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柒(1 / 1)
如果那天,苏安没有去那个地方,
如果那时,她不是太过悲哀,
如果那刻,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也许,一切都不至于向后来那样,向着一条不可挽回的深渊,失陷。
也许,她会就此和尔炀分道扬镳。
也许,她会一个人依靠回忆缅怀一辈子。
也许,她会伤心一阵子然后重新快乐起来……
无论哪一种,也比最后那样的结局来的好吧,可是,世界没有如果,一切没有也许。
那样可怕而无望的全部,最终还是扼杀了快乐,属于她的快乐。
对于那一日的事,除了慢慢的伤痛和绝望,苏安都是记不得的,她忘了那一天发生的事,忘记了所有,包括她自己。
也可能,
只是不愿记起……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尔炀的公寓的,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来,
只是想要寻求一种温暖,一种安慰,
所以,
她来了,
来寻找她的爱,她的暖,
就像过去每一次那样。
她甚至忘记他们已经分手,忘记他要订婚,忘记,他不要她。
这样,当她看到楼下相拥着的尔炀和黎瑄。
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还有痛不欲生的疼痛都生生的撕扯着她,啃噬着她。
绝望,悲伤,那又算什么,
那种活生生被撕裂的痛是才是最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尔炀啊尔炀,我的痛我的伤,原来不过是你通向幸福的点缀,
那般的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何悲,何怨。
一切不过是我的自以为,你的无所谓。
止不住的身体战栗,是滔天的怒气,还是比死还冷的爱情枯萎。
尔炀,既然我痛,那你也不能幸免。
我所得伤的,都要你尝,
无论是心灵,还是肉体。
至少,你要和我一样痛过,才能深深记得我。
我要,
我要你以后即使抱着黎瑄,也忘不掉我。
怨也好,恨也罢,
都要永永远远的记得。
看着夜色迷茫下的霓虹灯,苏安踌躇了,用力的拉了拉领口,这样燥热的夏季,尽然吹出了刺骨的寒风。
这的要这样么,那样深深的爱过,重重的伤过,难道不能安然退场么,
其实,她真的没想过要去伤害任何人的,尤其是尔炀,那个,对她来说神一般的存在。
尔炀,
我的痛,你,在乎过么?
有什么碾过自己的大脑,那样痛苦不堪的回忆,
相依拥吻的尔炀和黎瑄。
还有……那残破不堪的夜晚,那样破碎的疼痛,都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她,提醒着那些真实存在过的一切,那样无力回天的悲哀。
不,我不甘心,为什么你说声咔,我就要微笑谢幕,为什么我主宰不了我的幸福,
为什么我明明只想好好爱你,却要经历那样的痛。
为什么我明明准备好要放弃了却还要遭受那样可怕的对待。
为什么……
仅仅只是,我不配么?
亲爱的尔炀啊,就让我最后努力一次吧,就当,是我最后的挣扎,
对于幸福,
对于——你。
深深的吸入一口气,苏安缓步走进那家店,渐渐沉溺于夜色,就像那眉间,浓的化不开的忧愁。
苏安再次出现在尔炀的公寓外,是第二天的傍晚,开着她的红色小奔,以往,她是不愿意的,那样张扬的颜色,从来不是她的喜爱,可今天的她,却是那样深深迷恋着那样浓重狂妄的颜色,仿佛只有隐匿其中,才能遮住自己不愿视见的某些。
尔炀回来得不算太晚,街灯还未点亮,黎瑄也没有出现。一切又像倒回从前,那段嘻嘻哈哈的岁月,那样自我欺骗的过往。
“尔炀。”苏安的声音仿佛从云端传来,那样飘渺淡然,有种落泪的悲伤。
“苏苏。”没来由的哀婉,那样笑容淡雅的苏安,是在何时改变的?那样浓重妖娆的美艳,却带着海般的沉寂与哀伤。
“我有话想和你说。”
“恩,那,进去说吧。”
“好,谢谢。”什么时候,他们开始这样疏离而客到的呢?
苏安看着尔炀开门,右转三下,按压,推门,多么熟悉的流程啊,曾今,她作为这个房子的半个主人,无比熟练的招呼过一个又一个‘客人’,而现在的自己只能拘禁的看着尔炀为自己开门拿鞋,客气的请自己进去坐。多么无力而讽刺的转变啊。
“你……”长久的沉默,最终却是一项沉稳的尔炀开口先问了,“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好不好。”低头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额前的发遮下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你……星期天订婚,是么?”
