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五十二（1 / 1）
五十二、
终于，到了坦白一切的时候。冷静下来，我已经渐渐能够体会他们的感受。自己的女儿是个蕾丝，又有多少父母能够一下子接受这个事实呢？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难道还要加以鼓励吗？
或许一部分父母认为这样丢面子大逆不道，另一部分担心着女儿的未来。寻常男女结婚都有出轨婚变的可能，有婚后不幸福的可能，更何况两个弱女子。只是爸爸妈妈，我不是弱女子，尽管我现在还没有守护我的爱人的实力，但绝不会一直是这样。
我勉强收住眼泪，坐在妈妈旁边。低着头，考虑怎么开口。沉默一会，却是妈妈先出声了，她说:“女儿，昨天晚上有个陌生号码加了你爸的□□，然后给我们发了一段录音文件。”
果然是李治，他大概是将昨晚我们的对话录了音了吧。
“唉...孩子，你要听一遍吗？”爸爸突然说。我摇摇头，没有再听的必要，昨晚发生的那些，我真的没有勇气再听一遍。而且是以录音的方式去介入那些，如果我这么做了，就好像一个不怀好意的旁观者，用那肮脏的眼神玩味的打量着我跟徐意的感情。
当然，我说的不是爸妈。
我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不敢看爸妈逐渐变得痛苦的表情，低头轻声却不容置疑的说道:“没错，妈妈，就像你想的那样，我跟徐意的关系...我们是相爱着的。”
弟弟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怪不得姐姐你情绪失控把李治狠狠打了一顿，我当时还在笑你爆发起来真可怕...”他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将脸别过去，偷偷的抹眼泪。
“女儿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可是你的姐姐啊！”爸爸怆然道，一个向来严厉坚强的七尺男儿就这么红了眼眶。此刻我觉得自己就是那千古罪人，一夜之前，天翻地覆，一切再也不复从前。
只是这个问题，爸爸，我也没法回答。
“唉...我猜了你这么久的心思，猜到答案是这样，我以为我会很生气，每每想起来心就揪着疼，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啊语儿！”
“妈妈...”
妈妈忍住泪，摆摆手示意我不要说下去，她定定神，开口道:“但当真的得知这一切都是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平静，好多时候我都担心，在你坦白的那一刻，我会打断你的腿。恐怕是没有比这更坏的情况了吧。怀疑这么久，我还是有点准备的，倒是你爸，昨天晚上知道的时候，难过了好久，几乎一夜未眠，同我讨论一些细节。”
难过？岂止是难过这么简单啊！爸妈身体都不是太好，昨晚被这么一刺激，几乎是整个世界都动荡了吧...“爸爸妈妈...女儿对不起你们...”
“先别急着说对不起，语儿啊，你先告诉我们，你和你姐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的思绪蓦地飘远，闯入记忆的却是火车上那仿佛没有尽头的夜。徐意，我深爱的徐意。
“算起来，是大三那年的冬天。”我说，然后我猛的发觉，一年多了啊徐意，已经一年多快两年了。这是一个不算太长，却很曲折的故事。
我跟家人说起火车上漫长的夜，说起不敢入睡的恐惧，说起徐意的陪伴。那盏在我睡醒时为我护航的孤灯，雨时为我撑起的伞，K城朦胧的灯光，隐隐绰绰的远山。
徐玟婚礼的乌龙，我突然间的心痛。她情难自禁的叙说，欲言又止的隐瞒。我朦胧的感情，我逐渐明晰的感情，我愈来愈难以自拔的倾心——不，是早就倾心了啊！不然，为何会承认的那么痛苦？
那首歌之后的吻，相拥而眠，她的维护，徐玟的婚礼，她绝望的混合着泪水的苦涩的吻。
我动荡不安的心，她的保护我的逃避。
然后是李治，是离别的车站，是冰天雪地间一个不带任何□□的怜惜的吻。
我们竟走了这么久啊，徐意，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在这之后，我们还要一起走下去。
一家人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唯一的插曲是弟弟起身去拿了三包抽纸，分别给爸爸妈妈和他。这沉重的气氛里，他的举动居然莫名的戳中笑点。
当然，我并没有笑出声来，只是我没想到弟弟的眼泪居然这么多。
我们X城的约定，一个她最终无法履约的约定。李治情绪的不稳，突然回来的阿霞的猜疑，妈妈的怀疑，互相的试探，我的愧疚，我无法坦诚的痛苦。
所有的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上了你。
说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可能是哭的太难过，我们都没有感觉到饿。但是不吃饭不行，我还是起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弟弟过来帮我的忙。
他说:“已经给爸妈分别倒了热水，看着他们喝了，又拿热毛巾给他们擦了脸。”
我欣慰的笑:“真是长大了，越来越会体贴人了。”突然想起第一次从哈尔滨回来的那个冬天，弟弟赶开正准备洗碗的我，说:“女孩子家要爱护手，以后碰水的事我来吧。”我正感动不已的时候，他突然说:“姐姐你的巧克力被我吃光了。”
小不要脸的，老是偷吃我江湖救急用的巧克力。
不过从那以后，他真的没让我干碰水的活。爸爸还感慨：“这孩子，以后一定很会疼老婆。”转眼几年就过去了，他也变得越来越有担当，像个男子汉了。
正在洗菜的他语气却突然带了哭腔，他说:“姐姐，对不起。”
“突然说什么对不起啊，你偷吃了我放在书柜的巧克力？”
“反正你也不吃...哎不是！我是说...我...”
