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宫门深似海,小命丢了一条半(上)(1 / 1)
这一次,我躺到近日上三竿才起身。料想济愈堂也无半个病人,我这大夫倒也难得清闲。
伸伸懒腰,换好衣服,摇摇晃晃走出卧房。门外竟站了一排人,当间儿的一个宝蓝色衣衫,其余的都着青衫,一字排开,场面好不壮观。
我卡巴卡巴眼睛,完全反应不过来现下唱的到底是哪出戏。
“想必姑娘就是木老板的未婚妻吧?”当间儿的那人开口问道。
我确定、肯定、以及完全能够咬定,这个人我不认识。
看他们的架势,各个站姿规矩,身形矫健,孔武有力。惟独当间儿的这个,说话温和的紧,身材也短小些,不似练家子。但他们腰间皆带着一方佩饰,细看,那佩饰上的花纹也颇为相似。如此装束,如此身手,必是官家人士。只是,我何时惹上了这些人,为何我不知?
未免言语有失,我谨慎的回道:“小女子正是。”
那人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紧张,小的安源是恭亲王府的下人,姑娘当晓得木老板与我家孟和世子乃是好友。受我家郡主所托,小的特来请姑娘府上走一遭。”随即,胳膊一挥,摆出个请的姿势。
正巧吃饱了散步的吴是非转到我们面前,闲闲的开口道:“去去也好,省得留下来看着空空的医馆,闹心的很呀。”
我真的很想冲上去,用烧火棍左右各抡一下,将他的嘴巴打肿,顺带告诉他吴大公子,不说话没人会当他是哑巴。
但碍于王府的人还在此,不可失了身份,姑且饶过他这回。
吩咐了下人们几句,我便随着那位领头的安源出了济愈堂。
门外一顶轿子正停在门口,安源告诉我这是郡主特地吩咐他们准备的。我谢过后便上轿走人。
这一路上,我算了算距上次见到姐姐有多少时日,又想了想姐姐找我是为何事。
这其一,不过才一月有余,这其二嘛,我就想不出来了。
王府的轿子一路走得甚是平稳,果真训练有素。下了轿,一路有人引着来到姐姐的卧房。倒没一个人因着我的相貌有半丝惊诧,或是不屑。只是不知,这些下人原本就如此有礼,还是姐姐吩咐的。
“郡主,……”
这厢领着我的婢女不过才站在姐姐的门外说出郡主二字,那里面便传来声音。
“可是人已到了?”这声音当是小叶。
“正是。”
‘哗’的一声,大门从内被拉开,小叶面无表情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你去忙吧,我带这位姑娘进去便可。”小叶吩咐道。
“是。”那婢女自始至终未敢抬头看小叶半分,仍是低着头谨慎的退了下去。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叶,不苟言笑,看来豪门深宅并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有钱有势也不一定代表快乐。
“木姑娘。”不过才一晃神的功夫,小叶整个人都变了,喜滋滋的笑颜,柔柔的声音。“木姑娘请随我进来吧。”
进入姐姐的卧房,我不禁惊叹,素雅的简直不似女子的闺房。想起我那个被装扮的花里胡哨的七彩卧房,真是心有惭愧。
尾随小叶拐了几拐进入内间,姐姐正坐在梳妆台前理云鬓。
小叶轻移步走到姐姐身边,继而轻声道:“主子,让奴婢帮你吧。”
“不必了。小叶,你去帮丝羽把头发梳一梳,再为她选件合适的衣服。”姐姐又从梳妆台上摸起几件素雅的头饰对着铜镜继续说道:“丝羽,时间紧迫,来不及跟你解释了,你先随小叶换好装束,咱们即刻进宫。这路上我再与你细说。”
进宫?我只当姐姐还是在同我讲笑话,说不定是要带我去什么好玩的地方。
皮影戏我很早就看过,不过是被人拉来扯去,在台上演了一出又一出戏。我本以为,戏就是戏,不能变成生活,哪知,今天的我就活生生的当了回驴皮影,被小叶用两根无形的杆子挑着,换衣打扮。
进了恭亲王府的大门,连张椅子都没捞着坐会儿,就被风风火火的拉出了大门,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在王府里兜了那么一圈。
“丝羽,此番,我是想带你进宫见一个人。”坐在轿子里,姐姐睁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我轻声道。
“皇上啊?”我打着哈哈。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是皇后娘娘。”她仍是盯着我。
我心通的一下就停了。“姐姐,你真的要带我进宫?”她不言,只盯着我。我焦急起来:“姐姐为何要这样做?这举动风险未免太大了吧。再说,丝羽不过是一介平民,从未想过能有幸拜见皇后娘娘。皇宫那地方何等的森严,一个不小心,连姐姐都给拖累了进去。我看,要不这会儿我们就折回去吧?”
