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伍(修)(1 / 1)
回学校的时候不是没担心过,忐忑不安的摸着小腹,心想,这里,会否有一个和尔炀很像的小生命在跳动呢?
如果有,那自己会怎么样呢?才大一而已,可自己却又忍不住期盼。
如果自己有个宝宝,会和尔炀贴的更紧么,还是,离得更远呢?
就这样矛盾而纠结的胡思乱想着,任何人都看出她的不正常,尔炀却像毫无察觉一般,只是状似无意的问:“你很久没吃红豆糕了,我让惠姨做点吧。”
“……不用了,最近不想吃,不麻烦了。”
“哦。”然后接着去做自己的事,却不小心打翻了桌边的水杯。
尔炀,还是在意的吧。那样仔细的人,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
其实,有一次苏安大姨妈来闹肚子疼,后来吃了尔炀几块红豆糕,却奇迹般的不再闹腾了,后来,每到差不多的时候,就会让惠姨做上好多,一点一点的看苏安吃掉,眼中的宠溺是骗不了人的。
也许并不是那些红豆糕真有什么奇效,只是,纯粹的留恋那些来之不易的宠溺吧。
从尔炀家回来,苏安更沉默了,有些低靡的不安和狂躁。
莫晓冉他们都来看过了,关心了几句,也被自己推柜了,不想去医院,至少在想明白之前,苏安并不想知道确切的答案,也可能是逃避吧。
宿舍的人都去上晚自习了,房间宁静的像冰窟,炎热的夏日,却阴测测的有些寒冷。
“苏安,苏安?”
“恩?”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灯光下的言绿,面带豫色。
“苏安,你还好么?”
“恩,挺好的,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
“没事,真的,你回去上课吧。”
“真的?”
“恩”
“……”
“怎么了?”
“苏安,你……”
“……”
“你是不是……有了?”言绿问的小心翼翼,却还是吓到了苏安,只好努力的挤出笑容。
“怎么会……你……你想多了。”
“苏安,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我是认真的。”
“没有,真的没有。”苏安急躁的辩解,却有些欲盖弥彰的无力。
“苏安,我只是关心你……”
“没有没有没有……”苏安一把推开言绿伸过来来的手,大声吼道:“我说没有,你听不懂么?没有,我说没有!”
“苏安。”言绿看着不停吼叫和挣扎的苏安,一阵心痛。
“勾勒,你走,你走啊,都说了没有了,你还在这干什么?”
“苏安~我只想帮你。”
“帮我还是看我笑话,滚~!”
“你别激动,这样对你……你们不好。”
“我们?我们什么,你开什么玩笑,言绿,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苏……”
“苏什么苏……你TMD听不懂么?我他妈让你滚,滚。”苏安不停的推搡着言绿,试图把她驱逐出境。
“苏安。”言绿只是抚慰着苏安,担心她伤到自己,却并不在意盛怒的苏安已经伤到了她。
“滚!”苏安一个使劲,想要把言绿推出门外。
“他……”言绿一手抓着门框,一手按着苏安,“对你不好对么?”
这几个字是看着苏安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的,却神奇的让苏安平息了下来。
“你懂什么,谁说的,他对我很好,非常好,非常非常……呜呜……”言绿揽过苏安的肩头,挽向自己,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小声的安慰:“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他对我多好你知道么?呜呜……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说什么他也会依着,呜呜……我疼了他就守着,我伤了他就护着,我病了他就陪着……他对我多好,多好,呜呜呜……”
是啊,他对自己多好,如果他对自己不要那么好,那自己就可以轻易的离开了吧,即使还爱着,也可以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的爱着,一直一直爱着,不用像现在这样,无比的贪恋,无比的心疼,无比的煎熬……
尔炀用自己的温情给她划了一个牢,看着她心甘情愿的自我禁锢,然后站在牢外温柔的微笑,看着她煎熬,看着她疼痛。
是啊,多好,多好,
从头到尾只是她一个人的心,甘,情,愿。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的画地为牢,甘之如饴。情之一字……不经历过,又怎么会懂,又怎么会看透。”苏安听着那悠悠传来的低泣,抬头看着那不断地拍抚着自己的背,安慰着自己的女孩。
“言绿……”
“苏安,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些痛,又怎敢来撕开你的伤口,让你坦然,爱情这种伤,只有经过的人才会医,因为伤的痛彻心扉,所以才会记得刻骨铭心,可惜,医者能医他人,却不能自医……所以,苏安,让我帮你医治吧,至少,不要像当时的我那样无助,那样悲凉……”那样凄婉哀伤的言绿,留着泪,说要帮她疗感情的伤,明明那样脆弱的双肩,却故意挺直了脊背,要她坚强。
言绿啊言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你受伤至此啊。
“言绿……”
“恩。”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明明说好了只要看着他,陪着他就开心了,可是我好像越来越不满足了……怎么办,怎么办,这样的自己好陌生,好陌生,我怕他看到这样的我……我怕,我怕他会厌恶,会讨厌……呜呜……怎么办怎么……”
“嘘……没事的,苏安,不要否定自己,不要,如果连你自己都在否定自己,那还会有谁愿意肯定呢?”