“大男生怎么吞吞吐吐的，说啊~”
“姐，上高中之前爸妈都对你很严苛，特别是初中，那时候你很痛苦吧？可是我没能体会你的痛苦，还经常跟你顶嘴惹你生气...后来我就发誓，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可是，可是...你这几年过得这么苦，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是了，高考的前一晚，他郑重的跟我说，姐，我会保护你的。还小心翼翼的要抱抱，把鼻涕蹭在我衣服上。大概那时候他就这么想了吧！真是傻孩子。
他哽咽着洗菜，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像高考前没有纸时那样，伸出衣袖擦掉了他的眼泪和鼻涕。
“这怎么是你的错呢？是我的错，我不敢坦白的，那个时候。”
“可是如果我再细心一点...”他说着又要哭，“我一想到你痛苦了那么久，都一个人受着...不知道你有多怕，不知道你有多绝望，还要在家里人面前强装什么事都没有...”
“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这是代价，弟弟。”
“那是你的代价，可是你是我姐！”他哭喊出来，抬起手擦了擦泪，把洗好的菜放到大碗里，直起腰来。比我高了很多的孩子。
我强笑道:“你同学知道你这么爱哭吗？”他瞬间脸红，抢白道:“我才不哭！”
“是，不哭，没什么大不了的，话不是说开了吗？”
“姐，你也不要哭。”
“嗯，好，快些做菜吧，爸妈肯定都饿了。”我说道。
饭好后，一家人围坐桌前，默默的吃着饭。我有些食不下咽，在想徐意现在怎么样了，吃饭了没有。家里人是怎么对她的，越想越忐忑。可是现在不像从前，我已经不能这么跑过去看她。
不过，有舅妈和舅婆在，她应该不会太难过吧。
“专心吃饭。”爸爸用筷子敲敲我的碗，“唉...昨晚被李治那么一搅，你估计没吃好饭也没睡好觉吧。先吃饭，吃完了把事情说完，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休息。”
我心里一酸，喉咙哽住，更是咽不下饭去。唉...哪有爸妈不爱女儿的呢？心中的感受已经不是单纯的愧疚可言的...但说起我跟她的事，爸妈态度没有太强烈，或许是有希望的吧。
吃完饭之后，把菜收拾好。一家人没有坐到沙发上去，而是继续坐在吃饭时的位置。这样也好，互相能看得见，好沟通一些。
妈妈的面色好了一些，没有像刚才那样灰败，这让我稍稍心松一些。她痛心的说:“女儿，你们的感情，我不是不能理解，但一时要接受，这个...唉...傻孩子，你们这哪是俗世中的爱情啊！没有婚姻，没有孩子，也就没有未来。只谈精神上的，可是精神的产生也是根植于物质的呀。你要怎么办才好，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鼓足勇气，我对爸妈说:“你们不能接受我跟她在一起吗？”
爸妈面面相觑，终于由爸爸开口:“不是我们不能，是这环境，就算我们同意了，你们两个要怎么办？两个女子相守一辈子吗？”
“......不可以吗？”
“如果在以前，我和你爸会肯定的回答，不可以。但是，唉！经历了你的事之后，说实话，我们不确定了。我跟你爸能理解你的感情，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你们都是女孩子，又是姐妹，本不该被伦理束缚着吗？又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感情？语儿，我确定你现在是想跟她守一辈子，但是你想过没有，她呢？她怎么办？她跟你想的一样吗？”
“我相信她，就像相信我一样。”
“可是孩子啊！你们两个女子，要怎么面对流言蜚语啊，要怎么才能在这充满阻力的世界走下去？”
我无言以对，本来想说只要我足够强，自然会让那些人闭嘴。但这一刻，面对爸妈，我突然觉得这个支撑点如此的脆弱。变强？多强才算强？就算站在权利顶峰，或是坐拥金山的人，他们也有无力的事。
是的，我还是怕了，我怕终究我还是守不住徐意。
然后爸妈说：“所以，我们反对你跟她在一起，孩子，跟她断了吧。这样对你对她，都好。”
眼泪悄无声息的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