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泽胧（1 / 1）
与蒂亚号上的安逸不同，北方的战事仍在继续。
在这场北奥斯帝国和萨鲁联邦的联合侵略中，日暮岛发挥了堪称恐怖的爆发实力。秋季海湾战争一役，日暮方的防守军以一对三的兵力，击溃了沿海岸线遍布数公里的联合军；同一年冬，日暮重镇被困，日暮领者亲自领军守城。城墙外里里外外驻扎了上万的大军。然而在大陆历236年11月22日，一个狂风呼啸的夜晚，闽城上空忽然火光冲天，无数的燃/烧/弹如同流星坠落在城外，旷野顿时陷入一片火海。日暮凭借燃/烧/弹这一强大武器的支持，终于在极度倾斜的势力天平上稍稍站稳。而与日暮遥遥相望的奥斯帝国北岸，兵力正在急剧地增加，萨鲁联邦再度征兵，奥斯帝国和萨鲁联邦竟然联合对士兵军演。大陆北方兵力迅速聚集，海湾两岸的平静悬于一线，战争一触即发。
在这场震动世界的战争中，也不匮乏各路间谍与暗杀者的身影。红巾的暗杀者艾尔杰克，于大陆历236年9月20日一个秋季的深夜，神秘地现身。先是受萨鲁雇佣刺杀日暮高阶军官，但由于“日暮的异族人”的阻止未能成功。其后，世界局势混乱不可收拾，原本人们以为将要一方独大的奥斯帝国，其亲王奥斯王，却又在一夜之间在寝宫内神秘身亡，外界传言亲王逝世日期是大陆历236年12月14日。
亲王逝世，奥斯北座哈拉尔德与萨鲁勾结，企图夺位篡/权，自己做新一任亲王。哈拉尔德在之前与日暮的海湾战役中打败，原本元气大伤，却不知用什么手段从日暮内部窃来了日暮独有的燃/烧/弹的配方。深冬，两军交锋，死伤过万，日暮再度陷入危局。然而，大陆历236年12月20日，隆隆深冬战争笼罩着城镇的阴霾，在一片暮冬绵绵不断的细雨中，奥斯几大军事的重镇纷纷起了大火。原来，日暮独创的燃/烧/弹秘方，虽然也包含了发挥武器威力所必须的全部原料，但是其中有一剂物质，却是全部由日暮王城垄断制造，分派到各镇添加到制造燃/烧/弹的成分里。如果缺了这份材料，弹药一遇潮湿天气，就会不点自燃，燃烧数十分钟才会停止。北奥斯制造的燃/烧/弹，以数千万计的数量囤积在军营里，暮冬的一场连续十多天的连绵细雨，早已将奥斯军营里的军械，不仅是燃/烧/弹，连同其它鞍具弓箭等存放物，一并燃烧殆尽。
终于，大陆历236年12月31日战争快要结束的时候，北方的日暮岛传来日暮新王寻找在战乱中失散的异族少女希亚的消息。
酒馆里的消息传着，日暮新王不惜重兵，奥斯北方沿镇的每条街，每片居民区，每户人家，都被到处寻找了遍，但却仍然没有找到希亚的消息。
又过了数日，大陆历237年1月3日，奥斯的一位马商进入日暮王城，请求面见新王。日暮异族的新王才知道，希亚被南方的查尔斯商团带走了。
大陆历237年1月10日，蒂亚号从奥斯东岸的卡菲波尔离开的一个月后，停靠在了北奥斯和南萨鲁交界的中间地带的东岸雾都——泽胧。北奥斯和南萨鲁被大陆中间地带一条由东向西的河流天然分割，这条河流叫做洛河。大陆的东岸沿着海岸遍布着高耸的山脉，雾都常年笼罩在云雾中，正是因为它三面环山，一面临海。
傍晚，蒂亚号靠岸后，船员们纷纷涌下船，回归大地的怀抱。希亚跟着安娜去了市集，艾尔杰克和布雷克则去了商团交易所，寻找查尔斯商团的线人。
在海上的通讯受到限制，信鸽往返数次也只能传递“奥斯北座勾结萨鲁”、“海湾战争日暮胜”、“奥斯军械库大火”、“日暮异族为新王”、“日暮新王在北方城镇寻希亚”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要了解具体的细节，还要找到查尔斯商团的线人。线人一般会把收集到的信息整理成卷，存放在隐蔽的地方。艾尔杰克和布雷克早已约好和线人在商团交易所见面，只需见了面取了情报即可。
夜幕降临，雾都泽胧笼罩在一片迷雾中。两人取了情报，回到蒂亚号杰克团长的房间。
艾尔杰克一卷卷地打开卷轴，在读到关于日暮的以撒如何登上新王之位时，不由冷笑一声，念了出来。
“入冬，日暮岛凭借燃/烧/弹赢得首战，音族的元老会不服日暮国王死后掌权的王子莫邪的势力，欲推举异族人为新王，便加入了守军。音族的公主旋音，屈身下嫁异族人，不料却被拒婚，只是收为属下的军官。奥斯王被刺杀身亡后，奥斯北座亲王勾结萨鲁篡位，继续向北侵略日暮岛，并窃得了燃/烧/弹的制作配方。双方大战之际，日暮岛旧王国的王子莫邪临阵逃跑。日暮的异族人在神殿连跪三天，海湾天降细雨，奥斯军械库大火，日暮岛民认为异族人是神使。音族元老会推举以撒为新王，顺理成章。”