“……恩。”
“恭喜。”
“谢谢。”
苏安始终垂着头,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两个人始终远远的坐着,没再说话。
良久,尔炀抬头看了一下墙面上的钟,沉默。
是要去接黎瑄么?这样急不可耐的你,真的,好讨厌呢。苏安愤愤得到想。最终放下手中的瓷杯,伸手拿过旁边的包包,握住里面的东西,缓缓站起身,走向尔炀。
“尔炀?”
“恩。”
“我一直好想问你,你,究竟爱过我么?”
“……”
“没有么?那,喜欢呢?”
“我以为,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解决了呢?”
“没有么?……呵呵,那,好可惜呢。”
“什么?”
“……我说……”苏安慢慢俯下身子将头靠近尔炀的脖子,轻轻的吹气,“既然不爱,那就、恨、吧。”
“你……”尔炀猛的站起身,却感到一阵头晕,最后的景象停留在苏安拔出的针筒,还有那双无限苦头的双眸,闪亮的泪滴和紧抿的薄唇,尔炀多想抚平那样的哀绝和伤痛,多想和她说,不哭,没事的,有我呢,多想,多想。
“嘶……”
尔炀努力的睁开沉如千斤的眼皮,挣扎着想要看清自己所在的环境。纯白的墙面,粉蓝的图腾,尔炀扭过脖子,看到窗外白色的天空,深蓝色的海,不是吹来一阵暖风,带着海水的味道。
窗棂上的贝壳风铃玲玲作响,一切都是那么清雅悠然,美丽的不像现实。
“你醒了?”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伴随着苏安的声音,打破海的沉静。
尔炀艰难的转过脸,看向门边的苏安,恬静的微笑,一如既往的美丽温顺,却带着祭奠一般的神圣悲伤 。
“你醒了?”苏安再次轻声问道。
“为什么?”
“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以为你知道的。”
“知道什么?你要我知道什么?”尔炀静静的看着苏安,神情哀伤。像是在等候什么,却又在抗拒着些什么。
“知道……”是啊,知道什么呢?
苏安忽然觉得有些冷。
那样残破不堪的痛楚,是她不愿触及的。
“知道……我恨你啊!”
“……哎。”尔炀注视苏安良久,直到苏安别开眼去,轻叹一声,微微眯起眼睛。
“我以为,我们已经谈好了。”
“谈好什么,凭什么你说结束就结束,我却连上诉的权利都没有?”
“你说过祝福我的。”
“可我也说过要你爱我。”
“可我从来没说过要爱你。”
“你……”苏安瞪大了双眼,泛出荧荧泪光。
“是啊,没说过,呵呵,没说过……从来,都是我在说啊。” 低垂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的表情,有些迷离。
苏安忽然笑了起来,从低低的浅笑道放声大笑,最后竟然笑的都直不起腰来了。只是不停的笑着,纤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刺目的嘲讽。声音嘶哑。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放手的,不会的。”
毫无起伏的语调沉寂的宣誓,更多的,却像是种自我催眠。莫名的焦躁,还有那些奇异的情感都在瞬间交杂纠缠,像把不断鼓动的烈焰在心口焚烧。
他需要冷静,需要抑制。
那些他所不熟悉的心痛和迫切涌出的情感澎湃。
“你确定,着是你要的?其实,所有的事都有其必定的轨道,法不能逆转,也无法逆转。”太息着,像在劝说,又似喃喃自语。
是啊,黎瑄是肯定要娶的,苏安是注定辜负的。因为他的人生不容许偏差,是的,不容许。即使只是分毫。
苏安没再说话,只是固执的看着尔炀,好久,好久,都未动一下。
时间仿若凝固,就此进入永恒。
尔炀却看着窗外,耳边是微微摇动的风铃,细碎着耳语。
像那些曾经,像那些梦境,像那些奢望……最终,不可盈握,婉转拭去。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吃的。”
苏安轻声询问着,却没有等到答案便自行离去了。
不多时,端着餐盘再次走了进来。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小心的铺好桌布,布好菜。
坐到床边,脉脉的看着尔炀,小心的扶起他,显然是很吃力的,她却笑的从容。就像多年相伴的老夫老妻,满投花白的老婆婆照顾着年迈的丈夫,安静,满足。
可明明是她限制了他的行动,明明是他上了她的爱情。
尔炀未置可否,却也安然的任由苏安去了。只是暗自叹息着,深深的看向苏安,像要望进灵魂一般的深沉。
饭后苏安坐在尔炀的床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那些琐碎的事情,尔炀也只是淡淡的听着,偶尔神态悠远的微微一笑,也不知是真的再听苏安说话,还是想到了什么
夜深的时候,苏安吃力的将尔炀抻到轮椅上。推到了洗手间,浴缸里早已放好了水,旁边有着自己钟爱的青草味沐浴露还有薄荷的香波……那些曾经都是苏安一手打点的一切,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知道你爱干净,昨天来的太急,你还没洗澡呢吧,现在肯定要恨死我的呢。呵呵,真不知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有那么严重的洁癖,害我老怕老怕的呢?”
