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三章(1 / 1)
荆州,襄阳,春光正媚,路上行人来往如梭,不时能听见沿街小贩叫卖之声,一片祥和太平景象。汉灵帝驾崩后,刘表成为荆州刺史,平四周之贼众,纳豪强以为用,外结诸侯,内招贤士,开经建学,体恤百姓。李傕、郭汜入长安后,刘表被封为镇南将军、领荆州牧,并受封成武侯,假节。到了建安三年,刘表已拥有了数千里疆域、十余万甲兵。
之后的几年,刘表既不向许都的天子上贡,亦不插足诸侯纷争,只求自保于江汉之间。虽在诸侯兼并中无所建树,倒也使得荆州免受战火的侵扰,竟难得地在这一片乱世中得以发展,逐渐富庶了起来。
许是安逸了太久,当江夏太守黄祖在与孙权的交战中战败身死的消息送到跟前时,年已六十七岁的刘表竟有了一瞬的恍惚。虽说今年来与江东孙家时有摩擦,却是第一次折了一名太守。见状,继室蔡氏的弟弟、军师蔡瑁起身道:“此时当务之急乃是择一良将前往江夏镇守,望将军及早定夺。”
愣了愣神,刘表点头道:“德珪(蔡瑁的字)言之有理。”目光随即转向堂上诸人,似欲在其中寻出一人前往江夏。
刘表自身便只求自守偏安,其麾下亦多为保守坐谈之士,自是多不愿离开襄阳,此刻都不约而同地垂首不语。刘表目光巡视一圈,正觉难以决定之时,一道清朗的嗓音响起:“孩儿愿意前往。”
有些惊讶,众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了起身的青年男子身上,却发现竟是刘表的长子——刘琦。
刘表的眼中亦闪过一丝诧异,问道:“你当真想要前往江夏?”
刘琦躬身道:“孩儿愿为父亲分忧。”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刘琦身上,谁也没有发现蔡瑁眼中闪过的一抹喜色,只见他上前道:“江夏与江东相接,这太守一职非一般人所能胜任。大公子德才兼备,又与将军血脉相连,实是最佳人选。”
见蔡瑁如此说,刘表便点了点头,掩唇咳嗽了几声,道:“那便如此吧。琦儿,你定要多加小心。”
刘琦颔首称是,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而另一边,蔡瑁的嘴角也噙上了一抹得意的笑。
回到府中,屏退下人,刘琦重重地倒在了塌上,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想到父亲宠信蔡氏姐弟,心中不由又是一叹。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此刻自身性命都难保,又能如何呢?思绪及此,刘琦只觉万分感激那名叫做诸葛亮的年轻人。
生母逝世后,刘表宠爱蔡氏及与蔡氏所出的少子刘琮。加上蔡瑁、张允等皆与刘琮亲密,刘琦逐渐失去父亲宠信之余,不由开始担心自己会被陷害,因此当刘备请来诸葛亮之时,便动了向其求计的心思。奈何那人似有顾忌,总是左右搪塞。万般无奈之下,自己只得借游园之机与其共上高楼,然后让人撤去梯子,跪地道:“此处上不至天,下不至地,先生之言,出先生之口,入琦之耳,先生还有什么顾忌而不愿救琦吗?”
明明比自己还小了十几岁,却已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不慌不忙地侧身避开了自己的跪地之礼,轻叹一声,开口说的却依然是貌似不相关的话语:“公子莫非不知道申生在内而身死,重耳在外而得以保全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从那时起,刘琦便开始寻找机会离开襄阳。黄祖之死,实在堪称天赐良机。
想到年事已高的父亲,刘琦也叹了口气,这荆州,只怕迟早会落入蔡氏母子手中吧,但愿他们也能像父亲那样爱护百姓,护住这乱世中的一方净土。然而……刘琦的眉头皱了起来,今日不断听闻北方那边有所动作,难道那曹孟德要……又想到父亲一直以来的中立态度,刘琦只能暗暗祈祷,希望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
然而刘琦的想法到底还是天真了些。建安十三年六月,曹操拜相。七月,曹军挥师南下,大队人马气势汹汹开赴荆州。此役,荡寇将军张辽、虎威将军于禁、平狄将军张郃、横野将军徐晃、折冲将军乐进 、破虏将军李典等将领,荀攸、贾诩、陈群等谋士,精锐中的精锐虎豹骑,以及曹丕兄弟皆随军南征。
建安十三年,荆楚傲而弗臣,命元司以简旅,予愿奋武乎南邺。伐灵鼓之硼隐兮,建长旗之飘摇;跃甲卒之皓旰兮,驰万骑之浏浏;扬凯梯之丰惠兮,仰乾威之灵武;伊皇衢之遐通兮,维天网之毕举;经南野之旧都,聊弭节而容与;遵往初之旧迹,顺归风以长迈;镇江汉之遗民,静南畿之遐裔 。
曹军尚未抵达,襄阳城里已是一片紧张的气氛,其原因却并非备战,而是荆州牧刘表病重,已近弥留。蔡氏姐弟亦在抓紧为刘琮接管荆州内外打点,因恐父子相见唤起亲情,甚至以守卫江夏责任重大不应擅离为由将前来探病的刘琦挡在门外。终于,八月,刘表病逝,刘琮接管荆州。
不过几日,根据荀彧的建议轻装取捷径的曹军便抵达了宛城。刚刚继任的刘琮一时无措,便急忙召集诸位“亲信”商议对策。从事中郎韩嵩、章灵太守蒯越与东曹掾傅巽皆道:“曹军骁勇善战,且挟天威而来,吾等应当顺势归降才是上策。”
刘琮犹有不甘:“我和你们一起合全部力量,难道还不能守住父亲留下的基业,像父亲那样坐观天下吗?”