“可是……我真的好怕,真的好难过,那样的自己,拼了一切想要爱的自己,多么可怕,多么卑鄙……”
“爱一个人怎么可以说卑鄙呢?爱是需要勇气的,那样伟大的你,怎么可以说卑鄙呢?”言绿轻轻拢起苏安散落的发丝至于耳后。
“苏安,爱一个并不爱自己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气啊,那样毁天灭地的爱恋,那样舍身忘死的执着,那样沧海桑田的固守……”
“言绿,我好痛……这里,这里好痛,你明白么?心……好痛……呜呜……”
“明白的,我明白……尔炀和他有着一样的眼神,虽然神态不一样,心境……却是一样的吧……”
“他?”
“恩,那个,让我一夜长大,一瞬凋零的人。”
“你……爱他么?”
“爱,怎么不爱,和你一样的爱,一样的痛,一样的……求而不得,一样的……心痛致死……”
“他……伤了你?”
“恩……遍体鳞伤,仓惶逃窜,这不……跑这来冒充心里医生了,还不带工资的。”
“呵呵……你真傻。”
“是啊,不傻能让你这么挠么,嘶嘶,真疼。”
“很疼吗?”苏安内疚的牵起绿眼的手,上面一道道的红痕,羞的苏安眼睛直泛红。
“好啦,好啦,又没说让你赔医药费,哭上什么,至于么?”
“真不用赔?”
“你……吝啬鬼。”
“恩……没办法,穷惯了。”
“你还穷?没见过开小奔的穷人。”
“……”
“喂……你上辈子猫投胎的把,这抓痕……啧啧啧……”
“那你就一定是耗子投胎,尽惹猫爪了。”
“切……苏安……其实,你,是不是……”
“不是。”
“哦……”
“不知道。”
“啊。”
“我是真不知道,但……那个没来。”
“你是猪啊……不会验啊。”
“我怕……”
“你……那你还坐地上,快起来,真是的,万一真的怎么办?很伤身的,你个猪头。”
“呜呜呜……好凶哦,你欺负孕妇,我要去妇协告你。”
“切,你不是还没确定呢么,万一是你胀气,告屁啊你。”
“那,那我用未成年人保护法告你。”
“傻X,我比你小好哇,轮也轮不到你哇。”
“你,你,你不是不说脏话的么,怎么今天这么‘粗犷’啊!”
“靠,我喜欢,你管啊,谁让你们平时甩的那么欢,我乐意,有种你告我啊。”
“你……无赖。”
“谢谢。”
“你无耻。”
“承让。”
“下流。”
“彼此彼此。”
“奸诈。”
“不敢不敢。”
……
苏安突然觉得,这个文文气气的说着粗口的女生是真的再关心自己,所以那样的纵容,那样的爱护。
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所以最后接受了言绿的提议,决定明天一起去医院查一查。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一遍遍的想着言绿离开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言绿……如果,你怀孕了,会怎么办?
怀孕了当然就生孩子了啊,能怎么办?
可是,如果孩子的爸爸……恩,不要你们,那你不就是未婚妈妈了么?
未婚妈妈就未婚妈妈呗,既然我会和他发生关系,就说明我爱他,既然我爱他,为说明要惧怕为他生孩子呢?
哪怕他不爱你?
哪怕他不爱我。
……
其实,我想过的,只是,后来没机会了…
…
恩?
孩子没了,
啊。
我的孩子,我,和他的孩子,我想过要一个人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我想,带不走他的爱,带走他的孩子也好……可是,后来孩子没了。
为……为什么?
在我去找他的时候,意外……其实,那时候的我好后悔好后悔,如果自己不那么贪心,也许,孩子还在,现在我就是无敌美丽未婚妈妈一枚啦~呵呵。
言绿……
好了,别乱想,OK?你能,只要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其他的,等他发生了再说好了,恩?