苏安一边调笑着,一边为尔炀除去衣服。
泛白的手指有些打结一样的无措,但还是故作镇定的坚持到了最后。
费力却小心的将尔炀掺到了水中苏安已经满身是汗了。挽起袖子,沾湿了浴巾轻轻擦拭着尔炀的背,有些奇异的慌乱。
苏安打湿了尔炀的头发,倒出乳白的香波,用手打出泡泡。轻缓的揉进尔炀的乌丝。细细的按摩每一寸头皮。拿起花洒冲掉泡沫,避免流进眼中,迷了眼去。
尔炀闭着双眸,没有了冷漠的眼神,显得亲切而温暖。
苏安腾出一只手,凌空描绘着尔炀的脸,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双唇。
究竟多久了呢?从遇到,喜欢,深爱,直至今日的纠缠和束缚。他们,究竟走过了多少岁月,才走到这一步的。
没有了最初的纯真和期许。
不能单纯的喜欢和追逐
不再简单的祝福和等待
不可避免的伤害和疲累
……
究竟岁月做了什么,才让这一切遗失了最初的美好。
苏安微眯着双眼,将唇渐渐贴近尔炀的,近了,更近了,却在毫厘间,停了下来。
有感应一般,苏安睁开双眼,却跌进了漩涡一般的黑色瞳仁,波澜不惊,带着封江寒雪的冰冷。
苏安眼神一暗,睁大双眼,献祭一般撞上,狠狠的磕上尔炀的牙齿,血腥在嘴角蔓延,却浑然未觉。依旧怒目而视,不管不顾,却愤怒到哀伤,哀伤到绝望。有什么滴落在脸庞,暖暖的,有些心酸的凄婉,尔炀怔怔的看着苏安眼角的泪,一颗颗的坠落,有些顿顿的疼痛,最终松开了牙关,任由那温润的唇连同涩涩的泪水一起留恋在自己唇间,还未细细品味那酸涩的感觉,苏安却抽离开去,别过脸为尔炀擦干身子。
若不是颊边未干的泪痕,尔炀几乎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心中如麻的慌乱,想要再探究些什么,却又有些惧怕。
苏安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面无表情的将尔炀扶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便离开了,不多时,隐隐传来水声,不知道为什么,尔炀大大的吐出一口浊气,不知所以的轻松。
渐渐的,水声停了,苏安走了进来,穿着宽大的T-恤,将头歪向一边,用白色的毛巾擦拭着。
吹风机的声音隆隆作响,没过多久,也便停息了。
苏安轻巧的撩起被角,缓缓躺下,搬开尔炀的一只手,压在自己耳下,将右揽过尔炀的腰间,左手贴在他的心口,仿佛这样才能感受到他是真实存在的。
苏安笑的一脸餍足,许是真的累了,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尔炀看着苏安,有些诧然,鼻间是苏安海藻一般的长发,带着海洋的气息,那是她最爱的深海系列的洗发水,有些深蓝的寂寞。有些吃力的举起左手,动作费劲却轻缓的搂住苏安。
也不知道苏安给自己打的什么,支部过一个动作,却如此费力。
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自己竟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尔炀已经醒了,只是怔怔的看着苏安,心头有些颤颤的鼓动。
是什么时候,那个总拿脑袋对着自己的孩子,竟然会做出怎么疯狂的事情。
那个弱弱的软言细语的孩子,那个不断说着喜欢说着爱的孩子,那个笑起来温暖的像向日葵的孩子……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她?是,自己么?