傅巽道:“我等虽守有一州之地,但到底还是人臣,曹丞相此次率军前来,乃是以天子之名,我等以臣子之身对抗天子,在名义上便输了一半;况且将军刚刚接管荆州,根基未稳,只怕上下难以齐心,以这样的军队去对抗朝廷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虽有刘备屯扎在樊城,但恐怕也难以抵挡曹军。如此,若交锋,我等必败。”见刘琮默然不语,傅巽又继续说道:“巽斗胆问将军一句:将军以为自己与刘备相比如何呢?”
这次刘琮倒是很快就摇了摇头:“皇叔当世人杰,琮哪里比得上?”
傅巽接着道:“如此,若刘备挡不住曹军,我等即使举全州之力亦是徒劳;若刘备成功挡住了曹军,那他还会继续屈于将军之下吗?到时候这荆州只怕就要易主了。望将军早下决定。”
刘琮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又低下了头,道:“你们先让我想想。”
次日,一名使者携带着朝廷御赐的荆州牧符节驰出了襄阳城。
同时,一封情报送到了樊城,刘备拆阅之下,顿时脸色大变,急忙招来手下道:“未曾想曹操如此迅速便到了宛城,你速往襄阳,询问刘将军如何拒敌。”
然而刘备没能等来刘琮找自己前去商议的邀请,只等来了刘琮手下一个名叫宋忠的官员。从宋忠口中,刘备方知刘琮竟已遣使向曹操献降!
次日,刘备弃樊城,率众朝夏口撤走。
夜,下弦月在空中勾出一弯利刃般的弧度,一抹纤瘦的身影牵马悄悄走出了曹营。一名巡逻的将领见了,忙上前道:“四公子要往何处去?”
被发现了也不着慌,曹植年轻俊美的脸上透出几许烦躁:“我睡不着,就到附近走走。”
知道曹操素来疼爱这个孩子,加上一路顺利,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那将领便道:“还请四公子小心些,别走太远。“想了想,还是加上了一句:“是否需要末将派人跟随?”
曹植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转一转就回来。”
躬身应是,那将领便让开了路。曹植看也不看他,牵马走了几步便飞身上马,一路小跑而去。
待估计着大概脱离了那将领的视野,曹植一挥马鞭,便快速跑了起来,未几,便到了一处高坡之上。勒住马,曹植确认了一番四下无人,便下了马,拿出偷偷准备好的香烛纸钱,摆开三个酒盅,解下鞍边的水袋一一注满烈酒,堆起几个小土堆,点上蜡烛,开始焚香烧纸,嘴里还低声念着什么。那样子,竟像是在祭奠着谁。
待纸钱燃尽,曹植才缓缓起身,看着一缕青烟缓缓升腾直至消失于虚无,又发了会儿呆,看看月已中天,便牵过一旁的马儿欲走,谁知一转身,却见一人无声地立于身后,登时吓了一大跳,不由倒退了一步。待看清那人面目,随即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二哥你怎么来了?吓死我了。”
看着如受惊的兔子般的弟弟,曹丕的目光渐渐移到了还插着香烛的地上,不答反问道:“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偷偷摸摸地做什么?”
睫毛垂下,曹植带着几分伤感道:“二哥忘了么?今日,是孔大夫弃市之日。”
曹植这么一说,曹丕倒也想了起来,出征之前,丞相军谋祭酒路粹曾上奏折,历数太中大夫孔融“招合徒众”,“欲图不轨”、“谤讪朝廷”、“不遵超仪”等几大罪状。不久孔融便被全家下狱,判处秋后问斩,算来今日正是行刑之日。
看着曹植眼中的哀伤,曹丕轻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揽进怀里,轻轻拍抚着。
将脑袋埋在曹丕的肩窝里,曹植接着道:“虽然我不大懂朝堂之事,但也听闻孔大夫自幼便有孝顺之名,更兼宽容爱才、一心为国,一直为人所信服。如此人物,怎么可能会图谋不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