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六(1 / 1)
醉花间从外表看地方不大,进去以后才觉别有洞天。
轻纱长缦自是飘逸,陈设布置却落了庸俗,丝竹之声虽也可闻,但掩盖不住娇喘和□□之声。张良环顾四周,环肥燕瘦的女子们固然美艳,却带着浓重而刺鼻的脂粉气息,呛得他难受。
才片刻的功夫,张良就眼见着一个男人荡笑着搂过半推半就的女子,走进了旁边的隔间,不堪入耳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
张良忍不住微蹙了眉,紫兰轩和这醉花间,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韩非倒是一副怡然自得、游刃有余的模样,还与迎上来的鸨母搭上了话。
“好久不来了,我的霜儿呢,今日可在?”
“沉霜……?霜儿她这会儿不在。”那鸨母上下打量韩非一番,笑道,“这位小哥看着眼生啊……”
“我是最近方回来的。前几年去秦国想谋个营生……”韩非顿了顿仿佛在回想什么,片刻后又摆摆手道,“哎此事不提也罢。我的霜儿呢?说好了等我回来的!我今日还带了朋友,特地来看她——”
说着,韩非看似随意地拉了张良一把,将早已疲于应对莺莺燕燕的他拉到自己身边。
“霜儿今日有事,要不——”
“那随便给我找两个和她相熟的姐妹吧。”
那鸨母神色间有些犹豫,但在看到韩非塞过来的那块银子后,登时眉开眼笑。
“小哥稍待,定然让小哥满意。”
说着,她环顾四周,冲两个衣着轻佻的女子点了点头。
“流霞,落云,你们去。小心着伺候。”
张良与韩非一道,被两个女子一左一右,簇拥进了厢房。
他没有料到会被女人这样紧贴着,整个人都有些慌乱,想要躲开,却又躲不开。
韩非看了张良一眼,笑眯眯地揽过那缠在他身上的姑娘。
“我幼弟年方十四,未经人事,此次只是出来带他见见市面,你们莫吓了他。”
两位女子久经风月,察言观色之下,怎会看不出今日的正主儿,当即不再去理会张良,娇笑着贴上韩非,软倒在他怀中。
厢房里的香炉里燃着催情的香,浓郁香味儿冲得张良头晕脑胀。
他跪坐在韩非对面,只见得韩非紧搂着两个女子,一杯接一杯的饮着。韩非的低语声柔得像锦缎,和着女子的嗔笑娇语,听起来却是无端的刺耳。
窗外的月慢慢爬上树梢。
案上凌乱倒着几个空了的酒壶,不知已是酒过几巡,那三人皆是醉意熏熏。
张良闻不惯那香,强撑着已是晕得厉害,虚扶着案,摇摇欲坠。神智半清醒半昏沉间,还偶尔能听到韩非和女子们调笑的声音。
“流霞妹妹,霜儿明日可在?”
“哎呦,非哥儿可别再等她了,她呀,早找了别的金主儿,不会再回来了。以后呀,你就来找奴家嘛。”
“是谁?!是谁抢了她?”酒杯跌落四碎,啪地一声脆响,“我去把她抢回来!”
“哪有什么抢了去,明明是她上赶着去的。非哥儿你是定然抢不过的。因为那人是……”
“啊?!什么,是他?!我——唉……”
“非哥儿不用为她如此难过,她啊,这样贪财,自然是会遭到报应的。”
“报应?什么报应?”
“她呀,失心疯啦。前阵子她曾回来一次,整个人都神经兮兮,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说是要走了。定然是那人不要她了。”
“为何不要?霜儿唱起歌来,真让人三月不知肉味。”
“她可没说,估计是没脸说吧,疯疯癫癫的。”
“哦?何以见得已经疯癫?”
