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山与木门的不解之缘(1 / 1)
回到医馆我便吩咐田顺不得让任何人打扰我,接着我带了若言进了我的卧房。
周边没有闲杂人等我自然可以自在些,找了个凳子一屁股就压在上面,随意的伸了个懒腰。要知道,刚才时刻准备跑路,全身神经紧绷,要多累就有多累。
“若言,是娘叫你来的吗?”回头瞥见若言站在门口,双手置于身前,半低着头,跟我轻松自在的举止相比,简直太不符了。于是我又加了句:“这儿又没外人,不用那么拘谨,过来坐吧。”
她倒也听话,迈着莲花小步走到我身侧的木凳旁,端端正正坐了下去。“回少宫主的话,是尊者命若言来的。”
连说话都是一板一眼的,多一句都不肯说,你就不能主动点,说你是来做什么的吗?唉,我这样一个万恶的好动胚子怎么会有这样文静的婢女呢。怕就怕生来带着的习惯,看来若言这辈子只得中规中矩过一世了。
“师祖没说叫你过来做什么吗?”若言这么突然的出现,其中必定大有缘由,而且事先都没通知我。明明就是说好了,及笄前只要不玩的过分,随我在外面怎么玩,断不会派人来监视我之类的。想想看我最近除了看病、出诊、应付应付吴是非,就没别的事了,应该不是犯了什么错误,被师祖知道了吧。
我抬眼正好看见若言从怀中缓缓取出一个小口袋,双手奉到我面前,“尊者说少宫主的药许是吃完了,特令若言来送药。”
我看着若言手心里的小口袋,心里暖暖的。每月两粒药,是为了压制当年毒娘子在我身上下的毒,半个月前我刚吃掉从家中带来的最后一粒。最近一直忙忙这忙忙那都已经把性命攸关的大事忘记了,要不是若言带了药来,只怕我咽气的时候都还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收了魂魄。
接过药,心里更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感动。人家都说在家靠父母,出门就只能靠朋友了。可是无论家里家外,我总是离不开师祖。偶尔我也会期望,如果师祖是我父亲该有多好,父母对子女再好也不过如此了。
将药收到袖子里,我猛然发现有哪一点似乎说不通。送药倒也正常,因为有几味特殊的药材只有百花宫才能培育出来。但送药需要如此劳师动众吗?随便派个人送来即可,没道理选了所有下人中功夫最好的若言呀。
倘若说有人中途会劫走这药我是万万不信,百花宫的人就算有武功不济的,但是在我的熏陶下,用点小毒溜之大吉还是不成问题的。
就在我的视线扫过若言的时候,目光在看到她的脸庞后一顿,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我从没特别特别仔细的看过若言,她的美可以从很多丫鬟口中听到,无需我多做打探,今儿算是头一遭。若言似乎比我听说的更美,小巧的樱桃嘴,弯弯的柳叶眉,一双眼睛带着点娇柔,又带了些端庄,较我而言,她的眼睛更像娘,在百花宫除了娘之外应该就属若言最美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若言此行的目的。
“除了送药之外,师祖还有吩咐你别的事吗?”
那双眼睛迅速的眨动了一下,“没有别的事。”
我挑了挑眉头,不肯说是吧,“没有?那好,药已送到,你可以回去了。”
若言露出急色:“少宫主,尊者有令,若言不得离开少宫主半步。”
“你刚刚不是还说师祖没别的吩咐了吗?”我向她靠过去,缓缓的说着:“有事就说出来,你也不怕憋在肚子里会吃不下饭呀。”
她的身子不由得往后挪了挪,脸再次低下,“少宫主,若言是负责来保护你的。”
“怎么,有人要害我吗?”为什么我不知道呢?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知道早就躲得没影了,管你是什么杀手、强盗、劫匪,姑娘我就是有办法躲得你找不到我。“医馆里已经布置了很多高手,我相信有他们在就足够了。”还好我有提前安排护院保镖,我悄悄抚了抚胸口。
一向柔顺的若言此时不停的绞着手,应该是在想该怎么告诉我才能既不违背的师祖的命令还能让我知道实情。不过这两者本身就是冲突的,看来她只能选择一个了。
她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尊者本不打算让少宫主知道,可少宫主亦不愿让若言留下,为了少宫主的安危着想,若言甘愿冒着大逆不道的罪名对少宫主坦言一切,即便日后会受到尊者的责罚,若言也绝不后悔。”
