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正文 第177章 海棠园（1 / 1）
端着太医院新送来的汤药，临槿瞧见褚宛翕病榻旁，沉熙仍在悉心照料，不由得为之触动，“这等差事，还是让小的来罢。您不眠不休了整整几夜，理应好生歇息。”
用帕子替褚宛翕擦去额角的细汗，沉熙只是望着她熟睡的面庞，静静道，“无妨。只是，陛下低烧不退，也不是个办法。帝君主子，何时能回宫呢？”
“小的亦不知……”临槿将药呈至沉熙面前，不安地看了看软榻上的褚宛翕，“如今陛下依旧锁着消息，倒传不到外人的耳朵里。”
点点头，沉熙抚摸上褚宛翕的面颊，凝眸许久，“但愿陛下的风寒能快些好起来。临槿总管，今晚你不必伺候了，回去歇息罢。”
欲言又止，临槿抱着托盘，终是退到了外间。
房内终是四下无人，沉熙俯下身子，静静地望着褚宛翕的双眸，将唇凑近了她的唇边，不禁微微一笑，用指尖层层扫过她的眉眼、鼻尖，最终落在了她的下巴上，吻上她的唇，“陛下，再也没有人能将您与熙儿分开了。”
……
香云缭绕，他跪在佛前，双手合于胸前，禁闭双眼，在心中长长默念佛号。这寂静的大殿中，伏灵均孑然一身，竟是显得无比寂寥。
从殿外走入，淳素见伏灵均已身着海青，卸去一切繁琐装束，心中已然有所分寸。曾经对万事万物皆执念过深的他，如今竟能够孑然一身放下一切，着实令她刮目相看。
望着瘦削的他，淳素终是开口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缓缓睁开眼，伏灵均徐徐起身，跟着她迈出大殿，一道行至院中。
山间寒意渐重，远处高山山巅更已覆上薄薄积雪。满山黄叶与远处依稀层层叠叠的白雪交织，构成了这深秋时节最美的风景。
然而望着远方的景色，伏灵均却始终无心观赏。
“当年，维祯她遭齐兵追杀，被贫尼的师父所救入寺中。在寺中三年，维祯一心想要出家，可师父她却始终不愿首肯。你可知道缘由？”淳素止步，看向伏灵均，若有意味地笑道。
凝眸与她对视，伏灵均长长叹了口气，“师傅是觉得，灵均尚有执念吗？”
“不是吗？”淳素依旧笑道。
他低头不语。
远眺着山间美景，淳素不禁感慨，“你离宫几日，维祯仍没有来寻你。你，其实在等她。”
身形微微颤动，伏灵均依旧沉默。
“那么在意她？为何，不主动将一切解释清楚呢？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维祯是这江山之主。她心中怀揣着天下万民，如何能够像当年一样，得闲细细品味你的心思呢？”淳素言罢，脑海中却闪过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曾经，她跟那个久居深宫的男子，说过同样的话。一场大战之后，她却已然完全失去了他的消息。万事万物，因果轮回，不过随缘罢。
紧紧攥着袖口，伏灵均面上却依旧平和如初。重新抬起眸子，他方回应她道，“正因为灵均在意，便万万不能与她多言。若师傅认为灵均玷染佛门清净之地，灵均这便离去。”
见他骤然转身向后院行去，淳素心底一颤，苦思许久，终是作罢。
人世间，七情六欲交织缠绕，或许最耐人寻味的便是如此。
深秋的海棠园内，较于以往显得分外萧索。因朝中大臣们的各类异议，此时这里为齐宫旧人供给的食物吃穿，早已大不如前。
舍弃王君之位常伴伏德佩左右，卫楚英依旧悉心照顾着伏德佩，从未有任何悔意。然而，外面的风声越来越紧，也让他时常透不过气。
每日伺人送来的饭菜和水中，他总能发现一些骇人的“惊喜”。毒草、毒虫、孔雀胆……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天下间竟然有那么多大燕臣民，都想让伏德佩死无葬身之地！
偷偷将随身的首饰、玉佩塞给海棠园中的伺人们，四处讨好，卫楚英努力想要让二人的日子变得好过一些，也让胸中阴郁的她稍稍宽心。
午后，将诗集翻了两页，伏德佩便失去了兴致。想起前几日的事，她仍旧心有余悸。
“您若是乏了，便歇息一会子罢。”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书，卫楚英无论何时，都在她面前极力保持着微笑。
“后天，便是玉笙的头七了。”伏德佩忽然开口道，神情恍惚无比，“褚宛翕下一个想要杀的，不就是朕了吗？”
抬手斟了杯热茶，卫楚英故作无事地递与她，“帝君痴病发作落水，应与燕皇无由。既然崇安帝君已然替您求情，您定会安然无恙的。”
紧紧盯着卫楚英，伏德佩欲言又止，唯有长长叹息，“朕不用伏灵均他假慈悲！”
“终究兄妹一场，他既已嫁入褚家，却还念及情分冒险忤逆燕皇，当真已是难得。”察觉到伏德佩面色越发不佳，卫楚英只好收声，“许是小厨房的小吊梨汤炖好了，臣伺先去盛些与您。”
望着卫楚英逐渐远去的背影，伏德佩的双眸一点点失去了光彩。
直到今日这步田地，他为何依旧不愿与自己表露身份？大齐举国流亡，自己苟延残喘之躯，于他而言，还有何利用价值！枉自聪颖一世，却不曾想，最后却偏偏输给了他……
徐步走入厨房，卫楚英见陈峰一个人坐在灶台边沉思，炉上的梨汤已然沸腾溢出，不禁忙冲上前去熄灭了炉火。
被烟呛得咳嗽了两声，他转而看向陈峰凝重的神情，十分不解，“月郎，这是怎的了？”
“王君他出事了。”陈峰忧心忡忡地跳下地来，走到了卫楚英对面，“我也是今早才听到守卫们议论，说是这几日大臣们跪在宫门口，一起上疏要陛下废黜王君的帝君之位。”
搁下手中的抹布，卫楚英满面震惊，“什么？”
“无论此次王君被废与否，那些老臣想来也是不会放过海棠园中所有齐人的。咱们俩还好说，只是德佩她，此番怕是必然要……”陈峰咽下了后面的字句，竟打了个寒战。
二人面面相觑，顿然皆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