那天明明还好好的,为什么?
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说的痛究竟是什么?
好多好多的问题,都盘旋在他的脑中。尔炀很想问问苏安,她,究竟子啊逃避什么。
可最终,尔炀什么也没说。
很多年以后,尔炀总会想,
如果当时自己问出了口,如果苏安告诉了自己,那么后来的一切是不是就不至于变成那样不可逆转的悲伤。
那些绝望的黑暗,也可以不再波涛汹涌的激荡吧。
可事实上,他没说也没问,而她,也什么都没有说。
两个人,两颗心,个自行走在两端,硬生生的站成了天涯的彼方。
苏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下意识的,尔炀在苏安将醒之前闭上双眼假寐。
苏安轻轻的拂过尔炀的眉角,如果能永远这样多好。
左边的床榻骤然弹起,尔炀知道是苏安离开了,可他却依旧闭着眼眉,起伏平和。
他听着苏安再次回到房间,放下了什么,有玻璃开裂的声音,些许的沉默,然后是颈边传来针尖的疼痛。
尔炀睁开双眼,冷静的看着苏安,沉寂如死海的波澜无惊,突兀的横隔在苏安那柔软的眼波。了无生气。
“醒了?饿么?想吃什么?”苏安轻声的问道,怕把他吓到一般的小心翼翼。
尔炀没有回话,依旧定定的看着她,苏安并没有生气,只是飞快的抽搐针筒,为他擦拭血迹。
当收拾好一切,苏安又将尔炀扶到轮椅上,帮他找到最舒服的姿势,转身离开。
过不多久,便推着餐车回到房间,做的是简单的土司简单和果汁。
尔炀微微皱了下眉,他早餐喜欢牛奶的。
苏安知道,只是笑笑,将果汁递到他面前“我不喜欢牛奶,所以,你要喝果汁”
她不喝牛奶么?可以前上学的时候,自己给她准备早饭她都是很开心的喝光的啊,是什么时候起,她不再惊喜的看着自己递过去的牛奶的呢?尔炀有一瞬的诧异,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的疑问,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尔炀咬下一口煎蛋,有些苦,盐没放开吧。
苏安还是那样不善厨艺,他记得她第一次为自己煮饭差点没把他的厨房给烧了,她第一锅成功的粥是煮穿三个锅子才料理好的,她煎的第一颗蛋焦黑的像块煤炭,她熬的第一锅汤咸的像是从盐缸里泡出来的……
可她总是不断的尝试,不厌其烦的挑战,不可避免的失败。
他总是看不过眼的教了她一次又一次,可从来也教不好她。
无论多简单的菜肴,也能被她烧的像满汉全席一般复杂。
她会在他下厨的时候在一旁打下手,耐心的听他讲解,然后开心的围着他打转,不停的拍着手笑道“我的耳朵最棒了,嘿嘿,耳朵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耳朵煮的饭食最好吃的,呼呼。”“耳朵啊耳朵,以后要是吃不到你烧的菜我一定会哭的,呜呜呜,怎么办,怎么办,怎么能让我吃到怎么棒的菜啊”“耳朵啊耳朵,你一定要一直一直为我烧菜煮饭哦~~”……诸如此类的话,苏安总是反反复复的说了一次又一次。
尔炀一口口的吃着,突然觉得口中的煎蛋更苦涩了,卡在喉中,有些哽噎。
“很难吃吧,呵呵,你知道的,我总也做不来这些,即使是煎蛋,也是煎不好的。”苏安涩涩的笑着,海风吹来,有些萧索。
等吃完早饭已经快过午了,苏安依旧对着尔炀呐呐的说着什么,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就像一场无言的自嘲,多情的女孩对着海边的顽石自言自语,以为可以让顽石点头,无奈,顽石始终是顽石,再多的绕指柔也磨不开那铁石心肠。
“你肯定闷坏了吧,听我说这些无聊的事。”
有些挥之不去的焦躁在心头萦绕,尔炀忽然有些烦了这样喋喋不休的苏安,她总是让自己那样奇怪的躁动,不安,伤怀……还有,心痛。那些一切的一切不曾碰触过的情绪在瞬间碰撞,摩擦,让人不能自已。