“没想到那个异族人上位成功，竟有音族的支持。”布雷克听罢，露出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
“不是支持，而是利用。”艾尔杰克答道。
“利用？”布雷克冥思苦想，却仍是不明所以，“为什么？”
“燃/烧/弹的配方之所以会泄露到奥斯军方的手中，多半是音族的人故意泄露出去的。”艾尔杰克收起卷轴。“音族一开始恐怕是想打算让奥斯和日暮岛两虎相争，两败俱伤，自己渔翁得利。不料那个异族人也估计到了音族会背叛自己，刻意在泄露给音族的配方里漏了一两样关键材料，才导致奥斯军械库的大火。”
“真厉害。”布雷克一脸佩服的神情，“杰克，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以前听希亚提起过一些。”褐发男子低头注视着卷轴，“与事件结合在一起，就不难猜出来了。”
布雷克笑了笑，“原来如此。”
“说道希亚，她去哪儿了？”褐发男子忽然问道。
“不知道啊，应该是跟安娜一起去市集了吧。”布雷克刚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船员匆忙的喊声。
“不好了！不好了！团长！副团长！希亚小姐被人抓走了！”
“什么？”布雷克闻声惊呼。却发现褐发男子早已站起了身，像一阵风般夺门而出。
……
艾尔杰克到了市集，夜晚的街道透着诡异的宁静。
争斗已然结束。循着血迹，他一路追上了掳走希亚的一群人，原来对方也料到他会追上来，一路都留下了人手，想要拖延住他。然而红巾的暗杀者岂是轻易能拦截的人物。他故意不让那些打算拖延他的人发现，避开了他们，悄声无息地追到了雾都的卡尔扎罗带领的黑手帮的盘踞之处。
杰克团长追到了一片低矮的迷宫般分布的建筑群。这片街区的建筑都一般高，中间分布着“Y”字型的路口，整个道路情况错综复杂。再加上建筑低矮而且模样相似，十分容易迷路。
跟着路面留下的痕迹，艾尔杰克孤身深入。黑衣消瘦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之中。
……
希亚被挟持者带到了一个大厅，对自己身处何处浑然不知。她的头被黑布袋蒙住，她只凭声音分辨出周围有上下七八个人。其中一个声音低沉的男子似乎是首领，对手下问道，“确定没有人追上来？”
“没有。”那位手下利落地答道，“沿路我们都留了兄弟监视，没有人跟上来。”
“怎么会？”首领模样的人似乎有些疑惑，道，“对方可是红巾的暗杀者，就算知道的再晚，也应该会追上来的。”
“他们那位金发的女首领受了重伤，可能那位暗杀者首领关心下属，就暂时没有派人追来吧。”
“嗯，也有道理。”
金发女首领？希亚的脑海中嗡地一声炸了，安娜姐受了重伤？她在被人打昏劫持之前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安娜在她不远处惊慌地看着她……
希亚六神无主地乱想了片刻，忽然有人接近，只见那低沉的声音在她面前说道，“抓到你，你知道我们会得到多少的奖金吗？”
“什么？……”希亚觉得自己额角冒出了冷汗。
“整个卡菲波尔城。”那人答道。
希亚怔住了，整整一座城镇！而且是在奥弗德统领的右座的边境管辖范围内。究竟是什么样的雇主有这样大的能力，竟然将奥弗德的城镇送给一群绑匪做为报酬？
“惊慌也没用。”低沉的声音嘲讽道，“谁让你长着一张异族人的脸？竟然还跟红巾的暗杀者厮混在一起，可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呢。”
红巾的暗杀者？……希亚尽力抓取着有用的信息。是指艾尔吗？异族人的脸？难道是跟日暮岛的以撒有关？以撒没有权利许诺奥斯右座的城镇作为报酬。难道是奥斯某个跟以撒敌对的人，想挟持她，跟北方日暮岛的以撒抗衡吗？
想到这里，她忽然镇定下来，开口道，“你辛苦从卡菲波尔跟踪我们到雾都来，也是费了不少周折啊。不过，你难道以为红巾的暗杀者会查不到你的位置吗？”
“哼，”低沉的声音冷笑道，“等他查到的时候已经迟了，我明早就会把你交给我的雇主。等到了我的雇主那里，卡菲波尔就是我的了。”
