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三章（1 / 1）
收回目光，曹丕道：“这是父亲的决定。”
曹彰兀自不服：“我也会武艺的，我也要去。”
曹丕又道：“那你该和父亲说去。”
曹彰一下子蔫了：“可是父亲说我还小。”
曹丕不由好笑，无名火也消了，道：“过两年吧，父亲觉得到时候了，自然会带你上战场的。”
曹彰还在不甘，曹植的声音响了起来：“打、仗？”
曹丕心头一跳，正纠结如何给曹植解释，曹彰却已经说开了：“植儿不知道吧？打仗可厉害了呢，那么、那么多人，拿着刀啊枪啊，你‘刷’地砍下去，他‘哗’地刺过来，一不小心，你就‘啪’地倒下再也爬不起来啦。”边说边做着动作，倒有几分声情并茂的意思。
曹植不理解：“为什么倒下去就起不来了呢？我每天晚上也倒下去，第二天就能起来呢。”
曹彰抬手弹了一下曹植的脑门：“因为他们死掉了啦，死掉就再也起不来啦，笨蛋植儿。”
曹植依然茫然：“……死？”
曹丕急忙阻止曹彰：“你快别说了，植儿还小呢，你别吓着他。”
曹彰不满：“男孩子怕什么呀？况且之前祖父过世的时候植儿也在的啊。”
曹丕急了：“那时候植儿还……”
话还没说完，就听曹植问道：“死掉……是不是就是再也见不到了？”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丝颤抖。
曹丕心中隐隐有些疼，忙抱紧了曹植，正要开口哄几句，却听曹彰道：“是的，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那打仗会死很多人吗？”曹丕感到曹植整个小身体都在抖。
“恩，会。”来不及阻止，曹彰已经回答了出来。
小曹植低下头，捏着手指头想了一会儿，转头看曹丕：“二哥哥要去打仗了？”
曹丕无奈，便点了点头。
曹植又问：“那二哥哥会死掉吗？”咬着手指，大眼睛里已经隐隐有水珠在打转。
曹彰正要开口，被曹丕狠狠地瞪了一眼，忙闭口不言。曹丕连忙哄曹植道：“不会的。植儿在家里乖乖的，等二哥哥回来还给植儿念诗。”
曹植立刻高兴了，伸出小手，勾了勾曹丕的小拇指，道：“恩，二哥哥不要死掉。植儿会乖乖的，等二哥哥回来。”
看着曹植稚嫩的小脸，曹丕心中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小拇指勾了勾，眼里满是宠溺，道：“恩，植儿最乖了。”
曹丕走后，曹植倒是不哭也不闹，每日抱着《诗经》，跑到卞氏房里，缠着卞氏教自己念诗。儿子小小年纪便如此好学，卞氏心中欢喜不已，自是用心教导，时不时还拿曹植来教训曹彰：“你学学你弟弟，平时多读点书，有那么难么？”奈何曹彰志不在此，也只得随他去了。
数月后，曹昂、曹丕随曹操一起还军鄄城。其时卞氏正在丁氏房内聊天，兄弟俩刚行完礼，便有一大一小两孩子先后跑了进来。曹彰大几岁，步子也大些，进屋便放开了牵着曹植的手，几步跑到跟前，也顾不上给两位夫人行礼，一手一个拽着两个哥哥的袖子摇晃：“大哥二哥你们回来啦。快给彰儿讲讲这次打仗的经过。对了，大哥，你上次教彰儿的枪法彰儿每天都努力在练呢，等下练给你看好不好？”
话说完，曹植才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然后小手拉了拉曹丕：“二哥二哥，这几个月植儿又学了好多诗呢，背给二哥听好不好？”
卞氏笑道：“这段日子植儿可是每日都念叨着二哥呢。不过丕儿刚回来一定很累了。植儿让二哥先去休息休息好不好？”
看曹植有些不情愿地嘟起嘴，曹丕忽然觉得满身的疲惫一下消去了不少，弯下腰抱起曹植，对卞氏道：“没事，孩儿不累。”又转向曹植：“让二哥看看植儿有没有偷懒，要是偷懒的话要打屁股的哦。”
曹植登时笑了开来，搂着曹丕的脖子大大地亲了一口，有些得意道：“植儿才没有偷懒呢。”
卞氏无奈，便道：“既然如此，丕儿你就先带植儿下去吧。”
“是，孩儿告退。”说罢便抱着曹植行了礼，转身正要退下，怀里的曹植却挣了挣：“植儿自己走。”
曹丕笑了：“好好好，植儿厉害。”便放下曹植，改为牵着他的手。曹植走得还不太稳当，步子也小。曹丕也不急，顺着他的步幅，慢慢挪着自己的脚步，一大一小就这么缓缓地走了出去。
这诗一背就背到了晚上。吃过晚饭，曹植拉着曹丕死活不让走。曹丕无奈，只得留了下来。兄弟俩裹在一床被子里，暖融融的。曹植睁着大眼睛不舍得睡去，问曹丕道：“二哥二哥，打仗可怕吗？”