浮躁
是的,无边的浮躁
尔炀排斥着,抗拒着,然后在沉寂中喧嚣的浮躁。
“我们出去走走吧,这里很美,你会喜欢的。”苏安微笑着如是说。
尔炀被苏安推到了户外,咸腻的海风,无边的海域都让他心中那把浮躁的火焰燃的更胜,目光愈发深沉。
苏安却沉溺在那清新美丽的海湾之中,没有发现尔炀阴郁的神情。不然她就能发现,原来,在她心中风轻云淡,永远出尘的恍若谪仙的尔炀,也是会阴霾,会发怒的,只是,对象是她罢了。
苏安和身边的每一个人打招呼,笑容溺满了唇边。
她告诉每个和她说话的人,这是她的丈夫,尔炀。
她接受所有人的目光与祝福,惋惜的,祝愿的,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种证明。
尔炀依旧不发一言,冷冷的注视一切。
他再次成功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压抑住了自己的浮躁,用漠然的眼神,逡巡着苏安。
是的,漠然。
没有嘲讽,没有鄙夷。
有的,只是事不关己的漠然。
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情绪超出他所设定的限制之外的。
绝不。
夜晚很快来临了,尔炀愈发的冷漠,淡然的看着苏安忙碌,听着苏安的自言自语,接受苏安安排的一切。
漠不关心,置身事外。
任由苏安抱着自己入睡,尔炀没有再像昨天一样费劲的去拥着苏安。只是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自顾自得睡觉。甚至可以忽略,那隐约而来的叹息。
时间依旧在过,却艰难的好像磨石。
尔炀一如既往的沉默,苏安愈发的消瘦。原本可爱的娃娃脸变得深陷,努力维持的笑容苦涩而略带自嘲。
海边的风开始变得阴冷,不似前几日的温热,有些凉凉的寒意,苏安照旧带着尔炀除去散步,只是很早便回到了他们的蓝色小木屋。
窗边的白色贝壳风铃在风中翻滚,不过是下午两点多,天色已经大暗,附近的渔民说这是要变便天了,苏安关上所有的门窗,在厨房里熬上了浓汤,屋内香气四溢,好不温馨。
尔炀坐在窗边,看着屋外的狂风席卷大地,海浪沸腾般的翻滚,撩起了白色的海砂。
苏安环过尔炀的脖子,紧紧贴着他的耳朵“在看什么呢?”回答她的依旧是满室的寂寞,连回音都显得那样苍白。
苏安涩涩的笑着,又是自己自言自语了呢。还在期待怎么呢?
“来喝汤吧,海边不比城市里,虽是夏季,下起暴雨来还是很冷的。”说完,也不等尔炀有所反应,事实上,这些日子以来,尔炀唯一会做的只是漠视她的一切罢了,从来没有回应过什么。连一声叹息,一抹微笑都吝啬给予。
苏安将尔炀推至桌前,乘起一碗汤,小心的为他吹凉了,一点一点的送到他面前,生怕他被烫着。
尔炀看着苏安不知何时已经满是伤口的手,心中一个咯噔,指尖颤动了一下,她一向都是很怕痛的,可又总是不经意间就弄的遍体鳞伤。也许自己真的错了,当初不应该设了那样一个陷阱,让她掉的无怨无悔,时至今日,却是无法自拔的泥足深陷。毕竟,苏安是那样的执着固守,却也是那样的容易受伤。可是眼角撇到桌后的大立柜,尔炀的眼神猛然一冷,曾今那样纤细柔弱的苏安,今日不是也能狠得下心将自己禁锢在这么,说的那些成全大度不也最后反悔的彻底而坚决么。自己又何必如此顾及于她呢。最终,她也是那样的自私与狠心不是么,连日来的药物注射,行动范围的舒服,她,不是一样的咄咄逼人么。
尔炀冷冷的想着,刻意忽略苏安那样悲伤哀婉的目光,那苍白的就像泪光一样的脸庞。
夜晚的风很大,将窗子吹的簌簌直响,尽然将窗栓给刮坏了,蓝色的窗子被雨水打的冰凉,苏安立马爬过尔炀,却小心的不碰触他,生怕一不小心将尔炀碰醒。
可是海风依旧在呼啸,苏安使劲的推上窗子,却一次次的被吹开,苏安一手推着窗子,一手小心的为尔 炀盖好被子,将身边所有的衣服都扑在他身上,就怕他着了凉生病。
