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正文 第153章 林间深处（1 / 1）
三百精锐骑兵纵马在林间疾速飞驰，铁蹄交错踢踏，道旁尘土四扬，颇为壮阔。
紧紧攥着被汗浸湿过无数次的缰绳，褚宛翕夹紧马腹飞速疾驰，冲破沿途拦路枝桠藤蔓，犹如乘风破浪势不可挡。
跟粗人打交道惯了，赵副将平时看褚宛翕斯斯文文，此刻却绝未料想到她会有这样一面。
被褚宛翕远远甩在后方，赵副将唯有咬牙甩了马屁股一鞭，方勉强地追上了前方的褚宛翕。烈风之下，她的发丝已尽数散乱，
“使不得使不得，您可得悠着点，当心啊！”慌张地凑近褚宛翕，赵副将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骑起马来竟像发狂了一般。
颠簸之中，褚宛翕始终盯着前路，一言不发。
“哎呦祖宗啊，您慢点啊！”赵副将被这速度吓得心惊肉跳，唯恐失足连人带马一同滚下山涧。
褚宛翕心里懊恼不已，如果不这么早就跟她摊牌，也不会惹出这样的事端。
沿原路快马加鞭返回，因途中少有停歇，夜里众人已回到了前几日驻扎之处附近的山林。
只是越向前行，褚宛翕越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正驱使着让她停下脚步。营地已近在咫尺，褚宛翕还未来得及下马，队伍中不少人已嗅到了夜风从远处卷来的腥臭气味，阵阵涌来让人作呕。
年幼时，为躲避齐军搜查，曾经在遍地饿殍中，整整藏匿过两个时辰的褚宛翕，对这味道竟是再熟悉不过！
从骑兵手中接过一支刚点燃的火把，褚宛翕拨开面前的层层草丛，心已然提上了嗓子口。尽管她已然猜测到了前面有怎样的景象在等着自己，但不到最后一刻，她仍是不敢确信。
“不要再往前走啦！”赵副将一把拦住褚宛翕，已然在不知不觉间涕泗纵横。
借着微弱的火光，褚宛翕空洞地望着前方，泪水已然在眼眶中充盈起来。
众人齐齐止步，却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风卷过野草，摩擦发出沙沙的细索响声。乌云渐渐散去，月光如炼，似乎是给予了这片土地最后的洗礼。
轻轻推开赵副将的手，褚宛翕拖着沉重的步子，继续向前行去。在这地方驻扎许久，她忽然憎恨起了自己对这里的熟悉。
大家纷纷下马，牵马徒步前行。不一会儿功夫，便来到了曾经的营地前。
后面随行的人，纷纷点起火把。原本微弱的光亮，逐渐变得耀眼。一瞬间，众人仿佛忘却了呼吸，一切也都在此刻定格了！
猛地捂上嘴，赵副将不禁后退了一步，忙转过了身去。
紧紧握着佩剑的柄，褚宛翕恍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努力保持着镇定，她冷静过后，又举着火把上前了一步。
昔日里众人操练生活的大营空地上，此刻已是遍地焦尸与数不清的残碎腐尸。尚未燃尽的帐幔随夜风飘扬，上面血迹斑斑。在这原本寂静的夜里，它发出的细索响声，似乎是在向来人低诉着不久在此的一场惨绝人寰的灾祸。
浓郁的尸臭，再大的林风也无法轻易拂去。这味道，一直以来都是褚宛翕幼年时的梦魇。
“沈将军，沈将军在哪里？”褚宛翕红着眼睛，失神间，哑着嗓子似是喃喃自语道。“不行，我要找到沈将军！这不可能，不可能！”
听见褚宛翕要过去，赵副将忙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挡在她身前，“这味道要是沾在身上，没个六七天可掉不了。你别过去了！”
“沈将军不可能会出事，绝对不可能……”褚宛翕想要推开赵副将，却已经崩溃到连半分力气都使不出了。
“这沈将军当初自请押后，定是知道了齐军在咱们出发后，虽表面不宣战，实际一直在咱们后方跟着。她挑了条别的路让咱们走，自己带人在这里声东击西，也是为了保全大局，保全你的性命啊！”赵副将双手扣紧褚宛翕的肩，猛烈摇晃着她的身子道，“这个关头，谁都可以倒下，唯独你，必须要冷静！”
