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正文 第179章 望断前尘(1 / 1)
跪在佛前,伏灵均双掌合并于胸,闭眸静静在心中默念着经文。挣脱万千枷锁,此刻他竟如此乐得自在。
常欢喜,常欢喜。
诸事随缘,四大皆空,无量欢喜!
立身一侧,淳素只是默默望着他的身形,任由他心中所愿,不再多语。
下了早朝,褚宛翕将堆积几日的要务尽数处理过后,终是传韶溪来到紫宸殿仔细问话。
听他所言,伏灵均曾提及要去城郊玉霖寺散心。心间一紧,她顿时冲进内间换了便服,又匆忙赶到宫中马厩,即刻跨上自己的战马飞奔出了宫门,吓得临槿尚在原地措手不及。
深秋时节,山林里下起了濛濛细雨,清冷十分。地上的尘土被点滴的雨水打湿,路面变得泥泞而凌乱,像极了她此刻的心绪。
她错了,从始至终,她都错了!
林间窄道,马蹄飒沓如流星飞掠,逐渐消尽于漫天烟雨之中。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鬓角的发丝,打湿了她的衣襟,打湿了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帝王之威仪。
赶了几十里山路,精疲力尽的她,此刻全身已然湿透。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淌下,流入她的眼角与唇畔。
记不得自己是怎样慌乱地赶到了玉霖寺门前,她狼狈不堪地将马拴在路旁,拖着泥泞的长袍,一步一步地沿着湿滑的石阶向上行去。
雨滴越来越大,院中尽是细小的水洼。褚宛翕踏着积水步入院中,看见满地落黄不觉一震。抬起头,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下,而树枝指引的方向,正是那大殿。
一位刚剃度的僧人,正双手合十跪于佛前。淳素望着满地青丝,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院中,却不偏不倚正对上了褚宛翕的双眸。
“不要!”褚宛翕飞奔着冲到了大殿门前,正要跨入殿中之时,却立即被淳素上前阻拦。
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的背影,褚宛翕几近崩溃地推攘着淳素道,“为何要为他剃度?淳素,你明知道他尘缘未了啊!”
推着褚宛翕走下殿前的台阶,淳素对她的举动很是反感,“佛门清净之地,你莫要在此喧哗。”
“你让他出来,你让他出来!”褚宛翕一把别开淳素的手臂,急忙冲上前去,“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呢?那封信我仔细看了,的确是我错怪你了!我之所以能有今天,与你的付出脱不了干系。过往种种,若不是我自幼疑心太重,也不会害得你受到这么多委屈。”
一把扯回褚宛翕的胳膊,淳素很是恼火,“莫要在此胡闹了。”
“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跟我回去,我们一起抚养孩子们,一起好好过日子,可以吗?那日我要你来朝堂,就是为了和那些大臣们表态。后来你走了,我还是一个人义无反顾地和她们抗衡了下去。”褚宛翕推开淳素,继续向前走道,“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守护你,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相信我!”
“别闹了,那不是伏灵均。”淳素看她完全不顾形象,在雨中哭得声泪俱下,终是喝止道。
猛然一怔,褚宛翕再次放眼瞧去,却见殿中久跪之人并非伏灵均,也更不是男子,不免觉得好生尴尬。
淳素长长叹了一口气,“这玉霖寺,至今不曾有男子在此出家,你莫要多想了。”
“灵均到底在哪?”褚宛翕的双眼被雨水打得模糊,寻觅四周许久,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淳素周身已然跟她一样湿透,“伞呢?你不拿伞就这么出来陪我淋着?”
“今早,他已经离开玉霖寺了。你的大臣们那样威逼你废帝君,他怕因此事动摇你的朝堂根基,这才主动离开皇宫,不想让你为难的。”淳素收起佛珠,答她道,“这份心意,你不要打搅为好。天色暗了,早些回宫罢。”
褚宛翕闻言,终是一点点松开了紧拽着淳素的手。她黯然向后逐步退去,苦涩的笑容也渐渐在面上弥漫开来。
他走了……他就这样抛下一切,走了?
默然转过身子,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向院门外行去。不知为何,山间的凄冷已然不再让人恐惧。但头顶铅云密布的天际,却让她甚为压抑。
“明天天一亮,你下朝后早点来。他住在芍阳峰的茅屋里,路有些远,需要翻过一个山头。”淳素的声音,忽然在她耳后响起,“你们始终缘分未尽,作为友人,我自也不忍心看你们如此煎熬。”
猛然止步,褚宛翕终是喜上眉梢,转身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淳素,“有你这句话,我知足了。”
告别过淳素,褚宛翕冒雨踩过泥泞的水洼,急忙跑出玉霖寺的大门。她欣喜若狂地解开自己战马的缰绳,跳上马背便调头策马而去。
芍阳峰是燕都西郊最高的一个山头,若天气晴好,常有文人墨客站在峰顶鸟瞰皇宫远景,吟诗小聚。他终究,是不喜静的。
天色渐渐昏暗,雨势已做瓢泼之态,狭窄的山路也变得愈发湿滑泥泞。她沿着小道盘旋而上,眼见着原本细细的溪流,已然变成了湍急的河,心生焦急。
脱下繁重的长袍,褚宛翕将路旁的一棵枯木吃力地推到河水中,恰好卡上了对岸的石头。牵着马,她一手扶着横在河中的枯木,一边小心翼翼地在没过胸膛的河水中穿行而过,却被无数山顶冲刷下来的泥沙树枝刮得遍体鳞伤。
马儿的嘶鸣声,在褚宛翕耳边接连响起。忍痛终于爬上了岸,她疲惫不堪地瘫倒在地,却觉得脑袋发痛,周身已然再无力气。
吃力地爬起身子,她重新上了战马,沿着山路继续前进。自从出征以来,褚宛翕从未有过如此清醒的时刻。
她是皇帝,却也终究是个普通的人啊!
几经挣扎辗转,褚宛翕到达芍阳峰山腰时,天色已然漆黑一片。雨势渐小,一日未曾饮食的她,更是饥肠辘辘疲惫不堪。
无尽的黑夜里,夹杂着她无尽烦乱的心绪。
寒症尚未好得干净,双颊再度发起烫来,褚宛翕脑海中顿然闪过一片空白,骤然失去了全部意识,自马背上滚落山涧,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