我睨了睨姐姐,她依旧维持着最初的样子,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美人忧神即便是女人见了都觉得为之摄动心魂,我不由得说道:“姐姐,或许你觉得我还是个小丫头,不能帮你分担什么苦恼,不过我还是可以当一个最好的倾诉者,你要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跟我讲讲。但,进宫这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姐姐垂了眼眸,犹豫了片刻,方抬起头,双眸间有股说不出的忧愁。“丝羽,我知道这样做会给你带来危险,可是皇后娘娘这次病得委实蹊跷,太医们俱是束手无策,我听闻你医术高超,全然不亚于行医多年的老大夫,料想带你进宫一趟,为皇后诊脉,若是奏效,你在京城必定能名扬万里,什么门庭冷落……”说到这里,姐姐咬了咬嘴唇,打住了后面的话。
原来,原来济愈堂冷清多日的事早已传遍了京城了,就连久居深闺的姐姐也听闻了一二。
我看着姐姐,胸口暖暖的,比软轿里的火炉还温暖数倍。“姐姐。”我挪了挪身子,凑到姐姐身边,笨拙的拉起她的手,“有姐姐这么信任我,那我一定要好好帮姐姐达成心愿。就算此次诊脉无果,丝羽也愿倾尽全力,尽心研究,治好皇后的病。”
“丝羽你放心,这趟既是我带你进宫,姐姐一定会保护你,在你有十分的把握治好皇后娘娘前,你的身份绝不会泄露。”
我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其实我也很期望能够治愈皇后,这样一来,我的名气一定能够盖过木羽,到时候还愁那五万两不成。
头一次走进皇宫,我的腿似乎有点不大听话,腿上的肉总是一跳一跳的,害得我差点摔倒,幸而有小叶从旁提点。
“木姑娘,你且稳稳心神,不然咱们可都要摊上大麻烦了。”小叶用着几不可闻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
“我也不想啊,可它们这会儿好像长在别人身上似的,我——”
“恭亲王府花露郡主求见——”好尖锐,好刺耳,好长的尾音啊!仿佛一把锐利的刀,将我的话齐刷刷的割成两段,那一半留在嘴里死活吐不出来。
“快跪下!”
我只听见小叶刚说完这三个字,就被一股大力带着‘扑通’一声,两个膝盖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地面上,疼得我直龇牙。
微微扬起眼角,偷偷瞄了瞄姐姐,发现她在我们身前正半曲着膝行礼。
而那位刚刚高声尖叫过的公公大人此时正用一双小豆眼直直的盯着我,还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我忙缩了下脖子,迅速低下头。
只听见有个恭谨有礼的女声在前方不远处道:“皇后娘娘有请,郡主请进。”
小叶忙轻扯我起身,尾随姐姐身后步入寝宫。
路过门口时,那公公凛利的眼光还晃得我脊背一阵发麻。
只得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出了什么差错。否则,搭进去的可不止我一人。
“臣女花露给皇后娘娘请安。”
那个安字犹在嘴边时,就见姐姐盈盈福身,我正好奇的想抬头悄悄看看皇后娘娘究竟是何模样,但觉身边衣角又被一股大力扯动。身子一斜,腿弯不自主的弓了起来,‘扑通’一声又一次让两个膝盖砸在了地上。
一瞬间,我感觉所有人的眼光都向我扫来。未免节外生枝,我愣是将痛得想咬碎牙的冲动咽回肚子里。
寝宫内一片寂静,而在这片足以吓死人的寂静中,心跳得最快的非我三人莫属。
“免礼。”
这声音仿佛在说免死一样,着实让我松了口气。我注意到身边的小叶也是如释重负般的松开了一直紧咬的双唇。
“谢皇后娘娘。”姐姐回道。
然后我观察着小叶,模仿她的举动,见她起身,我也跟着站起来,一同走到姐姐所坐位置的身后,双手垂在身前,一言不发低头站立。
“今儿个天寒地冻,一路过来可还顺利?”皇后问道。声音听起来慵懒无力,看来已病了多时。
“外面虽有些冷,但路上倒还干爽,马车走起来也很顺当。”
“如此甚好。尽管本宫希望你常来坐坐,但你自幼身子就娇弱,这一冷一热怕是都受不了。嗳——”皇后捂着嘴,细弱的打嗝声接连不断,她身旁那几个漂亮的宫娥忙为她抚背。
第一次见面,也不知这位皇后娘娘是个什么脾气是主,万一只是表面看着和气,其实一肚子烂汤臭水的双面母老虎,可就苦了身边那些个宫娥了。
“花露听闻娘娘身体抱恙多日,为何不传召太医?”姐姐问道。
其中一位年纪较长,且穿的较为尊贵的宫娥开口道:“回郡主的话,也曾找过几位太医来为娘娘瞧过。开了些去风寒的药给娘娘服用,服了几贴也未见效,这才罢了,也再未寻太医来过。”
“花容姑姑,可曾禀奏皇上?”姐姐转头问那年长宫娥。
姐姐既叫她做姑姑,必定在皇后身边极有地位,看那年纪,应该是服侍皇后多年的,保不齐还是皇后出嫁时带来的呢。
“国事繁忙,本宫也没让她们去打扰皇上。不过是小病,休养几日就好了。”皇后道,呼吸声听起来也稍缓,不似先前那般急促。
“虽说如此,但病是拖不得的,娘娘还是再遣人传太医为妥。”
“郡主说的极是,郡主也劝劝娘娘吧,奴婢真怕拖得久了,累了娘娘的身子。”花容姑姑道。
“主子。”我瞄准了时机轻声开口道:“郡主为娘娘准备的东西是否要呈给娘娘?”