“你就那么确定他今晚不会找来？”希亚语气带着疑惑。
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骄傲，“我这个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找到的。除非红巾的暗杀者自己来——只不过，你那位金发的同伴这会儿危在旦夕，恐怕他也分身乏术吧？”
“你把安娜怎么了？”希亚喊道。
“只不过是用了些毒/药——除了西方星晨教堂的医圣能解，这种毒，十天之内毙命。”
“什么？”希亚大惊。十天之内，唯一能解的医圣还在西方大陆。无论杰克团长和布雷克怎么追赶，都到不了那么远的地方啊。此刻的希亚只觉得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
蒂亚号内，布雷克和克萝围着被安放在病榻上的安娜。布雷克表情阴郁，沉默不语。
“怎么办，找来的医者都说解不了毒，这种时候团长又不在。”克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团长也真是的，为了救那个丑女人，连安娜姐都不管了。”
“杰克不是那样的人……”布雷克轻声打断，却也是心里郁结。安娜是整个商团里性格最随和、最包容的人，她心地善良，与人无争。得知受伤的人是安娜，比得知受伤的是其他人，更让他难过。
……
希亚被关押在一个秘密房间里。房间里除了进出的门，只有一扇紧挨着墙壁顶端的小窗，也被铁栏杆封住。她倚着墙壁坐着，疲惫和虚弱感袭来，却因为焦虑，毫无困意。
铁窗外忽然有影子闪动，她抬头望去，惊慌地发现一张苍白的脸倒吊着透过铁窗看着她，吓得她魂不附体。
“是我，别慌。”来者温柔的声音让她瞬间镇定了下来。她才看清那人有着浅褐色的头发，苍白的面容，月光下，他细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疏离的阴影。
“团长……”希亚焦急压低了声音道，“安娜姐中毒了，只有西方星晨教堂的医圣能解，不然十天之内会出事——”
褐发男子微诧，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了。”他低声打断，“你还听到了什么？”
“额……”希亚冥思苦想，继续说道，“绑我的人说他的雇主会把卡菲波尔城送给他做为报酬。他们明早就会见面。还说，只怪我‘长着一张异族人的脸’，他还称呼你为‘红巾的暗杀者’。”
“他的名字是卡尔扎罗，奥斯东方一带的黑手帮头目。”褐发男子解释道，“他的雇主恐怕是奥斯北座亲王，哈拉尔德。”
“为什么会是北座亲王？”
“不久前，哈拉尔德勾结萨鲁，在奥斯王死后一方独大，胁迫了另外三座。他和你的同伴打了一仗，损失了三万兵力，还被烧毁了几座军械库。全因为你的同伴泄露给他们的是不完整的燃/烧/弹配方，他们的弹药在阴雨天不点自燃。”
希亚大惊，竟说不出话来。
“如今日暮异族在北方沿岸的城镇到处找你，恐怕哈拉尔德得到了消息，知道你是他的重要的人。他多半是胁迫了奥斯右座的奥弗德，以城池为诱惑，引诱卡尔扎罗黑手帮来抓你。”
“竟然会是这样……”希亚陷入了沉思。
“希亚，恐怕我今晚不能救你。这里的防守太严——”褐发男子正要解释，希亚却摇头打断。
“我明白，卡尔扎罗对你忌惮很深，他一定已经设好了陷阱。”希亚看向褐发男子，语气似乎不带希望。“只是明天一早他就会把我带去哈拉尔德那里了……”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褐发男子低声道，“要我暗杀哈拉尔德，并不难，但要把你救出来，我没有把握。明天之后，我怕会更难插手。”他顿了一顿，“除非，能找到你那位日暮的同伴做帮手。”
“以撒？可他——”希亚话未说完，却被褐发男子沉声打断。
“想必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救你。”
“你是想让以撒以大军相压，再由你暗杀哈拉尔德，里应外合，夺下奥斯北座？”希亚惊道。
褐发男子面对质问，移开了目光，“没错。”
希亚忽然觉得内心的愤怒如波涛般汹涌，却又无处发泄。艾尔所说的不无道理，这也是就她出去的方法之一。只是，利用以撒去完成他的目标，却让她难以接受。