恩
……
是啊,管他爱不爱我呢,我爱他就还要了啊,大不了,做个年轻阿妈,尔炀那么帅,也许还能捞个帅帅的儿子啊,恩,女儿也不错……
第二天一大早,苏安刚收哈好东西要和言绿出门的时候,却开始“血崩”了。
恩,好吧,是亲戚来看她了,当然,一开始两个人谁也没往那方面想,还以为是宝宝出状况了,一路火急火绕的奔赴医院,人家医生眼都没抬一下,就说是正常生理现象。
苏安说,可是日子不对啊
那是你前几天吃了生冷食物,周期紊乱苏安一想,得,还是那天喝了太多的冰啤还有吃了很多的海鲜。
当苏安和言绿走出门口还听见老医生在那嘀咕,现在的孩子,生活真靡乱,周期不正常就以为怀孕了,真是的,早快活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害的两个女孩赤红着脸蒙头就跑,以后宁愿多跑几里路,也不愿来这个医院了。
恩,最终结果当然是虚惊一场。
苏安想,其实有个孩子,也许,也不错。
不免有些自嘲,转身给尔炀打电话说,想吃红豆糕了。
尔炀说,恩,晚点给你送来。
挂了电话,拽起言绿的手说,走,姐请你
吃大餐,庆祝你不用担心被孕妇告了。
言绿讪讪的偷笑,祝贺你,成功的虏获了未成年的胃,SO,我们走,嘿嘿,吃穷你。
另一边,尔炀看着手中的电话,竟有些淡淡的惆怅和一丝的不满,突然然的有些不开心。
该松一口气的不是么,可为什么,会觉得胸口闷闷的呢,是因为刚刚苏安那过于雀跃的语气么?还是别的什么呢?
好奇怪的感觉,好讨厌呢。
他,最讨厌计划以外的一切,最讨厌脱离轨道的事件,最讨厌超出他掌控的情绪。
这样不是最好的么,意料之外的事件,没有过多的影响到事情的发展和他事先设定的计划。
是啊,如果有个突如其来的孩子,会变的很棘手吧。明明应该雀跃的,明明是解决了一个麻烦啊。
可为什么,心口,会这样的不舒服呢。
也许,真的有那样一个孩子。他,也会接受的吧。
顺带的,把苏安放到自己的计划之内。
那,关于未来的计划。
自己的未来,
有她,
其实并没有什么吧。
只要是自己的意愿,
她都会乖乖的接受吧,
毕竟,
她是那样的爱自己,
爱啊!
……
爱,又是什么呢?
……
苏安。
看来,我动摇了呢,
是时候了吧,
是时候,
让一切回归自己的轨道了,
苏安。
苏安的人生,依旧围绕着尔炀在打转,偶尔回家关心一下荣升为阔太太的妈妈,可回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
苏安总觉得,妈妈的快乐正在逐渐流失,她现在甚至不敢看妈妈那双溢满忧愁的带笑的眼睛。
她总认为,也许是自己的贪心,让妈妈替她付出了代价,荣华富贵的代价,肆意爱人的代价,留在尔炀身边的代价。
苏安有时会想起她们单纯美好的过去,小小的公寓,两室一厅的房子,温暖的路灯,餐桌上互相谦让的肉丝,客厅里叽叽喳喳的瓜子和电视。
妈妈偶尔回来学校看她,给她带好些吃的,说一些有的没有的话,告诉她,要是忙的话就别回家了,自己回来看她,然后给她卡,给她钱,很多很多的钱。
其实苏安用不了的,毕竟是在一般家庭长大的孩子,在怎么也是比较节约的。
妈妈却总怕她不够用似地,说不用也存着,别告诉别人就好。存着,总会用到的,以后要有个什么的,也不用急啊。
苏安隐隐觉得妈妈是想告诫她些什么的,仔细想,却也想不到什么,也就不再多问了。
给了,就拿着,拿着就用,用不掉就存起来,总是好的。
就这样,有了妈妈的批准,即使假期,苏安也很少回家,呆的最多的地方,除了寝室就是尔炀的公寓。
在刚开学没多久,尔炀就自己找了个地方搬了出来。在T大和美院中间地段,有很多学生在这租房子,只是人家大多是合租,尔炀却只有一个人。
问他为什么,他只说,怕吵,要是和别人一起的话,何必要搬出来。
苏安想想,也是,于是三天两头往这跑。
偶尔留下来看个电视玩个游戏什么的,只是,再也没有做出过什么别的事,两人都心照不宣,没有人再提以前的事,也没有人跨越过雷池一步。
尔炀特意给苏安留了个房间,没有太多的摆设,却处处留着苏安的影子。
尔炀也不再避忌接吻,偶尔会主动给苏安一个晚安吻,苏安也很投入的接受,只是每每都浅尝辄止。
