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此间石头纪】下（1 / 1）

05：

……

时间仿佛永远停止了。

司马昭沮丧地发现，他内心呼天喊地诅咒千万字，也不过用了一片树叶飘落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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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刘禅如同变成化石。连呼吸声也没有。他不是人。

自己这边，万劫不复之苦延绵不绝，如同永夜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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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绝望地明白：铃声其实根本不会响起。

刘禅是存心要折磨他，害死他。他在捉弄他，他要给他彻底的报复。

他让司马昭饱尝这肉体的，剧烈的痛苦。如果不然，就要自领最恶毒的诅咒。刘公嗣是如此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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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额头上的青筋也跳动起来。他的汗顺着鬓角滴落。耳鸣如针。

他疼得脑海中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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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我当然死了也不下坐。但……

我大概真的会活活痛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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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意识开始模糊，胡乱想到：

我死后，王元姬会为我守寡。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戴我送她的彩色宝石发饰了。

贾充知道刘禅这样害我，自然会替我把他碎尸万段。……于是，他这一生，就杀过两个皇帝啊。嘿，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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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我就这样坐死了。我还有话没问刘公嗣呢：

我那两个儿子里面，他更喜欢哪一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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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昭的神思越来越缥缈，离奇。

正念与杂念混在五彩斑斓的沉闷的痛苦中，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碎片。

在苦海蛮缠，漫长到几乎几辈子……

突然，司马昭听到了一声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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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天边的，清越的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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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还是会流失，该结束的总会来到。最奇怪的是，虽然他一动未动，那恶鬼般的痛苦却突然随着钟声响起，顿时清凉消散——

这些竟然不是体痛，而是心生自我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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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清凉的，自由的时刻，世界如同新宇宙。司马昭有如从地狱直直飞升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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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余韵不绝于耳，胜过迦陵频伽的妙歌。

美妙清越。独自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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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空白一片，眼泪不受控制地簌簌掉下来。

竟不知道时空消失了几许，方才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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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邪！上邪啊！我他妈的、到底赢了呀——”

司马昭将手按在酸痛的脖子和腰上，咬着牙，惨烈痛快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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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汹涌的胜利感，如同整座大海倾斜进他的心口；即使吴帝孙权今挥师十万成功打下庐州，那种狂喜也不能与之相比。

他莫名其妙地就是觉得自己赢了。赢了比天下更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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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他身边才传来慢悠悠地声音：

“昭公，很不错啊。坚持没有动弹——”

“这就是静坐。滋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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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慢慢回头，看见刘禅正在轻轻微笑。司马昭尚还在泪眼婆娑，看这个笑容时却被一道闪电击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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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瞬间，他不是他自己，他是所有宇宙的行与动。他知道一切，而不明白自己究竟还想要知道什么。

心头一清，云淡风舒，恍恍惚惚不知其味，却什么都明澈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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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回一句话。从前小觑你了。”

“阿昭，你不但拥有天命，更拥有比天命更坚定的意志。……如果是你，宿命长途跋涉，在那些最重要的路口，你一定不会迷失的。”

刘禅的声音带着神祗般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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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他们两在树下慢慢闲处。司马昭揉着腿与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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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慢慢合袖，有一片树叶落下，覆在庭中的石头上，他捡起石头——

将手中的石头捧给司马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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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闻南海以南有一位贤者，曾经在一棵树下静坐七日。于是明白了天地玄奥。”

“昭公方才一坐，是否看见了一眼，那位贤者当日所望的一颗明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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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典故在以前的玄谈中也听说过，但司马昭的心思不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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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恍惚惚听见的，是另一个声音。

“如果我们与天地同一体，何必为风风雨雨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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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庸碌者，我便是这样一颗石头啊。”

“将这石头抛在尘世，便会生为小民；抛在庙堂，将生为祭司。石头被抛上高高王座，扮不像一位千古帝君，居然也派上了一点用场。——滚落而下时，身为石头，承受得了那些人间血肉难堪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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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耶？不善耶？”

“然而，石头就是石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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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望着刘禅。对视中，突然问出一句：

“石头还会流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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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一怔。他有点出乎意料，这是一切妙答之中，最彻心的一问。沉吟后，他点头：

“会呀，石头会流出石头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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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这才小心地，从刘禅掌心里的接过那块石头：

石头微微湿润着，带着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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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和宇宙里一切的奥秘没有任何区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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