了效果?”
哼哼,你们皇室的太医我没见过,不过拖了这许多时日都没能治好皇后的病,也只能冠以庸医之名了。
皇后抚了抚脸颊,颇有些惊讶:“连日来本宫都觉得面颊生火,怎么今天无端消退了?”她又抚了抚胸口,道:“竟也不觉得气胀了?”
我料想皇后必定会猜测到我身上,于是趁她有动作前忙垂下头,只待姐姐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花露,刚刚本宫喝下的到底是什么?”皇后的声音听起来过于严肃,以至有些严厉的味道。
姐姐沉默了,我不知道她这沉默究竟代表吉还是凶,但此时气氛的确很诡异。让我越发的觉得这偌大的皇宫没有一丝多余的气息容得他人喘息进去,恢宏的殿宇比那方寸大的鸟笼还要让人窒息。
一点一滴流逝的时间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扼住我的心脏,心脏无法跳动,血液更无法回流,只有渐渐发凉的手指尖和阵阵发麻的脚底心。
“请娘娘恕罪!”恍然间,姐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跪倒在地。
我偷瞄着皇后,虽然她神情无甚变化,但脸色有些泛白,实是吉凶难料,我不安的咬了咬下唇,将扑通扑通跳得正起劲的心脏打了一百八十个结,让它安分的呆在胸口。
“花露,你这是做什么?”皇后娘娘平静的问道。
“花露知错,花露愿一人承担所有,请娘娘降罪。”姐姐‘通通通’的磕了三个响头,每一声都像一记闷棍敲在我的胸口。
“花露,你来看母后,何错之有,地上寒气重,快快起来。小叶,去扶你家主子起来。”姐姐这一跪,太子倒是第一个心疼,忙吩咐这,吩咐那。他对姐姐可谓真心一片,有太子在此护着,皇后娘娘就算要发怒,也会责罚的轻些。想到这,我略微松了口气。
我真的是不在意自己会怎么样,此刻我不过是恭亲王府的一个小丫鬟,跟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姐姐没事,我就能平安。
尽管太子吩咐小叶扶姐姐起来,可皇后没发话,小叶也不敢动弹。
“罢了,去传太医。”皇后道。
不多时,太医急匆匆的从门外奔进来,给皇后和太子行了礼,立刻照着皇后的吩咐上前诊脉。
我始终跟着姐姐和小叶伏在地上,只看见太医的衣阙从我身边飘过。那太医路过我们身旁时脚步明显的滞了一下。发什么呆啊,快去诊脉。
这太医真是个十足十的庸医,诊脉诊了快一盏茶的功夫了,也没个动静,你要是看不明白,不如早点说出来,大不了被遣送回老家当野人去。连累了我们一干人等心惊肉跳,尤其是姐姐,那么弱的身子,跪在这冰凉的地上哪里受得了。
“廖太医,我母后的身体到底如何?”太子八成是看不下去了,不忍姐姐长跪不起,催促太医道。
“依老臣之见,”太医慢条斯理,不紧不慢的说道,真快把人活活急死。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他捋着胡须摇头晃脑说话的样子。“皇后娘娘的病情已大有好转。”他又道:“未知皇后娘娘是用了什么药,又是哪位太医为娘娘诊治的,老臣十分想向此人讨教。”
皇后轻笑几声:“你去问问花露右手边跪着的那个丫头吧。”
我脑子闪了一下,右手边这个词,说的好像是——我。皇后她?我偷偷睨了眼,站在皇后身边的廖太医也正皱紧了眉头盯着我。
“花露,你们都起来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该跟本宫说实话了吧。”
姐姐回头瞥了我一眼,跪于地上答道:“娘娘圣明,花露实在不该在娘娘面前班门弄斧。”
“母后,你们在说什么呢?儿臣不明。”
“花露今儿个带了两个丫头进宫,那个本宫倒是认识,不过,这另外一个,本宫可是从未见过。这个新来的丫头确实有趣,能逗本宫开心,又能熬药治病,对她,本宫实在是好奇。花露,是你要跟本宫讲个明白呢,还是要让这个丫头说?”
眼前托在地上的丝帕抖了又抖,我随着看去,是姐姐的指甲抠在上面不住的挠动。
“郡主——”我没忍住,小声的叫了姐姐。
“大胆奴才,皇后娘娘是在跟你说话吗?竟敢插嘴,来人,掌嘴!”
我的脑袋懵了一下,根本没反应过来花容姑姑这句话的意思,就看见两个宫娥走向我,一左一右将我提到外面。
掌嘴,这两个字不断的在我脑海里盘旋、飞舞。
“不要!”姐姐突然冲向我们,将那两名宫娥推开,并将我护在身后。“娘娘,千错万错都是花露的错,她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是花露硬逼着她跟来的。要罚,就请罚花露一人吧,都是花露擅作主张,求娘娘放过她……”
我被姐姐挡在后面,尽管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我依旧听到了她哽咽的声音。
姐姐,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一个没有任何瓜葛的人这样做值得吗?虽然我叫你姐姐,可我毕竟不是你的亲妹妹,一个市井商人家的孩子,一个有残缺的孩子,真的不值得一个郡主为我这般。
我想推开姐姐,想告诉皇后娘娘,就算要打要罚,也让我来,即便我微不足道,即便我人微言轻,但代人受过总是可以的。几个耳光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是却足以让姐姐去了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