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卡菲波尔（1 / 1）
大陆历236年12月12日。
卡菲波尔的小镇上熙熙攘攘。作为一个临港城镇，集市上卖着来自南北各国的奇珍特产。同时因为是大陆，卡菲波尔售卖马匹的店铺能从大陆各地天然的养马场入手货源，不像日暮岛因为条件约束而难以将马匹民用化。城镇的道路上时常可见骑着马匹的旅者、四轮的马车。
安娜和克萝走在队伍前面，后面跟着一队扛着各种物资的船员。团长不在的这几天，克萝似乎情绪低落，很少说话。平常举止从容不迫的安娜似乎也时常分神，似乎在担心什么事情。不明所以的希亚也不敢擅自多问，只有默默地跟在队伍中间。倒是搬着东西的船员们，偶尔会和她搭话。
“希亚小姐果然有卖菜的经验，挑的柠檬和橙子都是最新鲜的。”其中一个皮肤略黑的船员说道。
“过奖。”希亚红着脸答道。
“何止是挑柠檬橙子，”另一个略矮的船员跟着说道，“黄豆、黑豆、土豆、胡萝卜、洋葱，还有饼干、咸肉，样样都挑到了最好的，还和老板砍到了最低价。副团长真是有眼光，找到一个这么好的杂工。”
“谢谢……”希亚的脸红成了番茄。
原先的那个略黑的船员又说道，“诶，之前你提过的想在船上种蔬菜的点子，船长同意了吗？”
希亚转了转眼珠子，“船长可能觉得太占地方了。”
“那就是没有同意咯，”略矮的船员叹了口气，“唉。”
“可惜了，我也觉得这个点子不错。”略黑的船员说道。
“不，其实船长也是有道理的，”希亚摇了摇头，“船上的淡水本来就很紧缺，还要每天灌溉种植的蔬菜，太奢侈了。万一我们在海上迷了路，出了故障，耽搁了十天半个月，这淡水问题可能就严重了。”
“说的也是。”略矮的船员连连点头。
“其实这个淡水问题也没有这么严重，”略黑的船员语重心长道，“在海上我们也可以收集雨水。所以你也不要太被船长的想法所左右。”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如果是副团长提出的这个建议，团长又同意的话，也许船长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哦。”希亚点点头。
“他的意思是希望你直接跟副团长提，”略矮的船员插话道，“他这人就这样，说话总是拐弯抹角的。我们其实都希望能在船上吃到新鲜蔬菜，之前只是没人知道怎么种。现在你来了，或许能帮到我们。”
“我明白。”希亚笑了笑。
“太好了。”略矮的船员笑得露出一口的牙。
于是一行人继续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向岸边走去。前方有位骑马的男子正好和他们迎面而来。那位男子有着黑发棕眼，肤色白得亮眼。自从二十米外他就注意到希亚一群人了，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落在希亚的身上。习过武的克萝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目光也定在了这位骑马男子的身上，神情警惕。
“克萝，怎么了？”一旁的安娜注意到了克萝的反常，问道。
“没什么。”克萝看了她一眼，淡然答道，心里却想道，毕竟对方只是只身一人，他们有七八个船员，在人数上无需惧怕什么。
等到双方只有十米左右的距离，希亚才终于注意到对方在盯着她看。对方的模样总让她觉得莫名的熟悉，然而她确想不起来具体的事情，只是疑惑地打量着他。对方则皱了皱眉头。
双方越来越近，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了。骑马的男子没有和克萝正面交锋，而是若无其事地从她身边经过。等到他刚好到了希亚的面前，他用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小声地唤了句，
“希亚？”
希亚抬起头看着他，“你是？——”
“你不记得我了吗？”骑马男子勒马停了下来。希亚见状，也暂时停在了路边，任凭旁边的船员队伍经过。
“我们以前见过面吗？”希亚疑惑地问。
“我叫白柳。希亚，这个不重要，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以撒呢？”骑马男子神情焦急，“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跟着这群人？”
希亚说道，“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记得了。刚醒来的时候，我还在北方的一个岛屿。后来流离失所了一段时间，是这些人收留了我。以撒是谁？……是那个日暮岛的以撒吗？”
“日暮岛？”骑马男子一脸疑惑，还要再问，船员队伍最末的一位突然插话道，“希亚小姐，我们要继续赶路了。”
骑马男子见状，只有长话短说，“你住哪儿，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我们商团这几天就要出海去南边了。”
“南边？”骑马男子一脸震惊，“你们的商团叫什么名字？要去南方的哪里？”
“我们叫查尔斯商团，会在库尔特待一段时间。”希亚如实答道。
骑马男子皱眉沉默了片刻。