凌乱的思绪被赵副将的一席话拉扯回来，褚宛翕回过神，转身看向自己带来的一众将士们，终是陷入了沉默。
这么多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为什么自己却比想象中还要脆弱？
今时今日，不管这里死的人是谁，自己身为帝王本就不应自乱阵脚，不是吗？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伏德佩在此，她又怎会和自己一样畏缩退惧呢！
“此处凶险，难保齐军还在附近，我们先行撤退罢！”紧紧攥起拳，褚宛翕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随后转身向战马行去。
赵副将闻言，忙高声吩咐道，“所有人上马，立刻撤离此处！”
跳上马，褚宛翕抓紧缰绳，带着众人重新飞驰在了山路上。疾风卷过她的面颊，一阵凉意。纵马奔腾中，她知道，自己真的不争气地流下了热泪。
在最潦倒无助的时候，是沈振鹤一步步扶持着她，登上了这大燕的皇位。登基后，任凭上官逸逡与张元笈在朝堂内斗得如何一发不可收拾，沈振鹤也始终保持缄默，不在其中多做纠缠。
沈氏一门忠烈，为保大燕的江山，已然付出了这么多条人命。纵然她心里再是惭愧，之于一切，都已无济于事了！
“回营之后稍作整顿，七日后，定要攻下肇州城。”咬紧牙关，褚宛翕不再迟疑退却，在疾风中厉声下令道。
伏德佩，我还是回来了。
入伏后，崇安殿窗外的几棵槐树上蝉鸣渐起，此后便阵阵不绝，夜里变本加厉甚是聒噪。韶溪担心本就少眠的伏灵均再被打扰，便命着崇安殿的伺人们，举着竹竿子出来粘蝉。
月份大了，小腿浮肿越发厉害。再加外面日头毒热，伏灵均便少有外出了。脾胃被顶得厉害，每餐他都用得不多，身子日益消瘦，当真急坏了一众太医。
当着明面不敢多言，韶溪私底下跟太医问话，才知晓伏灵均过了而立，本就年岁大了，又因受过伤，着实不宜有身子。如今即将生产，加上他调理得不好，这才一日不如一日。如此，他只能处处多加留意，倒也别无他法。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宫里到处都是传闻，说咱家主子和以前的驸马都尉有过孩子。”收回竹竿，一个伺人张头看了看四周，又偷偷拍了拍另一个伺人的胳膊。
忙做噤声状，那伺人被吓得够呛，“大白天的，说这些有的没的干甚。”
“你来崇安殿比我早，这是真的吗？”用胳膊又怼了怼那人，这边又问道。
“我这边可听的不一样，说是帝君主子和……”对面的一个人想要插话，忍不住打量起四周，这才凑了过来低声道，“听说是因为和府里侍卫有染，被驸马都尉瞧了正着。那驸马一生气，就打了帝君主子。后来帝君主子闹进宫里，齐国皇帝没办法，只好流放了驸马。”
“哎呦，我就说嘛。平时帝君主子一本正经的，没想到以前还闹过这样的风流事。”
“先前那个淳于将军，也是和咱们主子走得近。这驸马和王府侍卫，也真是……怪不得当皇子好呢，当了皇子，就可以不守夫道，也不怕别人指指点点。想当初，主子可还差点嫁给了废帝呢！”
“咱们家主子的俊逸容貌，那可是天下间难找第二个的。和这么多女子有瓜葛，也难怪陛下还宠着他，不过是因为一张脸和那王君的身份吧。”
……
窗内，指尖一点点扣紧书卷，直到指节发白，伏灵均深深吐出一口气，抬眸望向了一侧服侍的韶溪，沉沉道，“最近，有些人变本加厉了。你说，本君还能忍到何时？”
闻声走上前，韶溪侧耳靠近窗子听了听，思索了片刻，躬身道，“您身子要紧，其他的，您不必上心。”
“是吗？”转过头透着窗缝望着那些谈笑的伺人，伏灵均平静地合上了书本，“是啊，到了这样的关口，除了这孩子，也没甚么值得本君上心了。你且出去散散消息，就说本君听了宫里的风言风语，气得重病不起。后宫的诸多事务，日后且全权交由嘉良人打理罢。”
不由得会心一笑，韶溪道，“谨遵主子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