血肉横飞的场景再次浮上脑际，连续纠缠了数日的噩梦让曹丕不禁打了个哆嗦，但看到曹植稚嫩的小脸上隐隐露出的担忧，不知怎的内心就涌起了一股力量，直将恐惧驱散地一干二净。伸手刮了刮弟弟的小鼻子，笑道：“傻瓜，有什么能吓着你二哥我的？”
“可是三哥说会死很多人呢。”大眼睛里写满了关心。
“但是二哥不还是好好地回来了，是吧？”勾着曹植的小手，“二哥答应了植儿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曹植眨了眨眼，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用力点头：“恩。”接着挪动身子往曹丕怀里拱了拱，小胳膊搂着曹丕道：“二哥，给植儿讲讲打仗好不好？”
曹丕也笑了，伸出一条胳膊给曹植枕着，另一只手拍着曹植的背：“好啊。那天我们到了徐州……”
“徐州？是哪里呢？”小曹植是个好学宝宝。
“徐州啊，那离这里可远了呢……”
开始时，几乎曹丕说一句，曹植就要问一个问题。说着说着，曹丕忽然觉得身边似乎没声儿了，低头一看，便见曹植微嘟着小嘴，均匀地呼吸着，竟是不知何时已睡着了。按了按那嘟起的小嘴，见弟弟依然睡得香甜，曹丕半是抱怨半是宠爱地低喃道：“真是的，睡着了也不说一声，害我多费了这些唇舌。”说罢赌气报复般地轻轻戳了戳曹植还略带婴儿肥的脸蛋。见弟弟躲避般地又往自己怀里拱了拱，曹丕的嘴角不由又咧了开来。伸手拉拉被子把两人都盖严实，抱着弟弟，不一会儿，便也坠入了梦乡。梦里，没有鲜血，没有尸体，只有糯糯的童音一声一声地叫着：“二哥，二哥……”
曹植本以为曹丕回来了便不会再走，每日里开开心心地缠着曹丕念诗读文。谁知这只是曹丕戎马倥偬的成长历程的开始。不过三个月，曹操出征吕布，曹昂曹丕再次随军。这一次，兄弟俩分别了将近两年的时间。
汉建安元年九月，曹操采纳荀彧、董昭的建议，迎献帝至许，重整朝纲。之后不久，一家老小也随之从鄄城迁到了许都。
为迎接汉献帝而好好修整了一番的城内，十岁的曹丕牵着五岁的曹植正漫步于街头。虽然是刚刚建起来的都城，但毕竟是天子脚下，此时已经有了一些小摊商铺，卖些吃食和小玩意儿。兄弟俩走走看看，累了就找个小摊小店坐一坐，吃点小吃喝点水。看到好吃的好玩的，曹丕就给曹植买下来。走着走着，转过一条街，眼前忽然出现一条大道，往来巡逻的士兵也比其他地方多些。小曹植大眼睛转啊转，好奇地打量着铺着平整砖石的大道，以及身着铠甲在上面来回走动的士兵们。
看曹植那样子，曹丕不由莞尔，心念一动，蹲下身子，问道：“植儿想不想看皇宫？”
咬着手里的大糖块，曹植眨眨眼：“皇……宫？”随即一拍小手：“植儿知道，皇宫就是皇上住的地方。”
曹丕笑道：“恩，对。植儿想不想看？”
“要看，要看。”曹植用力点头。
“好，二哥带植儿去看皇宫。”说罢站起身，牵起曹植的小手一步步走上面前宽阔的石砖路。
石砖路的尽头便是高耸的宫门，曹植努力仰起头，方能看清门楣上的雕饰，不由张大了小嘴：“哇，好高啊。”
其实相比于洛阳、长安的皇宫，匆促建起来的许都皇宫的规模要小得多，但对于曹植而言，却是难得一见的恢弘建筑。小脑袋转向曹丕：“二哥二哥，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
看了看宫门口的守卫，曹丕摇了摇头：“这是皇上住的地方，要得到皇上允许才可以进去的。”
“那怎样才能得到皇上的允许呢？”曹植不甘心。
“这个……”看着曹植期待的小脸，曹丕有些不忍打击他，便道：“现在皇上还不认识植儿呢，自然不会允许植儿进去啦。等以后植儿长大了，出息了，皇上就知道植儿了，到时候一定会允许植儿进去的。”
“真的吗？”曹植的眼睛里闪着光。
“恩，真的。”曹丕点头。
“好耶。”曹植拍手，拉着曹丕：“那我们快点回去吧。”
曹丕不解：“植儿不想再玩一会儿么？”
曹植摇头：“今天已经出来玩了很久了，该回去念书了。植儿要快点长大，快点有出息。”说罢又拉了拉曹丕。
略带惊讶，曹丕便牵起曹植的手，如来时一般，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回走去。
小小的脸上带着疲倦，但更多的是满足。看着弟弟的睡颜，曹丕低声道：“以后，二哥一定送植儿一套比皇宫还漂亮的宅子。”
这一年，环夫人为曹操又诞下一子。曹操喜爱非常，为其起名为冲，小名仓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