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白食何不吃(1 / 1)
“吴兄,木兄,快请坐。”一见我们进来,方正山忙热络的招呼,同时屏退了小二。
方正山包了个雅间,与上次不同的是,这雅间更为阔气,而且窗外鲜少有人走动,一看就知道是给那些个私下里谈事的有钱人准备的,只是不知这其中谈的有几分是正经事。
我们进门时菜早已上齐,十几道琼花阁的招牌菜围着半大的圆桌摆了好几圈,而且桌子正中央还摆了好几坛陈年好酒。说是陈年好酒,不过是因着那上面贴着红纸,上面纷纷写着,若干年的这个酒,若干年的那个酒之类的字眼。
倘若方正山仅仅是为了见郡主就砸下如此大血本,啧啧,那我只得说,他绝不会有负于‘野心狂’这三个字。
吴是非明明馋得要死,却还假惺惺的客套道:“方兄,老朋友一聚,又何须如此破费呢?”
“吴兄此言差矣,既是老朋友,自然要请朋友吃最好的,喝最好的。不然的话哪里还能论上朋友二字呢?”
“既是如此,那吴某也就不推让了。”吴是非走到桌边,信手摆开三个大海碗,一手提起桌上的一坛酒,哗啦哗啦的倒满了三个碗。而后端起一碗说道:“来,我们先干一碗。”
喝,喝酒?还是一碗一碗的喝?我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人家论杯,吴是非就好像八百辈子没喝过酒一样,要论碗。“方兄,吴兄,那个,小弟不胜酒力,就不奉陪了,二位且喝个痛快就好。”我连酒是什么味道的都不知道,别说喝一杯,就算喝一口都能让我不省人事,打死我也不能喝。
本以为就此了事了,哪知吴是非腾出一只手端起另一个碗递到我面前,还振振有词的啰里吧嗦了一番:“木兄,男子汉大丈夫又岂有不喝酒的道理,不喝酒的男人跟个姑娘家有何两样。这酒可是琼花阁珍藏了二十年的好酒,又香又醇,喝上一口保证你还想喝第二口。”
方正山也跟着游说:“木兄,吃罢了饭咱兄弟三人还要去醉红楼呢,去了那里还是要喝的,不然姑娘们会不高兴的。”
这两个人狼狈为奸,酒要是真有那么香甜,醉酒的人身上为什么还会有臭味?还有那个醉红楼,我知道那是妓院,来京城也有几个月了,我也弄明白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了。我不会喝酒,更不会去妓院,反正我又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
只是,这二人为何要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我稳了稳情绪,绝不能让他们看出破绽。“二位兄台,并非在下存心扫兴。只不过小弟自幼家教甚严,家母曾让小弟立誓,一生不沾酒色财气,否则……”我睨了睨他二人,仍是似信非信的神情,我暗暗攥了攥拳头,好吧,豁出去了,先编个借口脱身再说。“否则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啊!”说罢,我转过身背对二人,仰天长叹,嘴角微微挑起。
背后传来吴是非的长吁短叹:“木兄你怎能这般扫兴。”
我再度转身,见他已然收回了端着酒水碗的手,心里不由得一乐。这么说,他还算有那么点良心,打算放过我了?
