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心血（1 / 1）
苏清这些天住在琼华殿里，园子里她种的花花草草依然在，只是不见了言娇的身影，尽管心中有许多的猜测，想要去问慕容旭，可是一看到他那苍白的脸色，所有责问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她让火儿去调查言娇的下落，只是几天下来，始终没有结果。宫里的人似乎都被缄口了，提到言娇的时候都说不知道，仿佛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苏清在皇宫中赖着不走，慕容旭也拿她没办法，只好避着不见她。
“皇上，臣妾给您备了参汤，您喝一点吧。”
上官秋端着参汤走进御书房，发现慕容旭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一些，不禁心如刀绞。
慕容旭放下手中的奏折，接过上官秋递过来的参汤一饮而尽，把空碗递给了她。
见慕容旭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上官秋的心疼得更厉害了。低头敛去眼中所有的情绪，抬头时却又是一双明媚的眸子。
“皇上，如今国事烦忧，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你想要说什么？”
慕容旭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上官秋，眼睛里是摄人的寒光。
“臣妾只是想关心皇上。”
上官秋见慕容旭突然变了脸色，立马跪了下去，低着头，心中是无边的伤痛。尽管她曾经因为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可是她已经在赎罪了，难道那么多年了她做的还不够吗？
“关心朕？上官秋，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在阿慈跟前嚼舌根！”
心痛得狠了，似乎就已经麻木了，上官秋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臣妾遵旨。”
前额触地，冰凉感袭上四肢百骸。一步错，步步错，上官秋起身尽量让自己的背脊挺直，可是脚下却是虚浮的，咬牙坚持着向殿外走去，一双秀丽的眼眸里再也没有了任何光彩。
慕容旭在躲着自己，苏清自然是明了的，心中虽然无奈，但也没有办法。只是每次碰到上官秋的时候，对方的眼神总是特别诡异，看着有些瘆人。苏清有意要和她说上几句话，可是上官秋并不理会她，总是匆匆离开。
这一日凌晨时分，苏清在慕容旭的寝殿前蹲守，想着他每日都要去上早朝，只要他一出来，她就上去拦住他。只是躲在暗处许久，依然不见慕容旭出来，甚至还看到有宫人行色匆匆地请来了太医。苏清见状，心中一凛。难道是慕容旭出事了？没多久便见上官秋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苏清这下更加确定慕容旭的情况不妙。
心中焦急万分，从暗处走了出来，守在寝殿前的侍卫一看到她就开始戒备，苏清冷冷地看着他们，凌然的气势竟也叫他们有些退缩。
“让开！”
侍卫们并不动，苏清也不着急，朝隐在树上的火儿打了个手势。火儿从树上跳下来和侍卫们战在了一起，也不怎么和他们打，只是一步步地将他们引开。苏清本想乘乱进入寝殿，只是这些人好像知道她的用意，无论怎样都不会离开寝殿门口。
“都退下。”
上官秋听到打斗声从殿中走了出来，清冷的一双眼看着苏清的时候竟然多了一丝哀怨，只是这哀怨只有一瞬，片刻便消失了。
侍卫们停下了动作，却并没有退下，站在殿前相互之间传递着眼色，似乎并没有让开的意思。
“怎么？本宫的话在你们这还作不了数吗？”
不怒自威，此刻上官秋的身上确有身为皇后的威仪，侍卫们脸上都有了犹豫之色，片刻之后便退下了。
上官秋深深地看了苏清一眼，转身回到了殿内。苏清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微动，尾随她进了寝殿。
寝殿内，太医们正在轮流给处于昏迷状态的慕容旭把脉，每个人都是皱着眉头讳莫如深的样子。苏清见他们这样，心中更是焦虑，不禁看向上官秋，只见她依然沉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担忧之色，只是手中被她扯得皱巴巴的帕子泄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情绪。苏清移开视线，看向躺在床上面无血色人事不知的慕容旭，眼中涩涩的。