褐发男子忽然又变回了温柔的语气，“你的那位同伴，现在已经是日暮岛的新王了。难道你还不相信，他有做出正确决断的能力吗？”
希亚听罢愣了一愣，日暮岛的新王？……
思索了片刻，她终于做出了决定。“好吧。”她说着从怀中小心掏出一个木制的纹章，抛向窗外。褐发男子灵巧地一把接住，捏在指尖打量。
希亚解释道，“这是我的一个朋友的信物，带着它去售马马匹的地方，就能得知联系他的方法。他的名字叫做白柳，现在应该已经和以撒取得联系了。你从白柳入手，应该更容易取得以撒的信任。”
“没想到你还藏着这样的东西。”褐发男子眼中涌动的波光，不知是赞赏，还是冷意，“不打算留着它，用来以后逃跑吗？”
不料希亚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团长你不也追到这里来救我了吗？”她扬了扬嘴角，眼神平静，“因为我相信,团长不会害我的。查尔斯商团收留了我，对我来说，这就一个像家一样的地方。”
褐发男子移开了目光，沉默不语。
“团长，你快走吧。”希亚低头，看着自己并拢的双脚。“一定要治好安娜姐。”
然而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窗外影子闪动，方才的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
漆黑的海面上，蒂亚号如同一只远古海兽，匍匐在岸边。
一个疾风般的黑影从市集里最幽暗的巷子闪身而出，钻入了蒂亚号上。
“团长……”站哨的船员还没来得及致敬，那黑衣人已经疾行到了房间那边。
布雷克原先俯身坐在在安娜的病榻边冥思苦想，听到门外的响动，他立即站起身，甚至撞倒了身后的椅子。
“杰克！”
褐发男子的身形出现在房间里。看见躺在病榻上的安娜，他的眉头微紧。
“团长，你去哪儿了？”克萝焦急地问道。
然而褐发男子只是无视了她的问题，转向布雷克，“安娜中的毒，要找西方星晨教堂的医圣。”
“那个欧阳？”布雷克挑了挑眉毛。
“没错。”褐发男子颔首。
“那让我去吧。”布雷克说着就要出门。
“等等，”褐发男子伸手拦住他，“时间不多，只有十天，要带安娜去。”
布雷克的脸瞬间惨白。
克萝也神色慌乱。“为什么只有十天？”
“是希亚从绑匪那儿套出的情报。绑架她的是卡尔扎罗的黑手帮。”
褐发男子话音未落，布雷克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带安娜去。”
但褐发男子却打断了他，“不行。你要留下来协助我攻城。”
“攻城？”
“这些待会再说。克萝，”褐发男子转向克萝，“你可以送安娜去西方吗？”
“为什么你和布雷克不能去？”克萝委屈地看着他，“我，我不知道欧阳是谁。”
“你去吧。你一定能做到。”褐发男子温柔地开口道，“我们谁都没有见过欧阳，只是听过欧阳的名字。到了星晨教堂，你自然就能找到她。”
“那好吧。”克萝愣愣地点了点头，“那我现在就走。”
克萝背上安娜，离开了房间。房间里只剩下艾尔杰克和布雷克两个人。夜已深，房间里只有油灯昏暗的光。
“杰克，你说的攻城是怎么回事？”布雷克焦急地问道。
于是艾尔杰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一遍。
“如果日暮的那个异族人没有来怎么办？”布雷克听完艾尔杰克的叙述，不由皱眉。
“他一定会来。”褐发男子沉声道，“即使他没有来，我们也要去刺杀哈拉尔德。”
布雷克道，“可是，上次刺杀奥斯王，你已经受伤了……”
“小伤，无妨。”褐发男子低头看着地面。
“你不放心希亚？”布雷克轻声试探。
褐发男子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如果这次不去救希亚，我们在天平上就彻底失去位置了。”
布雷克陷入了沉默。
“现在我们手上，有希亚给的信物，通过它，我们能找到日暮新王的旧友，白柳。”褐发男子从怀中掏出纹章，“为节省时间，我们需要能往日暮岛送信的最快的信鸽。”
“好的。信鸽我去找。”布雷克道，紫眸里掠过一道波光，“信，就你来写吧。”
褐发男子微微颔首。布雷克紧接着也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