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章（1 / 1）

背着弓箭，曹彰兴奋地走路都一蹦一跳的：“怎么样，二哥，我厉害吧？”

曹丕笑着点头：“恩，彰儿真厉害，一下子就能拉开两钧的弓呢。”

“而且射得也挺准吧。”得到哥哥的肯定，曹彰更加开心。

曹丕又点了点头，论武学天赋，这个弟弟确是比自己要高出许多。眼中嫉妒之色一闪而过，又迅速压下，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你是兄长，不可以嫉妒弟弟。”嘴里却岔开话题道：“时候还早，我们去看看植儿吧。”

“噗”，小曹植跌倒在了地毯上，扁了扁嘴，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转愣是憋着没让流下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小身子一晃一晃地又往前走了起来。走了十几步，“噗”的一下又摔倒了。眼里水汪汪，小曹植咬牙，我忍，我忍……可是，好疼的……呜，忍不了了啦，小嘴撅起，“哇——”的那声已经到了喉咙口，却见两个孩子走了进来，一下子忘记了要哭，眨巴着眼睛看了来人一会儿。待认出是谁，曹植一下子笑了起来，也不管眼角还挂着将掉未掉的泪珠，坐在地上，伸开双臂：“郭、郭。”

曹彰戳了戳曹植的额头：“是哥哥啦，笨蛋植儿。”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曹彰在嘲笑他，曹植嘟了嘟嘴，赌气般地别过脸，冲着曹丕伸着小胳膊：“郭、郭。”

曹丕一笑，俯下身子一把抱起曹植：“二哥抱植儿，植儿高不高兴？”

曹植“咯咯”笑，小手搂着曹丕的脖子，“啪叽”一声，在曹丕的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弄得曹丕一脸口水，随即把小脸往前凑了凑。

曹丕微愣，见曹植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又见曹植脸上笑容渐褪，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委屈，才恍然大悟，又觉有几分好笑，低下头，在曹植红扑扑的小脸上也亲了一口。这下曹植满意了，大眼睛弯了起来，小手扑着曹丕的脸，不停叫道：“郭、郭，郭、郭……”

曹彰凑了过来，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来，植儿也亲三哥一口。”

谁知曹植根本不买他的帐，脑袋一扭，埋进曹丕的肩窝里不理曹彰。

曹彰讨了个没趣，当即跳脚：“哇哇哇，植儿你偏心！”

曹丕见状不由笑了，调整了一下胳膊，把曹植抱得更舒服些，有些幸灾乐祸道：“谁让你欺负植儿？”说罢径自将曹植抱进里屋，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

初平四年 ，六月，知了在树上悠闲地唱着歌。然而曹府正厅内，曹操的面色却是沉得可怕，“啪！”，刚送来的情报被摔在了地上，报信的小卒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只听曹操的声音满含痛楚与愤怒：“陶谦匹夫，害我家人，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当即传下命令：“秋收之后，进军徐州！”

是夜，府内设灵堂。曹嵩——曹操的父亲——的牌位供于正中，随曹操迁至鄄城的曹府诸人皆着素衣跪于堂中，一室皆白。曹操默默跪于堂下，身后，是以曹昂为首的曹家诸子。曹植太小，还不能跪，便由卞氏抱着。虽然也是披麻戴孝，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睁着大眼睛迷茫地四处打量，或许是被灵堂的肃穆气氛所慑，倒是一直都很安静。

更鼓打过三更，曹植早已趴在卞氏肩上睡着了，曹彰也撑不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曹丕也觉着困，连忙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痛得一个激灵，倒是瞬间清醒了不少。正犹豫要不要掐一把曹彰，跪在前方的曹操开口了：“丕儿。”

曹丕连忙收回手跪好：“在。”

“夜深了，带弟弟们回去睡吧。孩子们熬不得夜，你大哥留下就行了。”

曹丕忙应“是”，起身拍了拍曹彰。曹彰已不大清醒，迷迷糊糊地跟着曹丕往外走。经过卞氏身边时，曹丕蹲下身子，轻手轻脚地抱过曹植，见曹植依然睡得香甜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便带着曹彰往后院而去。

厢房内，兄弟三人挤在一张床上，相互依偎着过了一夜。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将曹植抱在膝上，曹丕一句一句念着诗经给他听。念完一首，自己不由先笑了出来，逗着弟弟问道：“植儿知道什么是窈窕淑女么？”

三岁的孩子哪里懂诗里说的什么，只觉得听得开心，倒也似模似样地认真听着，见曹丕问自己，歪着小脑袋似乎很认真很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忽然咧嘴一笑，小手指着曹丕，一字一字地学着念道：“窈、窕、淑、女。”随即“咯咯”笑了起来。童音软软糯糯，倒是十分好听。