姐姐回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的很。那双柔情似水的美眸盯着我看了有一会儿,才说道:“你且拿着去交给花容姑姑吧。”
“是。”我捧了早已准备好的小木盒绕过姐姐往花容姑姑的方向走去。
“这是?”姑姑不知木盒里是何物,问道。
“木盒里是我家郡主寻访来的良药,喝下或许会对娘娘的病情有利。娘娘和姑姑若是信得过,奴婢愿亲手熬制呈与娘娘,只愿娘娘早日康复。”降临人世一十有四年,我何曾说过这般谦卑有礼的话,太不像我了,简直太不像我了。
“这?”花容姑姑不确定的看向皇后,我也悄悄的将目光移到皇后身上,这一看,我心里更有数了,这药准对症。
余光瞄到皇后点了点头:“花容,你就带着她去熬药吧。”
“奴婢斗胆。”我悄悄咽了口口水,镇镇自己跳跃不已的心脏,尽管我常常无法无天,胆大妄为,但是这毕竟不是我所熟识的百花宫,也没有师祖和娘庇护我。只有一群不明底细的位高权重人士正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我。“奴婢见娘娘因病劳累,笑容不复,想为娘娘讲个故事博娘娘一笑。奴婢可边讲故事边在这里熬药,绝不耽误分毫。奴婢也敢担保,熬药之时绝不会让娘娘有半分不适。”这一次,我自动自发的曲了双膝跪在皇后面前,果然,自己下跪和被别人扯着跪下,膝盖的疼痛度是不一样的。怪不得古人说,万事亲力亲为,方能得其精髓。
胆敢说出这么一番没头脑又冲动自负的话来,实在是因着我观察了皇后许久,大体看出她应该是个善主才敢如此为之。
倘若这皇后当真是个口蜜腹剑的双面人,早在我说要给她熬药的时候就应该对我多般猜测,不是婉言拒绝,就是派心腹之人去熬药。何况,她又是如此喜欢姐姐,多少也会顾及而不至迁怒于我。至于这一点,并非我看出来的,只不过直觉告诉我,她很喜欢姐姐,还是非常非常的喜欢。
只是,我似乎预料错了点什么,不然,皇后娘娘怎么等到现在还没个反应。
“你这丫头说话越来越没分寸了,竟敢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胡言乱语。”姐姐的声音来到我耳边,接着一个人影也在我身侧落下,竟是姐姐。
与我并排而跪的姐姐开口道:“花露管教不严,冲撞了娘娘,此番回去,花露必定好好教训她。还请娘娘恕罪。”
姐姐这一跪显然是在为我求情。唉,皇宫里的人,心思不知隔了多少层肚皮,有人心甘情愿的为她们熬药治病,到头来还落得个罪名。有人说古往今来的冤假错案大抵是在皇宫的后院里被拍板定案的,古人诚不欺我。
“花露,起来吧。花容,扶郡主起来。”皇后疲惫的声音带着无奈,“本宫刚才不过是有些乏了。这丫头的提议倒也不错,不妨听听看,正巧本宫这几日情绪有些低落。花露,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丫头,是新进府的吗?”
我的心顷刻间被抽紧了起来,起初我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万一娘娘问起我这张生面孔,姐姐要怎么答?惴惴不安的瞄了瞄姐姐,不知她下一步该如何做。
“回娘娘的话,她进府不过几日,是花露考虑不周,挑了她进宫。”
“一个才进府几日的丫头就得你如此宠爱,看样子是个好姑娘。来吧,都起来吧。花容,去吩咐外面一并抬了药罐炉子进来,你们也一同来听听这丫头讲的故事。要是讲得好呢,重重有赏,若是不好——”
皇后说到这顿了一顿,这一顿差点吓飞了我的小命。咬住嘴唇,就怕下一刻心脏会飞出。
“若是不好……”皇后慢条斯理的说着。
汗珠已经顺着脸缘滚淌下来,心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