当然,尔炀的公寓,苏安并不是唯一的客人,黎瑄和“钉耙”吵完架,总会跑到尔炀的公寓来,尔炀纵容的任她发酒疯,砸东西,再一点点的收拾,怕伤到黎瑄。
苏安也会乖巧的离开,一如多年前,那样安静泰然。
她会静默的看黎瑄摔碎自己千辛万苦买回来的水晶灯,然后自发自动的收好,直到不小心割破了手指,也会镇定的将碎片扔掉,拿起背包,小声的说,那我先走了,然后轻轻的关上门,房里的人,温柔的搂着黎瑄,甚至没有眨一下眼。
偶尔会在那间房里看到熟睡的黎瑄,苏安就会想,原来,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房间,也是黎瑄的。
后来,苏安就不再愿意睡那个房间了,哪怕自己很困了,不愿回宿舍,就开着电视,蜷缩在沙发上,佝偻着身子。
尔炀总会在她睡着后,叹息着抱起苏安,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床上,将手放在苏安的背后,看着她无声无息的靠近自己,微笑着搂紧,一睡到天明。
每当苏安从尔炀怀中醒来,她都会迎着阳光,细细的勾画着尔炀的每一丝表情,描绘着他每一个棱角。
然后告诉自己,这里没有她的味道,真好。
一个无云的下午,苏安提着做饭要用的菜,坐在楼梯口等着尔炀,却看到黎瑄慢慢走过来,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不忘回头
对苏安说
“怎么还在外面啊,进来啊。”
“……”
“今天晚上吃什么?恩,算了,反正我马上要出去。”
那一刻,苏安感到无比讽刺,仿佛黎瑄才是尔炀的女朋友,这里的女主人,而她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一个为他们准晚饭的保姆而已。
苏安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能那么镇定的看着黎瑄离开,然后收拾屋子,煮饭洗菜。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傻子,不然,怎么可以心痛成这样,依然死死守着不愿放手呢?
傻,真的好傻,傻透了……
可是傻子一样的苏安,却清晰地记得尔炀的口味,记得在煮饭的时候要放多少水,在炒菜的时候要放多少盐,然后关上煤气,关上门,离开。
晚上,苏安接到尔炀的电话,一成不变的关照,音调回转的晚安。
苏安微笑着挂了电话,搓了搓笑到僵硬的脸颊,看书复习,洗漱上床,闭眼睡觉。
很久没有再见尔炀,每晚一个公式化的电话,尔炀不问,苏安也不说,一直来到年末。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2002年的第一场雪走红了一个刀郎,那个在电波里疯狂嘶吼的男人,她却依旧喜欢谢霆锋那带些癫狂和迷离的嗓音,那一年的《世纪预言》和《玉蝴蝶》使那个张狂的少年一举获得了当时在法国举办的全球音乐盛典《The 2002 World Music Awards》的“全球最高销量亚洲歌手奖”。
那一时的风华极尽,像极了她无望的爱情,璀璨夺目,垂死挣扎,湮没无踪。
在那个白色恐惧笼罩的时光,人们是压抑的,狂躁的,不敢与人接触,不敢与人交谈。
淡漠,无情,恐慌,深深的植根于每个人心中。
“这究竟是怎么了?”
“唷,你还没听说啊,工业那张玲玲知道啵?”
“恩?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居然不知道?天哪,听说她是疑似病例。”
“真的假的啊?”
“这还有假啊,哝,这不是要封校了么?”
“啊,真的啊,讨厌,人家还要和男朋友约会呢。”
“得了吧你,现在还是哦弥陀佛保用她没病,不然……啧啧……”
“哎呀哎呀,以后离他们班的人远点,避免接触啊,天哪,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就是就是……”
赵玲玲?
疑似病例?
封校?
避免接触?接触?