风依旧在呼呼的吹着,雨水也随着窗沿不断的渗进来,万分懊恼的想,要是当初没有把床放在窗边该多好。
风雨愈发的磅礴倾泄,一边的窗户竟然经不起雨水的清洗,上边的风销骤然然的断裂开来,整扇窗子掉下来一半,雨水呼拉拉的喷涌而进 。
苏安急忙用手去按住窗子,却不慎被窗棂边上的凸起划破了手掌,苏安顾不得手上的伤,整个人扑到窗子上,用身体顶住窗子,双手微张,手上的鲜血染红了蓝色的窗框,却没有一丝动容,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尔炀,为他遮风挡雨,直到背脊发凉,直到整个身子都被雨水淋透 ,她依旧动也不动的靠在窗边。
尔炀一向都是警醒的,也许是由于药物的原因,最近却总是睡的很沉 ,夜半醒来,就看见那样跪坐在床 边的苏安,安静,虔诚,就像是朝拜一样的端庄与安详。
身后是吱吱作响的木窗,衣衫早已湿透,殷红的鲜血婉曲蔓延横固在苏安白皙的指尖。
那样纤细消瘦的苏安就那样直直的挡在尔炀面前,将暴风雨遮挡在背后,只是微笑着看着尔炀,一直一直。
尔炀的心有些突突的疼,有些什么在身体里肆意横撞,像要冲出身体一样。
眼角微微发酸,尔炀立马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苏安,那样傲然挺立的苏安,那样安静端庄的苏安,那样固执自持的苏安。
苏安不言不语,只是背靠着窗子,神情淡然,然后,她听到风雨声中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尔炀面向苏安,稍稍的向她挪动了一些,苏安却止不住的颤抖,苏安知道,这是自第一天以来,尔炀第一次主动向自己靠近,而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对如今的尔炀来说需要多大的力量她自是知道的。
苏安暗暗的想,也许在努力些些就真的可以,就真的可以,是啊,可以的。
日清晨,依旧是阴雨朦朦,却没有了昨天的狂风猛浪。苏安几乎一夜没睡,只在凌晨实在累的受不了了才昏睡了过去,只是身体一直没离开过那扇坏掉的窗子,依旧保持那个最最的难受的姿势进入梦乡。
可毕竟睡的不舒服,所以睡得很浅,最后不小心头撞在窗框上,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苏安迷迷糊糊的抬起头,龇牙咧嘴的捧着撞疼的地方,睡眼惺忪。
等到思绪逐渐清晰,苏安方才看到身前的尔炀竟是清醒良久,正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眼神很深很深,苏安看不明那里面究竟想要说的是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他发呆,好一伙儿才反应过来,一抬手却再次痛的死去活来,昨晚被割伤的手再次鲜血直流。
苏安默默的爬下床,将窗子使劲的托上去,暂时保持平衡,随手从抽屉里拉出一卷胶布随意的包扎一下,又费力的将尔炀往外挪了一些,换了床被子,替他换下了昨天的衣服,又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才打开柜子,换了身衣服,走到门口,顿了一下说:“我去找人帮忙来修窗子,你等一下,我回来煮饭给你吃。”说完便出门了。
尔炀一直仰着头,望着天花板愣愣出神,心里空荡荡,却又沉甸甸的。
直到苏安回来,尔炀认真的打量着那个越走越近的女孩,好像第一次见到她一般疑惑,探究,甚至不知所措。
苏安和身后的人说了些什么,点头说了声谢谢,微笑着走到他的床头,温柔的将自己扶到轮椅上,替他在腿上铺了层厚厚的毛毯,贴心的围好每一个角才站起身来,微笑着说:“你饿了吧,我去给你煮吃的,恩,想吃什么呢?”