曹丕只觉额上青筋一跳，摆正了脸色准备好好教育一下弟弟，又见弟弟笑得开心，不由有些不忍心：算了，他又不懂。心念一转，玩心顿起，握着曹植的小手，轻轻调转了一下方向，变成指向曹植自己，学着曹植的语调道：“窈、窕、淑、女。”又握着小手指自己：“君、子。”

小曹植眨了眨大眼睛，似乎在努力消化刚才的事。曹丕见他似乎有些困惑，也就收起了玩心，转向书册道：“来，继续。参差荇菜……”刚念了一句，便感到曹植拉了拉自己的手。任他将自己的手抓起，曹丕转头，便见曹植用小手抓着自己的几根手指，“咯咯”笑着，学着自己刚才的样子，先指了指自己：“窈、窕、淑、女。”又指了指曹丕：“君、子。”接着嘟起嘴，又念叨了一遍：“君、子，”小眉毛拧了起来，“君、子……”扁嘴，委屈地看着曹丕：“君、子，君、子……”

曹丕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弟弟是在努力回忆完整的诗句是啥，倒也真难为了这么个小小孩子，另一只手揉了揉弟弟软软的头发，认真道：“君、子、好、逑。”

小曹植一下又高兴了，也不抓着曹丕了，拍着两只小巴掌：“君、子、好、逑，君、子、好、逑。”顿了顿，侧头想了想，将两句连了起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眼睛里闪着光，笑嘻嘻地看着曹丕。

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疼爱之情，曹丕俯身，在曹植的脸上亲了一口，夸道：“植儿真聪明，这么快就记住了。”又装作认真地问道：“要是二哥‘逑’植儿，植儿答不答应呢？”

知道得了夸奖，曹植更开心了，也不管曹丕问的是什么，重重地点了下头：“恩。”又抓着曹丕的手按在书册上，嚷嚷着：“继、续，还要、念。”

曹丕笑了，握着曹植的小手，点着书册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念道：“关、关、雎、鸠，……”念一句，曹植便跟一句，兄弟俩便这么消磨了一个下午。

一匹比寻常战马稍矮一些的小马奔驰入场，“嗖”、“嗖“两声，两只箭先后从不同角度飞向箭靶。一声嘶鸣，那马在场边人立而起，随即站定，竟是一步也不曾多踏。场边将士轰然叫好，定睛看去，才发觉马上之人不过八九岁年纪。心中惊异间，早有兵士奉上箭靶：“二公子好箭，两发皆中靶心。”众人才知这孩子便是主公的二公子，心下佩服的同时，投向曹丕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赞赏。

场边，曹操看了看箭靶，抚掌笑道：“好好好，不愧为我曹孟德之子。”

曹丕在马上欠身道：“父亲过奖，孩儿还差得远呢。”

曹操捋着胡须笑道：“勇而不骄，好！”随即收起笑容，正色道：“不过你确实还有许多要学的。为父不日将再次出发征讨陶谦，丕儿便随军一道前往吧。”

曹丕吃了一惊：“父亲此话当真？”

曹操脸色一沉：“怎么，你不乐意？”

曹丕忙收敛心绪，行礼道：“父亲哪里话？孩儿深感荣幸。”

曹操点了点头：“那你这几日便准备准备吧。”便挥手让曹丕先回去了 。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握着曹植的小手一字一字地念着诗经，曹丕的心思却全然不在书册上。看着浑然无觉的曹植依然努力认真地跟着念诗，曹丕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弟弟自己将要随军出征，可能好久好久都不能给他念诗了的事情。正在发呆，忽觉袖子被拽了拽，回过神来，便见曹植满含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嘴里还念着：“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见曹丕没什么反应，又拽了拽袖子，有些小心道：“我们不念了吗？”

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情。自记事起，父亲和大哥便是东征西讨，常年不在家，每次分别时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曹彰虽然只比自己小一岁，但整日里忙着舞刀弄剑，又不喜欢读书，自然从未与曹丕有多亲厚，难得有这么个弟弟能让自己抱着玩教他念书识字。而且曹植又是个极聪明的，诗句念上几遍就能背出来，让曹丕颇感自豪。想到不知何时才能再听到糯糯童音念的诗经，曹丕心中倒真有几分舍不得。

思绪及此，不由伸手摸了摸曹植的小脑袋，道：“植儿，如果……”刚说了几个字，“嘭”的一声，门被撞开，曹彰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指着曹丕嚷道：“二哥你太过分了，出去打仗居然不带上我。”

一时满是皆寂，四道目光同时射向曹彰，两道微怒，两道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