苏安突然觉得有些头重脚轻,就好像一下子突然被人扔到了北极一样寒冷。
当那扇带着铁锈的大门无情的关上的时候,她多想扑过去与那些白色的幽灵扭打,然后逃离这个让人恐惧的牢笼。
她多想哭喊着叫着尔炀的名字,告诉他她的惧怕,她的彷徨。
她多想再看一眼尔炀那淡漠的唇线,在听一声那低迷的声线喊自己“苏苏”。
可是,最终,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呆呆的看着那铁门诶无情的关上,周围迅速暴涨的消毒水的气味,刺鼻的令人窒息。
摇摇摆摆的走到画室,走廊里那些惨白惨白的瓷砖,冰冷的瘆人。
努力控制好自己的呼吸,架好画板,却止不住手脚颤栗。
整个世界只剩下凄厉的白,还有自己浓重的呼吸,一次次的吞吐着冷空气,肺痛的
仿佛要炸开一般。
飞速划过的笔痕,像节痴狂的乐章,音符跳动不安,呼应那焦躁不定的心。
在这个敏感的特殊时期,本来就没有什么人的画室,现在更是萧条的像个冰窟。
“你像财物要守秘密你就藏在我心
用甚么双手双脚找你新生
以后闲人就勿近以后宁愿你不是人
给你精细的血管给你精美的五官
偏要给你给你一颗心跃动
给你一柄□□给你一发子弹
不等于要放进谁的胸
给你一对手偏要给你拥呀拥
所以抵你抵你歇斯底里誓要人人乐用
有用无用你懂不懂”
高扬的铃声一遍遍想起,回荡在空荡荡的画室中,却有种别样的心安。闪闪的蓝光在昏黄的光晕中异常温暖,小心翼翼的拿过手机,看着上面忽明忽暗的“尔炀”,愣愣出神。
电话响了近十分钟,苏安依旧毫无反应。没有了音乐的画室显得那样空旷寂静。
不多或,同样的乐章再次响起。尔炀就是这样一个人,坚持要做的事,从来都不会更改,不是不懂变通,只是固执的可怕。
“喂”
“苏苏?刚刚怎么没接电话?”
“……”
“没事吧?”
“没……”断断续续的回答,小心翼翼。
“真的?”
“恩。”
“苏苏~晚~安。”带着特有的音调,一如既往的晚安。
“……”苏安没有出声,也没有挂掉电话,只是使劲攥紧手中的电话,看着眼前的画板,呆呆发神。
出乎寻常的额,尔炀也没有挂电话,他不知道心中骤然涌起的不安时什么,只是觉得,现在的苏苏需要他,哪怕只是沉默。
也是需要的。
“苏苏,你在哪?”
“画室。”
“哦。”
“……”信号灯上不停跳动的红色让人心颤,“快没电了。”
“恩……呼呼……”依旧平淡的语调,没有意思波动,只是突然地呼吸声变大了,直到电池量低的提示声一次次响起,两个人在野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彼此的呼吸,直到自动关机。
苏安依旧不为所动的保持那个姿势,很久才放下来,拿起铅笔,轻轻的勾勒,一滴一滴,莫名的水滴溅到了纸上,晕出一朵朵奇异的水纹。
苏安试图用手拭去,却怎么抹也抹不开,反而越聚越多,到最后连眼眶都模糊了。
“呜呜……”苏安最终放弃了,蜷缩在高大的四角椅内,使劲抱着自己的双臂,努力的抑制住自己的呜咽,久久不能自已。
当尔炀用力的撞开大门,看到的就是那样的苏安,瑟瑟发抖的身体,不停耸动的肩膀,还有隐隐传来的抽泣声。
顾不得撞得发抖的手臂,只是缓慢的接近苏安。看着她硬咧咧的使劲捏自己的手臂,好像那不是长在她身上似地,不要命的往死里掐。
尔炀习惯性的握紧她的手。
“别搅了,会疼。”
“……”
苏安抬起头,看到微笑着的尔炀,满脸的惊疑。
“你……”
“看,都搅红了吧,怎么总改不掉这习惯呢?”尔炀抬起苏安的手,轻轻吹着气,灯光下,尔炀凌乱的发有些肆意张狂的美,看的出来刚刚经过剧烈运动,冻得发白的双唇,紊乱不安的呼吸。还有那轻轻蹙起的眉上,挂着尚未融化的雪花。
“你……你怎么来了?”
