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残爱（1 / 1）
接下来的几天里，慕容旭每日里都只是伏案处理政事，仿佛之前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不知为何，慕容旭还停止了与黎国的战争。上官秋身死的事情，对外宣布的事沉疴难愈，不治而亡。对于这个结果，许多有心之人自然并不满意，在他们的口中传出了许多流言，当然苏清并没有理会，慕容旭更是不曾理会。
之所以会有那么多的流言，更大的原因却是因为上官秋死后并没有举行丧葬奠仪，是苏清收殓了上官秋的遗体，把她葬在了上官府的旧宅里。她相信，上官秋是希望回到那里的。
几日之后，国师千劫由西源赶回都城，朝堂之上，当即就像慕容旭辞去了官职，慕容旭没有说什么就应允了。当然这些都是后来，苏清听人说的。这些日子以来，她都只是窝在琼华殿里看书习字，火儿偶尔会跟她说些宫里的事情，她也会听听，往往听过以后，都是一笑了之，不置可否。火儿这些日子一直呆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唯恐她再次做傻事。
这一日她依旧是在殿内习字，听得宫人来报国师求见的时候，手上一顿，一幅字就那么被毁掉了。
来到会客厅见到千劫的时候，他那萧索的背影和那散落在身后白发瞬间就让苏清顿住了脚步。
“她在哪？”
千劫转过身来时，那满脸的悲戚神色让人看了想要落泪。
苏清自然知道千劫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只是这颤抖着的三个字，让苏清瞬间就明白了那个她在千劫心目中的份量。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拼命挤出来的声音，沙哑而哽咽，带着无尽的凄楚。
“上官旧府的后花园中。”
“谢谢。”
苏清不知道千劫是在谢她什么，可能是在谢她告诉他答案，或者是谢她将上官秋葬在了她喜欢的地方，更或者是这两者都有。
上官旧府的后花园里，悲戚的箫声传出了好远好远。千劫站在一棵合欢树下，看着树下的新坟，眸中悲切。玉箫奏出来的声音太过凄切，就像失群的大雁，孤单的悲鸣着，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到最后，我还是成为了一只孤雁，血色残阳下，只有我孤单的身影，凄风带走的也只有我的悲鸣。很伤心却没有泪，我寻找的不过就是那个我们曾经一起停泊过的渡口。
清儿，为什么不等我…
冷月无声，再也听不到那人清冷而倔强的声音。雪白的长发随风翻飞，白色的身影在月下显得凄凉而哀戚。
慕容旭依旧用政事来麻痹自己，哪怕几次晕倒在了书案之上，仍旧拒绝就医。苏清求见了他几次都被拒绝，最后思量之下，只得写了封信给他的内侍，让他帮忙带给慕容旭。慕容旭看了信之后，终于还是见她了，只因为苏清在信上写的那句：“你难道不想知道秋儿被葬在了哪里吗？”
上官秋死后，慕容旭就一直在逃避这件事情，甚至不敢为上官秋举行丧葬奠仪，因此她的遗体被葬在了哪里，他根本就不知道，只知道是被苏清给带走了。如今冷静下来了，自然是想知道她被葬到了哪里。
“她在哪？”
和千劫同样的三个字，只是他说这三个字的时候除了伤痛之外，还带着些许的小心翼翼。
苏清眸中黯然，看着慕容旭那憔悴的样子，心里疼痛难言。端起书案边放着的药碗，好看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触手的碗壁冰凉一片，汤药却未动分毫。
“为什么不好好喝药？你可知道秋儿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安好？”
慕容旭听了苏清的话，脸上的痛苦之色更甚，胸口就像是压着重锤，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阿慈，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上官府的旧宅。”
苏清说完这句话，转身就离去了，她怕自己再呆下去会有打人的冲动。谁道是无情？不过是情到深处而不知之罢了。
慕容旭坐在那里，看着空空的掌心，眼中的泪终是潸然而下。曾经原本已经握在手里的温暖，终因为他的不珍惜而失去了。无力地握紧双手，心中空荡得让他身心俱战。
苏清回到琼华殿中的时候，千劫已经在这里等待她多时了。依旧是潇然孑立的白色身影，依旧是斑白若雪的长发，苏清只是这么看一眼，就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想了好久，事情的真相你应该要知道的。”