苏安偏过头想了下,说道:“恩起司土司三明治?恩,还是双皮奶加蛋挞吧,恩?那我去做了哦,等等啊。”说完在他额头轻轻一吻,转身离开了。
“你太太对你真好呢。”身后的男人一边说一边将坏掉的窗子拆卸下来。
尔炀回过头看着那个男人,皮肤黝黑,棱角分明,一眼就看出是当地的居民。虽然憨憨傻傻的笑着,却是难得的干净朴实。
男人看到尔炀在自己脸上逡巡,不免有些害羞,转过脸傻傻的一笑,在短短的头发上摸了俩下。
“呵呵,其实我们这的人都特羡慕你,你太太又漂亮,人又好,尤其是对你的照顾和爱护,让我们看来特眼红,那个,其实我么没别的意思,你看你腿脚不方便,她一个人忙紧忙出对你照顾的无微不至的,这个,呵呵,所以啊,有这样的妻子真好。”男人露出自己洁白的牙齿,转过身继续修窗子。
尔炀看着那个忙碌中的男子,细细咀嚼着他的话,然后自嘲的笑了一下,是啊,苏安是将自己照顾的很好,事无大小都是小心谨慎的。可是,将自己禁锢在这的人不也就是她么?那个用药物限制了自己的行动,用柔情一点点束缚着自己的苏安。
是啊,她,确实让他动容了,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不能无视她对自己的影响了。无论是情绪还是情感。可是……
“在想什么呢?饿了吧,可以吃早饭了哦。等等啊。”苏安将食盘端到尔炀的面前铺好餐具,回头对修好窗子在一边收拾工具的男人说,“海生,一起吃早饭吧,过会儿在收拾吧。”
“不了,你们吃吧,我回去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一起吃吧,我做了好多呢。”
“真不用了,娟子还在家等我呢,你们慢吃啊,我先走了。”说罢就往外走。走过尔炀身边的时候挥了挥手道:“尔先生,我先走了啊,尔太太,再见。”
“诶,你等等啊,我送送你。”苏安对尔炀笑了一下,向门外走去。尔炀忽然想到有一次苏安曾今嬉笑着说:尔炀,要不以后你跟我姓吧。
“恩?为什么?”
“你想啊,你姓尔,那以后别人岂不是要叫你尔先生,那我岂不就是尔太太,听起来乖别扭的,就和二太太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好多老婆呢,我不喜欢。”
“……”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那时候苏安不像后来那样对自己小心翼翼的,不敢违逆一般的严谨,不再开些温馨的小玩笑,反而总是若有若无的说着刺探的话,开始用一种幽怨而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脆弱而神经质,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她也可以猜测很久很久,久到他都不愿再去安抚她了,她想猜就去猜吧,因为一开始就是抱着那样的目的的不是么,现在又何必多解释呢?随他去好了,总是要离开的,何必多牵扯呢……
隔着门,依稀能听到苏安和那个男人的声音。
“你等等啊,我做了好多蛋挞,你拿回去和娟子一起吃吧。”
“不用了。”
“要的,这么早把你找来帮我们修窗子,真是谢谢了。”
“没什么啦,呵呵,你一个女人也不会弄,你先生……哦,抱歉抱歉。”
“没事,还是很谢谢你啊。”
“不客气啦,以后有什么事在来找我就好了,大家都是邻居么?”
“……”
以后么?尔炀想,为什么听到也许以后呀住在这里也没那么排斥了呢,是什么悄悄在变呢?
“对了,我看你先生似乎不太喜欢说话的样子,是不是不太习惯这里啊,你应该对带他串串门的,刚来那几天还老看你推他去散步呢,可是他似乎都不太理人的啊,你要和他多说说,人要向前看,不能太拘泥于过去了。”
苏安没有在出声,良久恩了一声。
向前看么?他是否深的太过拘泥于某些事了呢?