“听木兄所言,在家中已被令堂看管了这许多年,肯定很不好受。”吴是非脸微扬,眉一展:“反正今日令堂也不在场,咱们就痛痛快快的喝一场,先干了这碗酒。”
我的脸都快畸形了,吴是非,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自以为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
酒再度被递上来,这一次已经到了我的鼻尖下。完了完了,今天要是喝醉了后果不堪设想啊。早知我就做几颗解酒丸随身带着,不对,早知我就不会来赴这鸿门宴了。可惜啊可惜,我不是刘邦,没有樊哙替我出头,你们呢,是比项羽和项庄更狡猾可恶的家伙。要我怎么脱身。
最可恨的是吴是非,刚刚对我说的话方正山已经有些信了,偏你在旁怂恿不停。要不是怕暴露身份,我一定会给你下迷药,要你脱光光上街大跳艳舞,羞得你这辈子都不敢进京。哼,我决定了,只要我碰一滴酒,我就要你跳一天,碰十滴,你就跳十天,如果一碗都喝进去了,你就等着跳一辈子吧。
尽管心里在赌气,可酒还在我面前纹丝未动,到底要怎么办,难不成要我落跑?可是,吴是非是何时走到门口的,堵了门大有当门神的意思。莫非注定我今日要命丧这碗酒下?娘,师祖,你们快来救我啊。我心里已经呐喊了无数遍,但是,还是见不着半个人影。莫要说方正山与吴是非他们两个,他们两个狼狈为奸根本算不得人。慌乱中,我眼一瞄,正巧看见了窗户。跳窗?对,我可以跳窗,反正我轻功好,三层楼跳下去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但是我要跳得不露一丝痕迹,要佯装我是摔下去的,文弱书生木大夫可是不会武功的。一个普通人从三层高的楼上摔下去,不死也去了半条命,病人就不能喝酒了。这果然是一个精妙的计划。
我悄悄的往窗边退去,一点一点的挪动。
“木兄,这酒又不是蛇蝎,你躲什么?”门口那个‘门神’不解的看着我的举动。
要你管,总之姑娘我是不会留下来陪你们喝酒逛窑子的。哼,一个个人模人样的,原来都是骨子里的色胚子,竟还要去妓院。
大概是觉得不对劲了,吴是非正想向我走来,就听见‘咔嚓’‘扑通’两声响,原本关得好好的雅间的大门已然躺下了,站在门后的吴是非理所当然的躺在了门下面,结结实实的当了回肉垫。
这叫什么,这叫上天垂怜,一定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祈求,让这好端端的大门坏了。正好,等下我可以趁乱逃跑,回头他们要是问起,就说不知道是谁,混乱中推了我一把,我就这么飘飘悠悠掉下去了。
我刚想开溜的时候,猛一瞥门外,发现竟有个人,而且很是眼熟。这是……
“姑娘,你怎么能乱闯呢,还把门板劈坏了,这可怎么办啊,待会儿老板肯定会杀了我的。”跟在那人身后的小二既埋怨又委屈,提到老板二字的时候,脸都有点发青了。不过到底是琼花阁的小二,见过大世面,懂得顾客最重要,埋怨了几句话,忙跟屋里的人赔不是。
“几位公子,是小的没看好,才让这位姑娘劈坏了大门,扰了几位的雅兴,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小的这就带这位姑娘走。”小二点头哈腰歉声连连,看得出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接着,他就去扯那女子。可是手还没有碰到女子的袖角,女子已轻巧的闪开,一晃进了雅间。
“我是来找我家公子的。”女子话音清脆,仿佛雨后清晨阳光下,那树叶上的一滴雨珠,干净舒心。
她一脚踏进雅间的时候我就看清了。果然是她,怪不得我觉得刚刚站在门外的身影那么熟悉。柳若言。
她来这做什么?刚刚好像是说来找她家公子。公子,那不就是说我吗?但她的眼神飘了好几圈也没定下来。糟糕,我易了容,她没见过这张脸模,自然认不出我。
几步忙走到她面前,我开口道:“若言,你怎么来了?”
听到我叫她的名字,她才将视线落在我身上。“少……”
我忙瞪了她一眼,不能叫少宫主。
她倒也聪明,立即改口道:“少爷。”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想向二人道歉,毕竟若言这么闯进来太不礼貌,何况她还把某人踩在了脚下。可对于若言这种做法,我是满意极了。那碗酒,咱们就此别过,再不相见。
但似乎有些不对头,他们不是该生气吗?怎么一个个呆愣愣的,活像两只呆头鹅。就连刚刚被摔得散了架子的吴是非,明明刚才还是呲牙咧嘴的,现在虽然也是咧着嘴,但牙全数收了回去。
要是此时的吴是非再配上嘴角涎着的几道口水,那就是十足十的呆小子一个。我回头看了看若言,顿时恍然大悟。
我知道若言长得很美,但是没想到短短的一瞬间就能将这两个色胚子给迷住。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的小二在门口探头探脑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几位公子,这位姑娘……”他的话就好像破解咒语的魔法一样,打破了两个呆头鹅发展成为流口水的呆傻痴儿的可能性。
方正山抢先一步冲到门口,塞了张百两银票给小二,豪爽的说道:“这是所有打坏东西的赔偿。”
可小二仍不动,满脸堆笑的看着手里的银票,扭捏的说道:“方公子,这木门是从关外运来的上好的红杉木所制,一扇最少也要……”他伸出三根手指。方正山的脸一下子就变了色,半红半白的。我才明白,刚刚小二那神情哪里是扭捏啊,分明是在替方正山为难呢。你方正山要强出头,付了赔款,付了一百两,总不能让别人去付剩下的吧。见义勇为可不能半途而废呀。
我又火上浇油的说道:“方兄,这钱本该木某出,只是在下今日并未带那么多钱出门,唉,他日我再将银两送到方兄府上。”抬着银子去人家家里的,除了下聘的,还有谁会那么明目张胆?方家可没听说过有女儿啊,难不成要方正山披了凤冠霞帔嫁出家门?那岂不是要笑掉全京城人的大牙。
银票啊?我没有啊,虽说医馆天天人满为患,可是不光医治达官显贵,也会给一些穷苦老百姓看病抓药的,这钱自然是免了,再加上一大屋子的人吃饭,还有吴是非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混饭人士,能余点小钱就已经很好了。再说,当着小二的面,有头有脸、有钱有势的方大公子会让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大夫买单付账吗?更何况是方公子做东。最后不得不说的是,若言的美貌,还有方正山的色心,搭在一起,这个答案昭然若揭。
方正山果然打肿了脸充胖子:“木兄客气了,这不过是误会,况且今日本就是方某请客,又怎能叫木兄付账呢。”说完,他又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看了一眼后大方的扔在小二手上。“这些够了吧?”
