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五(1 / 1)
“这么说,子房此番前来,已是得了相国大人的首肯?”
韩非舒舒服服地侧卧在案前,手中握着酒觞,笑眯眯地望着张良。
“早听得相国府派了车马去宫里接你,你走后,我还颇为担心。”
案上的那杯茶正腾起袅袅青烟——是张良最爱的茶,泡到最合适品茶的时候——韩非不仅知道他要来,还知道他何时要来,算得一分不差。
张良微叹一声,“一切皆逃不过韩兄的预料。”
看来从昨夜的筵席到今日自己与祖父的坦白,其间事事均在韩非的掌握中。
张良跪坐在韩非面前,忽然觉得心中有点空空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祖父说过的话突兀地回响在耳畔:“以他之才可算尽天下人——而这天下人里,自然也包括你,良儿。”
他以为是自己选择了命运,又怎知不是韩非引他走上这条路?他走上了这条路,又怎知韩非不会将他引向别处?他的命运,似乎已经掌握在韩非的手里。
“子房,怎么了?”
以韩非之敏锐,很快发现了张良的不妥,心里稍一琢磨,便明白过来,不由得有些失笑。果然还是个别扭的孩子,心性不够沉稳成熟,轻易就慌了心。不过,也怪不得他,毕竟才如此年纪,就要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有些瞻前顾后、豫豫不决也正常。
“子房,你过来。”韩非冲他招招手,温言道,“我承认,今日之事确实在我预料之内,并且也可以算是我一手促成。不仅如此,从你找上我的那刻起,我就在想着如何把你拉到我的身边。如今姬无夜已经把你当做我的同党,欲除你而后快。子房,你可怪我?”
“子房怎会怪罪韩兄。而且,也并不惧怕姬无夜。”张良摇摇头,淡然道。
“你不怕他。”韩非话锋忽然一转,声音仍是温和,言语却如利剑,“可却怕了我?”
“我——”张良心中微惊,心事被窥破,面色染上几许的苍白。
“我确是有私心,但是子房,你不是我的棋子,而是我的知音、我的挚友。我心机算尽留你在身边,并不是想你为我鞍前马后,而是想与你肩并肩,一同奋战,从腐朽的内部开始,改变这个韩国,创造一个新的、我们的韩国。”
韩非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张良恍然间想起他成立流沙的那天,也是站在窗边,身后是霞光万丈,一如他的光芒万丈。
“韩兄……”张良默然良久,像是卸了全身的气力,低声道,“是子房多心了。”
“子房对我还如此多心,是否当罚?”
韩非见安抚成功,立刻目光一转,唇边勾起意味深长笑。
“呃……”张良登时有种上了贼船下不来的感觉,哭笑不得。
“陪我去个地方,另外——”韩非指了指榻上那套朴素简单的麻衣,“换上这身衣裳吧,在那种地方,穿得太显眼未必是什么好事。”
此刻已是华灯初上,新郑街上却仍是热热闹闹。肆虐的战火还没能燃烧到韩国的王都,留与这座美丽的城池稍纵即逝的繁华和安宁。
韩非引了张良,在街上闲闲地走着。他二人皆身着麻布衣,除了举止中无意流露出的清贵,倒是也看不出与寻常人家的少年有什么不同。
“韩兄,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哎,子房莫再唤我韩兄,当心被人瞧破了身份。”
韩姓确实太招摇,张良一点即透,“那……”
“就唤我非哥哥吧。”韩非摇头晃脑,笑得狡黠,“我呢,就随你祖父,唤你良儿。”
“什么?!非、非哥哥……?我觉得——”这称呼确实有些难以启齿,张良涨红了脸,忍不住想要争辩一下。
“嗯,叫得很好听。良儿再叫一声听听。”韩非完全没有给张良开口抗争的机会,立刻眉眼弯弯地截住了他的话。
张良顿时不想与韩非再做交谈,别过脸,闷不做声。
张良跟在韩非后面,闷闷不乐地走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脚都有些疼了,才又忍不住扯了扯韩非的衣袖。
“韩——咳,我是说,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良儿莫急,已经到了。”
张良总是一副温雅清淡的模样,韩非少见他气鼓鼓的样子,心觉分外可爱,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醉花间?”张良微仰起头。
这小楼藏在巷尾,从外面完全看不到,他二人也是七拐八拐,跋涉许久才到。
楼不高,看着也不宽敞,来来往往的人却不少。
借着隐隐约约的烛火,张良似乎看到有女子曼妙的身形,耳边也传来温软娇羞的莺声燕语,期间更有此起彼伏的曼妙□□之声。
张良顿时明白了什么,面上又是一红,有些忿忿地剜了韩非一眼。
虽然知道他来此处必有用意,但是——
除了青楼,他就不能带自己去点别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