“皇上怎么样？”
待到几个太医诊脉完毕，上官秋沉声问道，只是若是仔细一些，便能发现她的声音里是带着颤音的。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乃是气血两虚，血气不足导致的昏迷。敢问娘娘，皇上近来是否受过伤？微臣发现皇上似乎是失血过多…”
上官秋闻言，久久都没有说话，神色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殿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压抑，太医们都有些战战兢兢的。过了半晌，上官秋才道：“皇上不过是因为政事繁忙过于劳累所致，望几位太医慎言！开方子吧，速速给皇上用药。”
几位太医闻言脸色白了白，赶忙跪下称是。
“都下去吧。”
待得太医们都离开了，上官秋又遣走了殿内的宫人，一时之间，整个寝殿内只剩下了她和苏清以及昏睡的慕容旭三人。
苏清知道上官秋必定是有话要和她说的，但是两人相对了许久，慕容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并不说话。苏清也不打算先开口，只等着上官秋说话。
“慈姐姐，你不知道我究竟有多羡慕你！”
上官秋终于说话了，只是说出来的话让苏清有些惊愕。她自然知道上官秋指的是什么，只是在她的印象里上官秋一直就是个倔强而骄傲的人，像是这样的话她是从来都不会说的。
“还记得那年的琼花宴吗？那天晚上你喝醉了，皇上亲自送你回琼华宫。我因为担心你所以也尾随着一起去了，只是皇上并不知道。你醉得不省人事，许多事情可能不知道。那一晚皇上抱着你说了许多话，每一句话都让我心惊，皇上居然对你产生了男女之情，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震惊！你们是兄妹啊，怎么可以如此？”
上官秋的话仿佛是在控诉，苏清静静地听着，内心却起了万丈波澜。琼花宴在上荣国的皇宫里每年都会举办，而她喝醉的那一次她还是记得的，就是三年前，西源之战的前一个月。那一晚上慕容旭对她说了些什么，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是听上官秋的口气，她也可以猜得到。慕容旭一直都对她很好，好到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可是她从未想过他竟会对她产生别样的情愫。心里升起了阵阵悲凉，这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就是上官秋了吧，她从小就喜欢着慕容旭，不顾一切的喜欢着慕容旭。
“慈姐姐，我求求你，救救皇上好吗？”
上官秋突然跪在了苏清的面前，紧紧抓着她的裙摆，脸上的面纱已经被泪水打湿变得有些透明，而且还紧紧地黏在了她的脸上，因此她脸上的刻字显现了出来，两个大大的恨字，让苏清有些触目惊心。
“如何救？”
苏清浑身僵硬得不能动弹，看一眼床上的慕容旭，再低头看看眼前的上官秋，脸色白得吓人。
“你本是已死之人，两生花是禁忌，慈姐姐难道你真的希望皇上用他的命来换你的命吗？”
苏清闻言止不住地打起了寒颤，明明只是初秋，窗外的阳光明媚，可是她却觉得整个身体都已经冻得麻木了。之前也曾猜测过慕容旭想做些什么，可是如今亲耳听到了，苏清心中的惊骇感更加强烈。以命换命，这又是何必？
“我要怎么做？”
上官秋的眼里光芒隐现，站起身拉着苏清的手，眼睛里满是希冀。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暗室里四周都放着夜明珠，中间的石台上放着一盆花。并蒂双开，一枝泛着艳红的血色，妖艳夺目，一枝灰败得摇摇欲坠，几欲凋零。苏清愣愣地看着那朵妖艳的花，心中似乎有所感应，不自觉的朝它走过去。花蕊隐隐似乎在跳动，就像人的心跳，一下一下竟然与她的心跳一致。
“若是将它毁了会怎样？”
苏清怔怔地说出了这句话，上官秋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不可！这两朵花现在就是你和皇上的命脉，若毁了你们二人都会死。”
“那我要怎么做？”
“皇上几月来都用他的血来灌溉你的花，因此你的这一朵才会如此娇艳，但是他自己的这多却因为他本人的气血两虚而几欲凋零。要想救皇上，只能…”