“她神神秘秘拉着我,说什么蜘蛛,什么要打仗了……她还说自己要被灭口,让我也赶紧逃命,呵,可不是失心疯了。”
“……果然尽是些疯话,真是有趣……还有吗?多说来让我笑笑。”
“就这些了,后来也没见她再回来。非哥儿净问这些旁的事儿,不如…先想想我们的事儿……”
“呃……”
耳边仿佛有衣物摩挲的声音,张良的头已经痛得要裂开,根本无法思考,心砰砰跳得像是要脱离身体,他撑着案的手一软,就要昏倒过去。
下一秒,他却觉得自己被一人抱在怀中,耳边传来那人低沉而温柔的声音。
“你们看我,净顾着自己了。今日还是算了吧,我这幼弟怕是受不住了。”
那两名女子正在兴头上,哪肯放过韩非,又是凑了过来,贴在他身上,吐气如兰。
却见韩非抱着怀中少年,站起身来,几步走到榻前,轻轻将他放在塌上,搂着不肯松手了。
“二位美人儿先回吧,我得须照顾我这幼弟了。”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帮张良拢了拢发,又擦擦额上的汗水,。
那眼中的温柔缱绻看得两位女子愣了神儿,怔在原地心里暗自嘀咕起来。
这位非哥儿,还真是……荤素不计。
韩非见他们二人站着不动,微微一笑,又抛了两块银子过去。
“今日辛苦两位美人儿,我明日定来再找你们共赴温柔乡。”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其间意思谁都听得分明。
那二人得了银子不再纠缠,眼波一转,也是抛了个媚笑退了出去。
韩非这才舒了口气,赶忙把香炉中的香熄了,又推开了窗,这才回到榻边。
夜风习习,吹散了屋中熏人的香气。
张良终于呼吸到久违的新鲜空气,混沌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只是身子仍有些虚弱无力。他微睁了眼看着韩非,低声道。
“韩兄……今日之事,你自己来便罢了……何以非要折磨我。”
“对不住了。我自己若是一人来,怕是无法全身而退啊。”
韩非苦笑着把张良扶起来,喂了一小杯茶水。
“我怎么不觉得。我看韩兄,常在花丛中……可是游刃有余。”
“子房这是在妒忌呢,还是在吃醋呢?”
“你——”
张良气得微涨红了脸,忍不住咳了起来,那模样颇有些可怜。韩非见状,连忙又扶他躺下休息。
待得他气儿顺过来,脸色好看些了,韩非才放下心,却也不敢再招惹他。
他理了理思绪,将整件事情的原委对张良娓娓道来。
“自从上任司寇之职后,我一直在翻看最近的卷宗,发现一桩案子有些特别。死者是姬无夜的一个侍女,也就是今日我点名要找的沉霜。她本是这里的歌妓,歌声婉转曼妙,连姬无夜也动了心,把她从醉花间赎了出来,带回府中作为自己的贴身侍女,甚为宠幸。那沉霜对姬无夜也是感恩戴德,分外忠心,以至于姬无夜并未将她如囚鸟般囚禁在雀阁,而是给了她进出将军府的自由。然而不久前,沉霜突然暴毙于新郑城郊,不仅成为悬案,甚至连她的死都被刻意隐瞒下去。沉霜跟随姬无夜完全出于自愿,不可能会自尽,而如果是其他人动的手,姬无夜又怎可能无动声色。因此,唯一的可能,就是姬无夜因为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杀了他宠爱的歌妓。我此番前来醉花间,就是想试试可否在沉霜身边的其他人打探到一点讯息。果然,从刚才得到的只言片语来看,沉霜怕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事关重大,无奈只得逃跑,却终究没能逃出姬无夜的追杀。”
张良听得认真,道,“方才那姑娘提到‘蜘蛛’,‘打仗’,韩兄以为是何意?”
韩非思忖了片刻,声音变得有些沉重,缓缓道,“‘蜘蛛’即为秦国的罗网组织,直属于赵高,这件事首先必然与秦国有所关联,如果加上‘打仗’,那便是秦国要发动战乱,而此事既然为姬无夜所知,想必秦国宣战的目标,应是韩国了。只是,发动战争的时间,和姬无夜在此间扮演的角色,我们暂时还不得而知。”
二人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恰好停在了他们的门外。
韩非和张良对视一眼,默契地收了声,警觉起来。
短暂的沉寂后,敲门声突然响起,居然是那鸨母的声音。
“二位可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