苏安回到房间,依旧满脸堆着笑意,和他说着这些那些的事情,一边喂他吃早饭,屋外是连绵的风雨,潮湿的海边小屋,淡淡的篝火温馨。那个柔意浅笑的女子和那样深深凝视着她的男人,在狂风暴雨清晨,安静的享受那的来不易的短暂宁和。
用过早餐以后,苏安收拾好餐具,正要端出去,却听到一句几不可闻的低喃。
“其实……我是喜欢你的。”声音低低的再空气中漂泊,来不及捕捉。苏安却好像被雷击中一般呆愣,挪不开一步。放下手中的东西,苏安用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压抑着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灵魂。
握紧的双掌,手中的伤口再次流出鲜血也不知道。只是背对着尔炀,纤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的颤抖。
“哎。”不知是谁叹了一口气,像雾一般笼罩在周围,迷离了眼眶,攥紧的左手被人轻轻的抚开,温热的指尖轻触伤口,刺刺的生疼,却不愿抽离。
“疼么?一定很疼吧,为什么不哭呢,以前,你是最怕疼的,一疼就会哭,总是一个人偷偷的哭,直到我看到了,找到了,你才会赖在我身边哭的惊天动地的,那时我就想,明明那么怕痛,那么难受,何必要忍着呢,直接来找我大声的哭出来不就好了么?哭过,就不会再痛了啊……”
苏安猛的转过身,看着呐呐出声的尔炀,忽然蹲下身子伏在他腿上放声痛哭,双手抱着尔炀的腰,嘞的死紧。尔炀也未做声,只是艰难的抬起手,轻轻拍抚着她的背,一声声的太息着,怅然若失。
夜晚的时候,两人谁也没在说话,苏安为尔炀热了杯牛奶,尔炀哟偶些微的愣神,然后慢慢的喝完。苏安将杯子端出去,回来的时候尔炀说:“累了吧,你也喝杯牛奶吧,好入睡。”
苏安看见桌上的白色液体,呆了一会儿,“你倒的?”
“恩。”
“……好,只要是你给我的,我都喜欢。”
尔炀没有出声,看着苏安端起杯子,看了一眼自己,嘴张了下,却始终没有说什么,看着苏安喝完,拿着杯子出去,尔炀都没有在说一个字。
深夜,尔炀换了苏安几声,没人答应,便撑起身子,透过月光凝视着身边的女子,安静祥和,白色的光晕在脸上打出一段柔软的光晕,没有界限的怅然,溢满整个空间。
尔炀伸出右手想要触及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收了回来。挣扎着下了床,缓步离开了房间,没有一丝留恋,其实只要他回一下头,就能看见那个女子哀怨无助的泪光,没有哭泣,只是无声的流泪,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
直到尔炀离开这所房子,苏安闭上双眼,任泪水滑落,破碎。
良久,窗外的雷声打破了绝望的禁锢,苏安坐起身来,看着窗外波涛汹涌的海面,夜的死寂让那恐惧泛滥成灾。
“尔炀……”苏安低低的唤着,猛的跳下床,连鞋都没穿就跑出了屋子。
屋外是一声高过一声的海浪咆哮,夜色下的海平面像只巨怪,吞噬着一切。
顶着暴风雨苏安跑向马头,无情的雨水打在身上锐锐的生疼,赤着脚奔上木桥,那里唯一的皮筏早已不见踪影,使劲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瞪大双眼注视着海面,似乎有什么正在雨中飘摇,“尔炀,尔炀……你回来,你回来啊……呜呜呜,……你回来啊,危险,尔炀……”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苏安趴在木板上不停的喊着,却只看到那个黑点越来越远。
不行的,风雨越来越大,万一……不可以不可以……
苏安咬着嘴唇,突然纵身一跃跳入海里,拼命的朝着那个黑点游过去。
那只飘摇的小皮筏上正是苏安心心念念想着的尔炀,他仰躺在皮筏上,用手使劲的挽过皮筏上的麻绳,在手上转过几个圈,可是不断打来的巨浪却好几次都差点将皮筏打翻,尔炀深深地感到无力的挫败感,可自己却只能听天由命,原来真的有自己达不到的事啊。风雨中他似乎听到了苏安断断续续的呼声,是出现幻觉了么?还是太勉强了吧,虽然这两天换了苏安的药,可还是没办法使力啊,何况是与天相斗可即使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会被她所扰么?真是无奈的认知啊。
“尔炀……尔……炀。”
又来了,怎么越来越清晰了呢?尔炀费力的抬起身子向后探去,震惊的无法动弹,他看到了什么,那个女人居然在狂风暴雨的夜晚在海中游泳,一次次的被海浪淹没,一次次的挣扎着向前,她……究竟在干什么。
尔炀扭曲着想要看的更清楚,那个字啊海中沉浮的女子,是不要命了么?
突然一个巨浪袭来,毫无准备的尔炀连同皮筏一起被浪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