若言说的颇为慷慨激昂,倒让我无所适从,我只得点头道:“既然你肯如此坦诚,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被罚,到时我会帮你求情,让你免受责难。”
若言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尊者得了信,说是少宫主收留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加上少宫主又与官府中人来往过密,尊者担心少宫主会被利欲熏心之人所害,才特地派若言前来。若言虽不如少宫主聪慧,但却能保少宫主性命无虞,求少宫主留下若言,护卫左右。”
这个古板的若言,好说好算嘛,干嘛还非要跪下去,难不成不知道你家主子我是看不得别人跪吗?其实你说明白了我也就打算留下你了,毕竟就这样赶你回去,师祖必定对你有怨言,免不了责罚。
“唉,好了好了,我又没说要撵你走,起来吧。”扪心自问,我看上去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吧。
‘喀、喀、喀’重物撞击的声音,一声接一声,我循声望去,不看还好,只不过瞄见一眼,心疼的差点就滴血了。
原本完整的卧房大门被硬生生的撞成了好几块——碎木片。
是哪个天杀的这么没良心。时近寒秋,气候寒冷,晚上盖两床被都能被冻醒的我,居然要面对门被撞碎这等惨象。
我抬手想要捧出一把热泪,转念一想,不对,哭有什么用,应该抓住哪个不仁不义的罪魁祸首暴打一顿,然后丢到药桶里去喂毒。
“木兄,若言姑娘,你们……”
恩?这声音怎么这般耳熟。猛一定神,哇,罪魁祸首竟然有两个。显然,刚刚的撞门是他二人通力合作的结果。而刚才说话的正是犯人之一的方正山。
他一个箭步冲到若言身前,关切的问道:“若言姑娘,你哭了?”
若言哭了?我瞟了一眼,可不是哭了吗,两眼还含着委屈的泪水。她这一哭,倒让我觉得有点心虚,我刚刚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仔细想想,好像是没有。那她哭什么啊,现在弄得我好像是个大恶人似的。
方正山想扶她起来,可她摇摇头。她此般做法不知会陷自家主子于不仁不义吗?
“少爷没有吩咐,若言不敢起来。除非少爷同意若言留下。”
若言啊若言,到底要我说你什么好呢?死脑筋、直肠子这类的词都已经不足以形容你了,我已经说了不会撵你走,难道不就是在说要留下你吗?非要你主子我拉着你去撞柱子你才能清醒吗?
这边我跟若言的致气还没完呢,那边两个犯罪团伙就抱团联合指责我。
他二人有志一同的望着我,嘿,那吃人的眼神是要做什么?
“木兄。”犯人之二的吴是非语重心长的说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若言姑娘千里迢迢来投奔你,你怎能狠下心来撵她出门,让她一个姑娘家流落街头,你于心何忍呐。”
我翻了翻白眼,吴是非,少发挥你的想象力可不可以。清清嗓子:“吴兄是几时听见我说要让若言出去流落街头的呢?况且,吴兄和方兄不是相约去醉红楼喝花酒吗?怎么这么快就喝完了?莫非是嫌那里的姑娘不够漂亮?”你们两个对若言,一个醉心,一个倾心,就这么当着若言的面把你们两个去醉红楼的事抖出来,看你们要怎么自圆其说。若言可不比我,我刚出家门的时候对这些个什么楼的可说是全不了解,但若言不同,倘若家中无事,师祖和娘有时也会吩咐负责采买的婢女带上朝晨和若言出门转转,以长见闻。
我不过眼睛一眨,吴是非就换上了一副最最无辜的表情。“这事本是方兄提议,我无心参与,所以就回来喽。”好个奸诈的吴是非,竟然落井下石,将过错都推到了方正山的头上。
再看方正山,被吴是非这么一诬陷,稍显慌乱。毕竟先开口说要去的人就是他,我也是在场的。
“方某也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二位竟也当了真。”方正山紧张的频频拭汗:“呃,木兄,若言姑娘跪了这么久,还是先叫她起来吧。”
比起吴是非,方正山的道行似乎还低了那么一层。方正山伸手的当儿,吴是非已经抢上前将若言从地上扶了起来。
若言冲着扶她起身的吴是非福了福身道:“多谢公子。”然后若言又转头看我,轻声问道:“少爷,若言可以留下吗?”