上官秋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苏清的脸半晌，终究狠心说出了心中的话。
“用你的心头血浇灌皇上的花。”
心头血？苏清愣了一下，要用心头血岂不是以命换命吗？她早就该死了，多活了这几年本就是慕容旭给的，如今还给他也是理所当然的。苏清苦笑，这一次是否又要对苏莫食言了？
“阿秋，可否请你帮一个忙？”
“慈姐姐请讲。”
上官秋的眼神有些许躲闪，或许是因为愧疚。她的做法本就是在让苏清牺牲自己去救慕容旭，心中不安也属正常。
“告诉皇兄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与黎国休战，望他能答应我这最后一个要求。”
“好…”
上官秋看着苏清，眼神里闪过挣扎，可是片刻之后又只剩下了坚定。别人的生命在她看来，永远抵不过慕容旭的命，况且慕容慈早就已经死了。
苏清拿出匕首，摩擦着冰凉的剑柄，眼睛里闪过浓浓的柔情。
“这可是我们的定情之物。”
曾经那个人是如此说的。苏清的嘴角微微勾起，匕首出鞘，寒光凛然，尖端抵着心脏的位置。只要扎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苏莫，对不起…愿来世能偿你这份情。手上用力，却被一个人夺走了匕首。
“贱人！”
在暗室里的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慕容旭就狠狠地给了上官秋一巴掌。上官秋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脸上的面纱也飘然落地，看着慕容旭的眼神从错愕到迷茫，再由迷茫到伤痛，最终归于灰败，就像属于慕容旭的那朵花。
“朕之前已经警告过你了，你当朕的话是耳旁风吗？”
上官秋努力地撑起身体，跪在了慕容旭的身前。
“皇上就是臣妾的命，臣妾只想保住自己的命。”
上官秋低着头，声音倔强如旧。慕容旭的脸色却变得更加苍白了，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阿慈才是朕的命！”
慕容旭把匕首扔在了上官秋的跟前，匕首与地面相撞的声音十分刺耳，让愣在当场的苏清终于回过了神来。
“你自行了断吧。”
苏清猛地抬头看向慕容旭那张残酷冰冷的脸，心里只为上官秋感到悲哀。
“皇兄，阿秋只不过是想救你，你怎么可以如此伤她？”
苏清想过去捡起地上的匕首，却被上官秋抢先一步拿在了手里，看着她把匕首抵在胸前，心下大惊。
“旭哥哥，好久没有这样叫你了。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我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我只想你能够好好的。你说你想娶慈姐姐，这件事为天理所不容，我不希望你被天下人耻笑和唾骂，所以我用计杀了慈姐姐…”
上官秋仰着脸倔强地看着慕容旭，脸上的两个恨字狠狠地刺痛了苏清的心。
“旭哥哥，你要秋儿的命，秋儿不会犹豫，只希望我死后，你能安好，莫再伤神。愿下一世不再相见…”
“不要！”
淋漓的鲜血模糊了苏清的眼睛，看着颓然倒地的上官秋，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了。
慕容旭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上官秋，突然觉得心空了，空得让他害怕。明明是他一直恨着的人啊，为什么她死了，他并不觉得开心。脸颊有湿漉漉的感觉，摸上去的时候，只觉得冰冷一片。这是什么？泪吗？为什么会有泪？突然很想离开这个地方，这个被血腥气味充盈的地方。
苏清看着跌跌撞撞离开暗室的慕容旭，心中痛得无以言表。谁道是无情？其实只是情到深处人不知而已。搂着上官秋尸体，感受着怀中逐渐冰凉的温度，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我如了你的愿好不好？你希望他好好的，我就让他好好的。”
苏清伸手捡起落在上官秋身旁的匕首，站起身走到了两生花的旁边。
“主子？”
火儿走进来的时候看到倒在血泊里的上官秋，又见苏清正拿着匕首抵在胸前，不禁大惊。
苏清的神色却是恍恍惚惚的，脸上在笑，可是眼中却不住地流泪，仿佛没有听到火儿的话似的，举起匕首就往胸口扎去。
火儿急忙用剑挑开了她手中的匕首，点了她的睡穴匆忙离开了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