希亚看着他一脸正经又皱眉的样子，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里也有些焦急。
“这样吧，希亚，”骑马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制的纹章，“这个纹章你先收好，如果需要找我，就找一个售卖马匹的地方，给店员看这个纹章，他们会告诉你怎么联系到我。”
“知道了。”希亚将纹章小心收好。
“你在商团里能确保安全吗？”骑马男子问道。
“嗯。”希亚点了点头。
“好，那这样，这段时间你先在商团里照顾好自己。”骑马男子郑重其事道，“以撒在北方我不放心，我会先去和他会合。你多保重，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好的。”希亚点了点头，看着骑马男子，“你也多保重。”
……
待骑马男子走远，希亚才匆匆忙忙追上前面的队伍。之前那位略黑的船员和略矮的船员都在等她，所以已经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那个人是谁呀？”略矮的船员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认识。他说他叫白柳。”希亚言简意赅地回答。
“他看上去应该是这附近的富商吧，看他一身衣服穿着挺讲究的。”略黑的船员分析道。
“嗯。”希亚只是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见她没有多说，两位船员也没有再追问什么。于是一行人继续赶路。
夜晚，船员们都回到了蒂亚号上。
是夜狂风呼啸，船员们大多都回房间休息了，只有一个站岗的船员站在甲板上盯着岸上的情况。希亚也站在甲板上。她的脑中不断浮现白天和骑马男子相遇的情景。越来越多记忆的碎片逐渐浮现出来，穿着草绿的制服的军官。一位黑发棕眼、肤色白得亮眼的男子，一位有着酒红色中长的卷发、狭长凤眼，笑容迷人的女子。还有另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他有着浓浓的墨眉，严肃的脸，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柔和。
那个人就是以撒吗？
远远的岸上，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向蒂亚号走来。希亚注意到了其中一人颈间围绕的在夜幕中随风飘动的长巾。
是杰克团长和布雷克副团长。
站岗的船员见到两人倒是十分激动，“团长！”、“副团长！”地致了两个礼。
杰克团长只是点了点头，静默地从他身边路过。布雷克拍了拍船员的肩膀，“辛苦了。”
“嘿嘿，没啥。”船员憨笑。
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的希亚，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团长，你受伤了？”话音未落，希亚就后悔了。她的舌头似乎动得比脑袋还快。她差点忘了，几个月前在日暮岛军营里初遇的时候，杰克团长一袭黑衣，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气。如果商团的其他人还不知道他们的团长是杀手呢？她这时候提起，岂不是自找死路？
褐发男子转身，伫立在她面前，“你怎么知道？”杰克团长一双灰眸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但当她注意到转头迎上他的目光时，他又飞快地把目光移开了。
希亚忽然觉得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我，我只是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团长你受伤了？！”站岗的船员一脸惊惶，“您怎么不跟我说呢，我这就去找医者。”
“不用了，不是大事。”杰克团长随意地摆手回绝，然后，却又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
“额——希亚，”一旁的布雷克突然开口了，“虽然有点晚了，但是我和杰克都还没有吃晚饭。一会儿你能做点吃的，送到杰克和我的房间来吗？”
“哦，好的。”希亚点了点头。
“那我们先走了。”布雷克说罢，轻轻推了推杰克团长的肩膀，然后两人一同离开。
……
希亚准备好了简单的晚饭，来到了杰克团长的房间门前，敲了敲门。“团长，我是希亚，晚饭做好了。”
不一会儿，门开了，紫眸的黑发男子映入眼帘。“希亚，你来了。”布雷克说着拉开门，“进来吧，团长有话要跟你说。”
“哦。”希亚点头，走进房间。布雷克在她身后关上了门。
杰克团长此时正在桌边擦拭一把银灰色匕首。他听见响动，抬头瞥了希亚一眼，但又很快低下头，继续擦着匕首。
希亚轻手轻脚地把盛着面包、咸肉、橙子的端盘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把碟子、餐具摆开。