“够了够了。”小二乐不迭的点头道,随后拿着银票开心的跑下楼。
方正山轻轻吁了口气,大概是代替了抚胸流涕的举动,三百两啊,只为赔个门,换了是我早就找老板理论去了。余光瞥见方正山悄悄睨着若言,我猜他一定是在推测若言的身份,还有,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尽管若言称我为少爷,可是这么漂亮的姑娘给人家当侍女,多少有些不信。
果不其然,眼珠子都不舍得转一下的方正山忍不住开口问道:“木兄,这位姑娘是?”
方正山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想这桌酒席还是因着姐姐的关系才摆下的,如今一见了若言,三魂七魄都去了大半,哪里还会记得花露郡主是何许人也。
但如此也好,至少他不会再想着如何花心思通过姻亲关系结交恭亲王府,姐姐的耳根倒也清静了。
我礼貌的答道:“若言是我的婢女。”
“木兄已长得惊为天人,没想到木兄家中的婢女也是各个不可方物。”方正山的话里有着不容忽视的赞美,当然不是赞美我这副脸模,实则是爱慕若言罢了。
身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我闻声乍一转头,发现吴是非手上的酒早就魂归天外、不知所踪了,他则是站得板板整整,斯斯文文、规规矩矩的在向若言献殷勤。
“木兄,何以我在你那住了这么久都没有见过这位姑娘,莫不是你把她藏了起来?”他朝我挤挤眼睛,又清了下嗓子继续道:“我听说大户人家都有个不成文的习俗,贴身丫鬟将来有可能会摇身一变成为少夫人的。木兄,你……嘿嘿……”他抿嘴干乐,笑得好不暧昧,笑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老实讲,吴是非如果当真是和方正山一样对若言一见钟情的话,按说是不该给我这个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人提这个醒的。但又一细想,也许吴是非只不过是想借机问个清楚明白,也好打消他心中的疑虑,这样,接下来的日子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放开手脚追求美女了。
只不过虽然我并不是他们的情敌,但是见得这两个人有难过的时候也算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的乐趣,我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否定了,好让他二人逍遥自在呢。
我很邪恶的狠狠点了两下头,“我们家的确有个习俗。”
两人神色骤变。看得我心情一片大好,差点就笑出来。
若言有些好奇的看着我,是啊,我们家有什么习俗啊,什么习俗都没有。恶作剧嘛,很快就会被拆穿的,等他们弄明白还不如我先说出来。“我们家的习俗呢,就是主子不可以打丫鬟的主意,当然,除非丫鬟看上了主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两人各自长吁了口气,但神色还是略显惴惴不安,以我木羽这个身份的条件,想要若言看上我绝不是难事。看来他们下一步一定会加紧行动,不敢有丝毫懈怠。
“吴兄你当然没有见过若言,她也是刚从我家乡来此的。”我转身面向若言道:“若言,你千里迢迢赶来找我,一定是有要事,我们且回去谈吧。”再度转身向被我弄得措手不及的二人拱手道:“方兄,多谢款待,在下有要事在身,告辞。至于吴兄,你既无事,就留下陪方兄痛饮几坛好了。”
这顿白食,吃的委实开心,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