我的视线扫过若言,越过她的面孔,停在她身后的位置,摩拳擦掌二人组正用一种虎视眈眈的恐吓眼神看着我。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哼,当这是谁的地盘。你叫我往东,我偏要……脊背微微发凉,好吧,安全起见,和睦为先,姑且应了吧,你要我往东就往东好了。
随意的点了点头,对若言道:“正好我身边缺个丫鬟,你就留下来吧。”在若言一板一眼态度的面前我只能认输,必须亲口说出你留下来吧,若言才能体会到我字面上的意思。
“是。”若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冲破了之前的阴霾。随后抓起包袱就往里屋走。
“若言姑娘,你这是?”方正山见若言一抬脚,急急的问道。
若言则是理所当然的答道:“进屋收拾一下住下来。”
“什么?”两个大男人同时放声大叫。
接着,那种冰封的眼神再现,夹杂着更多恐吓的成分。
我细细体会了一下这中间的过程,若言和我一起住,在家里也差不多是这样,每天晚上她们四人中都会有一个人去我房中值夜,有什么奇怪的。捋捋袖子,在看见袖角的花边时我明白了,木羽和若言是男女有别的,当然不能睡在一个屋檐下,怪不得那两个爱慕者会徒然失控。
“咳,若言,我另外给你安排房间吧。”
“可是少爷,房间本就不多,来的路上我见东厢已有人住下,况且若言是要随时服侍少爷的,自然是要在这里住下才好。”
吴是非的眼睛瞬间放亮,如同黑夜森林里幽幽的狼眼闪着寒星绿光。实在不是好兆头。“木兄,若是房间不够,不如我搬来与木兄同住,东厢就让给若言姑娘可好?”
不好,大大的不好。让我和你一起住?美得你。
“不必如此麻烦,等下我差人去将西厢收拾出来给若言住,做仓库也很浪费,早就该清理了。至于吴兄,你还住东厢。”
这件事算是办妥了,还有笔账咱们得细细算了。我几步踱到门前,低下头心痛的看着几块撞坏的门板。
“这夜里是越来越凉了,门偏生又坏了,若是不及时修补,恐怕这屋子也不能住人了。田顺。”我扬声朝门外喊道。
“少爷,小的在。”有时候我是真不知道田顺到底躲在哪里,在干什么,但是他偏偏就是有法子,在我呼喊声一落的第一时间赶到我面前。
“修门需要多少银两?”
田顺乌溜黑的小眼睛叽里咕噜转了几圈,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小算盘,噼噼啪啪打了会儿,虔诚地答道:“若是花上一百六十七两银子,买门板、请工匠、连带装上,入夜之前便能修好。若是少于这个数,怎么也得三五天呢。只是少爷,前些日子你才将钱都寄回家中了,这会儿恐怕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呀。”
我拧了拧眉毛道:“这可如何是好。”
“少爷如不嫌弃,就请先与若言同住一间。”若言来到我身边,轻声道。
我心里差点就乐开了花,古板的若言有时候倒也蛮好用的,至少在这种场合下,你家主子我就因着你的一句话要发财啦。
“木兄,你和若言姑娘住在一起多有不妥,还是和我住一间吧。”吴是非自告奋勇的站出来。
“话是没错,”我仍是皱了皱眉,佯装很为难:“可是,吴兄你打鼾很厉害,下人们都说五百里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我翌日还须得早起看诊,这,还是算了吧。”
被我当面拒绝的吴是非转而怒视方正山,方正山不敢对上他的眼睛,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又是咬牙,又是叹气,才不依不舍的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递到我面前。
我故作惊讶道:“方兄你这是做什么?”
吴是非又瞪了他一眼,我心想,吴是非,你可别忘了,这事你也有份,我先收拾这个方正山,然后再慢慢收拾你。
“咳,这门是方某弄坏的,理应由方某赔偿。”方正山说到方某这两个字时是极不情愿的,我想,他更希望说的是,这门是吴是非一人撞碎的,可惜,只会挣钱的富家子弟拼不过市井无赖的一身功夫,最后还是败下阵来,被自愿的一肩担下所有责任。
我扫了一眼方正山手中的银票,应该是两张,但我不能一下就接过来。“这……”
见我犹豫,吴是非抓过银票就塞进了我的手里:“方兄心有愧疚,若木兄不收,只怕方兄内心难安。”
合着你抢了人家的钱,撞坏了他人的门就能安心了,吴是非,看来要对付你,还是不能按正常人的思路来。既然银票已经到了我的手中,断没有再送出去的道理,我便顺水推舟,接下银票:“如此,就多谢方兄了。”算算今天请客,又赔了两扇门,方正山一定是土命,被木克。
送走了出手阔绰、内心泪绝的方大公子,再打发了闲人吴是非,我吩咐田顺从仓库翻出一扇旧木门,代替了原来的碎木门。至于银票,当然是归入额外收入中。
一切都收拾妥当,我终于可以舒服的躺在我的床上休息了。空中飘来若有似无的清香气息滑过鼻尖,这是若言惯用的熏香味道。即便人不在这里,香味依旧萦绕。这香气凝神静气,与娘用的那种有些淡淡幽离之思的铃兰花香有很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