“这些是新买的吗？看上去很好吃啊。”紫眸男子笑了笑说道，缓和气氛。
“嗯，今天刚买的。”希亚回头笑了笑，“我想多买些橙子和柠檬，还好安娜姐同意了。”
“橙子和柠檬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布雷克说着，搬了张凳子坐在桌边。
“我也是听说的，长期在海上的人因为很少能吃到水果，容易牙龈出血。”
希亚话音未落，一旁沉默的杰克团长忽然开口道，“这又是你和你同伴知道的奇门怪术吗？”
“我、我们……”希亚忽然没来由地心跳加速。杰克团长的存在总是能让她莫名地紧张。
“你的记忆恢复了？”杰克团长眼中掠过一道波光。
“额——没有，重要的事情还是记不起。”希亚紧张地看了他一眼。可是他并没有在看自己，而是盯着手中的匕首。
“希亚，”褐发男子注视着手中的匕首，“我是一名杀手，你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吧？”
“嗯，我知道……”
褐发男子又沉默了。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一旁正在吃面包的布雷克停了下来，“希亚，你先坐下来吧。”
希亚闻声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杰克团长的右边，布雷克的对面。
褐发男子继续擦拭起匕首，“我从9岁起接受暗杀训练，”
希亚刚想说什么，但见他表情冷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便又闭口不言。
“从14岁起，我用这双手杀了很多人。有些人是我认识的，有些人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有些人——是曾经逼我成为杀手，最后却被我杀了的。”
他转头看了一眼希亚，问道，“你害怕吗？”
希亚看向他那双清澈的灰眸，可他却将目光移开了。
“如果我说害怕，会怎么样？”她不由好奇自己为何如此镇定。
“那你会很危险。”
“为什么？”希亚紧紧看着他的眼睛，希望他能看自己一眼。
他确实看了她一眼，但眼底透着冷意，“因为某天我可能也会杀了你。”
希亚并没有被他的冷漠吓到，“那如果我说不害怕，会怎么样？”
“那你一样会很危险。”
希亚微诧，“为什么？”
“因为你应该感到害怕。”褐发男子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在我这里，你只是一枚棋子。你明白吗？”
“我明白。”希亚低下头，“意思是让我保密，不能擅自离开商团，作为你和我的同伴抗争的砝码。”
“没错。”
“只可惜我没有我的同伴聪明，”希亚摇了摇头，“有用的东西我都没记下来，恐怕我的存在对于你来说没什么用处。”
“不，”褐发男子缓缓地说道，“我只需要让你的同伴产生忌惮就够了。”
希亚疑问道，“万一我逃跑了呢？”
褐发男子发出一声几乎难以察觉的冷笑，却没有答话。
“希亚，”布雷克在一旁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最好不要做逃跑的打算。”
“哦。”连布雷克都这么说了，希亚心里还是有几分惧怕的。
“杰克，你也吃点东西吧。”布雷克另一边又催促着。
褐发男子没有应答，但却放下了银灰色匕首，一言不发地开始吃饭。
“对了，团长，我，我还有一件事。”希亚想起了白天和两位船员的谈话。
褐发男子没有回应。布雷克接话了，“有什么事，说吧。”
希亚见状就鼓起勇气说道，“我想在甲板上摆几个木箱种些蔬菜，这样大家都可以有新鲜的蔬菜吃了。这样可以吗？”
“额——这个要算算我们航程的时间，还有最大的储水量。”布雷克犹豫了片刻。
“种吧。”一旁刚吃完一口咸肉的褐发男子忽然开口道，“淡水够用，不用担心。”
“真的吗？太好了！”希亚喜上眉梢，“那我明天就把木箱和蔬菜准备好。”
“你一个人搬的动那么多东西吗？要不要找人帮忙？”布雷克看了她一眼。
“没问题，我搬的动的。”希亚笑了笑。
“真没想到，原来希亚你除了会卖菜，还会种菜。”布雷克也笑道。
“略微知道一点。”希亚看了看两人，“那我先不打扰你们吃饭了。我就在厨房那边等，一会儿过来收餐具可以吗？”
“去吧。”杰克微微颔首。
“好。那一会儿见。”
……
半个小时后，希亚回到杰克团长的房间，敲门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布雷克已经离开，褐发男子还坐在桌边，擦拭着他的匕首。
“团长，我来收拾餐具了。”希亚说道。
“嗯。”褐发男子只是应了一声作为回应。
没有布雷克在场，褐发男子仿佛就不会再主动说话了。希亚也不敢多言，只是小心翼翼地收拾着盘子、刀叉。
然而，在无意间，她看了几眼褐发男子手中的匕首。以往她都没有机会仔细看这把匕首，甚至在打扫团长的房间时，她也没发现这只匕首——只见它刀刃细长，银灰色，护手为深灰色，刻有简单的云纹，护柄深蓝色，有黑色的螺纹，柄头是深灰色的鱼尾型，中间刻有一个银白的骷髅。骷髅旁边刻着“艾尔”二字。
希亚愣了愣。艾尔？——为什么蒂亚号上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