千劫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曾经七彩斑斓的琉璃眼里，此刻却是通红如血。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三年前。那时候她只身前去西源，在路上遇到了强盗，我当时刚好从那路过就顺手把她救了。我问她去西源干什么，她说去杀人。我问她要什么人，她说慕容慈。我当时就想，这个丫头不过才十五六岁，怎会如此倔强？倔强得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因为担心她再次遇到危险，于是我就决定随同她一起去西源，可是等我们快到西源了，她又反悔了，哭个不停说是想回家。我问她为什么哭，她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哭个不住，我实在没有办法便又送她回了帝都。但回了帝都之后，她每天都是心事重重的，问她有何心事她也不说。我猜想她是因为想杀慕容慈未遂才会如此，因此擅作主张，独自去了西源。用摄魂术迷惑了慕容慈的副将，让他与黎军里应外合歼灭了上荣军。只是未曾料到，慕容慈的副将竟会是秋儿的弟弟上官承。”
千劫说到这里，嘴边的苦笑更甚，看向苏清，“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做报应？我居然还赶着回来向秋儿邀功。后来秋儿在慕容旭面前揽下了一切罪责，说她因爱生恨用计杀了慕容慈，希望慕容旭莫牵连上官一族的其他人。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慕容慈身死，上官承自缢，上官白被流放，秋儿被毁容，上官一族被灭门，这一切的一切全是源于我的自以为是。”
苏清看着千劫，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曾经她以为一切都是上官秋因爱生恨而犯下的错，可是哪里又曾料到，事实竟是如此呢？所有的罪愆都是谁犯下的？上官秋没有做错什么却背负了无尽的痛苦，这究竟是谁的错？
“你为何不早点说出真相？不然秋儿也不会…”
“我也想说出一切，可是秋儿说确是她先有害你之心，本就应该受到惩罚。她以性命相要挟，我实在没有办法。”
“她怎会那么傻？”
是啊，怎会那么傻？傻得以命相抵，即使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千劫喃喃自语着，转身离去时，如雪的白发随风翻飞，凌乱纠缠，像极了几个人纠结流离的命运。
之后慕容旭不再拒绝就医，只是身体依然每况愈下，苏清有空就过去陪他，只是陪他静默地坐着，但依然无法消除他身上那已经深入骨髓的孤独。
昨日有官员以无皇嗣为由向慕容旭提出要立继后，慕容旭抓起书案上的紫玉砚台就将那人砸得头破血流。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苏清看着殿后花园里萧然零落的繁花，目光苍茫萧索。
时间过得很快，这一年的秋天已经过去了一大半，转眼间，苏清已经在上荣国的皇宫住了一个多月。这期间她向黎国送了三封信，只是一直都不曾收到苏莫的回信。苏清想要回黎国，可是心里又放心不下慕容旭。事情终于在这一天出现了转折，当时苏清正在午睡，听到有人来访的时候，本以为是千劫又回来了，没想到进来的人却是楚易。
黑色的劲装，满身的风尘仆仆，眼睛熬得通红，一看就知道是多日没有睡觉。
“娘娘，王爷练功走火入魔了，现在谁都不认识，每天只念着你的名字，请你赶快与我一同回去！”
楚易说得郑重，脸上满是焦急。苏清闻言心中一紧，忙叫人收拾东西回黎国，并且还派了人去给慕容旭报信。
来时匆匆，去时更加匆匆。到达凌阳城的时候，苏清整个人几乎累得散架。进入盘龙殿的时候，看到坐在那里玩着棋子的苏莫，苏清瞬间落下泪来。
“清儿，你真笨，这一子应该下在这里才对！”
苏莫坐在那里，对于出现在殿里的苏清和楚易二人仿若未见，只是自顾自的下棋，还不时的冲棋盘另一边说话，可是那边哪里有人呢？
“苏莫…”
颤抖着叫出声来，缓缓地走到那人身边，见他转过头来，愣愣地看着自己，苏清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苏莫，我回来了，对不起，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泪水潸然而下，心中自责不已。
“清儿？”
听到这个声音，苏清的身体猛地一颤，放开苏莫，见他正柔柔地看着自己，心一下痛了。
“苏莫，你还记得我对不对？”
“清儿，你怎么哭了？”
见苏莫手忙脚乱地为自己擦眼泪，苏清的眼泪流得更加不可遏制。楚易站在一旁，见两人之间气氛静好，便悄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