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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第三十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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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却没有回答,只是从背后揽着曹植,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道:“今天又看了什么书,竟发出了这般感慨?”

“只是忽有所感罢了。”曹植身子往后一靠,习惯性地便将笔杆咬在了嘴里。

下一刻,曹丕伸手打掉了笔杆,不满道:“都多大的人了,这习惯还改不掉。”

曹植顺从地将笔靠在了砚台上,扭头看向曹丕,见那人平日里严肃冷酷的眼中此刻却泛着盈盈笑意,内心不由一动,嘴角一勾,转回头提笔蘸墨,又是八句五言蜿蜒纸上:

“鸳鸯自用亲,不若比翼连。他人虽同盟,骨肉天性然。

周公穆康叔,管蔡则流言。子臧让千乘,季札慕其贤。”

耳边传来熟悉的热度与轻笑:“你这写的,我们是‘鸳鸯’还是‘骨肉’呢?”

曹植却没有如平日般“瞪眼”嗔怪,反倒垂下了眼睑。曹丕见状心中没来由地一突,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听曹植道:“鸳鸯无法比翼而飞,怎能称得上鸳鸯?骨肉无法相亲相爱,又怎能称得上骨肉?”

腰上环着的双臂猛然一收,曹丕佯怒的声音传来:“傻孩子,胡说什么呢?我们现在不是好好地在一起么?”说罢赌气般地叼住曹植的耳垂吮吻了起来。

耳垂微疼,曹植不由倒吸了一口气。曹丕心中一软,便松开了口。曹植却趁势转过了身,看着曹丕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难以看透光:“你觉得我们这样,算什么呢?说兄弟不像兄弟……要说‘鸳鸯’……又哪像鸳鸯般能在水中自在嬉戏?”

曹丕张了张嘴,一时竟无言以对,喃喃地唤了一声:“植儿……”

白玉般的手抚上了曹丕的面颊,曹植移动着手掌,细细描摹着那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仿佛要就这么将曹丕的轮廓一点一点地刻进心里。许久,曹植终于开口打破了静默:“子桓,我想出去看看。”

一时没反应过来,曹丕有些呆地问道:“去哪儿?”

“据言孔子曾于兖州讲学,便去那里吧。”曹植的目光中透出了一丝眷恋,但更多的是坚决。

曹丕这时才反应过来:“你要离开我?”

曹植摇了摇头,柔声道:“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明白,纵然我身与你不在一处,我的心也是与你在一处的。”

“可是……”

“子桓,”曹植打断了曹丕的话语,继续说道:“还记得吗?小时候,每次你随父亲出征,我便在家中等你。每当这些时候,我便喜欢呆在书房里看书,因为每当我打开书册,我便仿佛能感觉到你还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一个一个地教我认字。久而久之,他们都以为我醉心于诗文。然而子桓,你知道吗?其实,我最希望的不是在家中等你,而是和你一起驰骋疆场啊。”

功名不可为,忠义我所安。秦穆先下世,三臣皆自残。

生时等荣乐,既没同忧患。谁言捐躯易,杀身诚独难。

揽涕登君墓,临穴仰天叹。长夜何冥冥,一往不復还。

黄鸟为悲鸣,哀哉伤肺肝。

植儿,我懂的,一方面你觉得只要秉持一颗忠义之心,哪怕没有功名也无所谓,另一方面你又哀叹那三兄弟生前未能得所用以展才华。你的矛盾,你的挣扎,你的牺牲,我都明白的……想这么说,曹丕却只觉喉头仿佛被什么哽住了,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曹子桓,你何德何能得植儿如此?你明知如此,为何你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植儿“理所当然”的牺牲?曹子桓,你真是自私……如今,你还有什么资格安慰他?你还有什么资格说你……爱他?你最爱的,还是自己啊……

眼中情绪翻涌,曹丕终于艰难地吐出了一句:“对不起……”

笑着摇了摇头,曹植伸手揽着曹丕的脖子,眼里满是释然的轻松与愉悦:“这么些年,你要过得挺累的吧,夹在一堆人和我之间。兄弟相残骨肉相害之事何其之多,你我之间能有如此情义,实在应该感谢上苍……也谢谢你。子桓,你我既已心意相通,又何必纠结于是否相守?”

闭上眼,眼前却浮现了数年前的曹植,一脸认真地对自己说:“子桓,你要继承父亲的一切,你还要登上皇位的。”或许这便是真正的爱吧,以彼之愿,为己之愿,以己之力,助彼之行……眼睛再睁开,曹丕的眼中依然有着不舍,但更多的是浓浓的爱意:“若真为你所愿,我自当同意。”

黄初二年七月,曹植改封鄄城侯。然曹丕却以鄄城府邸需修缮为由,依然将曹植留在了邺城。

黄初三年,曹植受封鄄城王,邑二千五百户,离开邺城前往封地。

鄄城,这是个承载了曹植无数童年回忆的地方。熟悉的校场,仿佛依然能看见两个七八岁的孩子互相不服输地比武射箭、赛马击剑,而刚刚学会走路说话的自己就静静地坐在边上看哥哥们来往奔驰,却不知道自己眼中流露出的情绪叫羡慕。熟悉的书房,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先后指着对方,戏称对方“窈窕淑女”,当时二哥似乎还问自己若他要“求”自己同不同意,而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早已记不清了,而就算是到了现在,自己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儿时的戏言居然成为了现实。熟悉的卧房,每日缠着卞氏念完诗后,三岁的孩子便坐在门口,常常一坐就是几个时辰,而当时的自己还无法理解,有一种心情叫做思念。熟悉的摆设,只要曹丕在家的日子,自己便总是粘着他,也不管会不会惹人厌,不过还好,还好这个哥哥总是那么温柔,那么温暖。或许早在自己还不懂事的年纪,那个身影便印在了心里,刻进了骨髓,融进了生命……躺在依稀带着熟悉暖意的床上,曹植难以入眠:该怨么,怨那人对自己太好,把自己带入了挣也挣扎不出的泥沼;或是,该庆幸,庆幸有这么一个人如此疼爱自己?子桓……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 ,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未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乃援御者而告之曰:“尔有觌于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艳也!”御者对曰:“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则君王所见,无乃是乎?其状若何,臣愿闻之。”

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羌习礼而明诗。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

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尔乃众灵杂遝,命俦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从南湘之二妃,携汉滨之游女。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扬轻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伫。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于是屏翳收风,川后静波。冯夷鸣鼓,女娲清歌。腾文鱼以警乘,鸣玉鸾以偕逝。六龙俨其齐首,载云车之容裔。鲸鲵踊而夹毂,水禽翔而为卫。于是越北沚,过南冈,纡素领,回清阳,动朱唇以徐言,陈交接之大纲。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怅神宵而蔽光。

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遗情想像,顾望怀愁。冀灵体之复形,御轻舟而上溯。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同年,曹丕下《禁母后预政诏》:“夫妇人与政,乱之本也。自今以后,群臣不得奏事太后 ,后族之家不得当辅政之任,又不得横受茅土之爵。以此诏传后世,若有背违,天下共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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