“我?”对啊,他为什么来啊。
“你没和我说晚安啊。”
“啊?”被尔炀唬得一愣愣的苏安定定的看着他,直到尔炀把自己拥入怀中,柔软棉甜。只那一瞬间,即使天塌地陷,也心甘情愿。
“你忘记和我倒晚安了啊,你没说,我只好自己来听你说啊。”
“恩……那,那晚安……”
“……傻瓜。”
“什么。”
“没。”习惯性的揉了揉苏安头顶的发,又再次小心的把那个小小的旋理好,乐此不彼。
“不……不要,走,你走。”苏安突然慌张的站起来,用力的推开尔炀,一手捂着自己的脸,一手拼命地挥动着。
“苏苏,你怎么了?苏苏。”尔炀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苏安。
她从来都不会推开自己,更不会这样急切的赶自己走。
“走啊,尔炀你快走……呜……离开,快离开……呜……”退无可退的墙角,冰冷的封杀了去路。
“苏苏……你是怕隔离么?”
“你……你知道了……”
“恩,外面的门封了,我是爬墙进来的。”
“你……”苏安看着步步紧逼的尔炀,突然就失去了思考能力,“你知道你还来?”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那个处事淡漠,矩行规步的尔炀么?翻墙,天哪,他,他怎么做的出来,她只想拼命地出去,他却义无反顾的闯了进来。
“恩,来和你说晚安啊。”
“你,你……” 怎么搞了半天又绕回来了?
“乖,苏苏,别怕,有我呢。”尔炀拖着苏乐,试图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苏安一把挣脱开,尖声叫道:“你别碰我,你离我远点,不要过来,不要,呜……我不要害你,不要。”
“苏苏。”尔炀倜然杨高了声音,再次握住了苏安,苏安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加疯狂的推搡尔炀。
“不要,……呜呜呜……尔炀,不要碰我……呜呜……会死的,真的会死的……不要,不要……我不要你死……呜呜呜……我宁愿自己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要你有事……呜呜呜……尔炀,你放开我……呜呜……会死的,真的会死的……”苏安一边极力想要挣脱尔炀,一边还不忘拉高衣领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她现在恨不得自己最好连呼吸都能立刻停止,这样的苏安让尔炀胸口揪揪的发疼。
“苏苏!”尔炀历吼一声,猛的一使力,拉开的苏安的手。
苏安是完全被吼傻了,从没见斯文淡然的尔炀吼过谁,一下子懵住了。
唇上淡淡的橘子味带着一股温润的风,肆意的侵袭着。苏安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那张放大的脸,意识忘了挣扎,任由尔炀亲吻自己。
“好了,现在没事了。”尔炀微眯着双眼,云淡风轻。
没事?这叫没事,有事,绝对有事,还是很大的事,很严重的事。
“你,你疯啦……是SARS,SARS啊,会传染的,会死的。”苏安现在好懊悔,她不该接那个电话的,不该有再见尔炀这样的念头的,也许甚至不该和他交往,这样,尔炀就不会面对危险了。
“嘘!听话,没事的,我在这里啊,我在你身边,不怕啊,乖。”贴着苏安的耳朵,尔炀轻声安慰道。
“苏苏乖,不怕,有我在身边呢,来,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我……张玲玲,被,被带走了,说,说是疑似病例,……我,我……”
“张玲玲?你同学?”
“不是。”苏安摇了摇头,止不住的打颤“几天前吃饭的时候,我,我和她拿错了勺子……我,我用了她吃过的勺子……呜呜呜……我,我们换了勺子……呜呜……”
尔炀的心咯噔了一下,将苏安搂得更紧了。
“没事的,那不是好多天前了么,况且,她不是疑似么,没事的。”
“不是的,会的,会的,这几天我感冒了,我以为就是流感而已,可是今天突然感到有些胸闷,呜呜呜……怎么办,怎么办……呜呜……我会死的……呜呜……”
“不会的,乖,苏苏,苏苏,听话。”
“尔炀,尔炀……呜呜……怎么办……呜呜……”
“苏苏,不怕,有我陪着呢。”
苏安茫然的看着尔炀,琉璃般的眼睛里闪着夺目的光,那一刻的苏安是幸福的,她
突然觉得,即使现在幸福的立刻死掉,到也没什么遗憾的了,可是……
“不,……不要,尔炀,我不要你……出事,不要……”是的,她一点也不想尔炀出事,那么温柔的尔炀,那么优秀的尔炀,她怎么舍得让他遇到这样的危险,即使那个字,她都不愿与尔炀的名字一起说起。
“没事的,苏苏,相信我,恩~我们都会没事的,我保证。”
“那……如果真的……”
“嘘。”尔炀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苏安粉色的唇上,温柔却强硬的把她圈在怀中。
“如果真的有事,我也陪着你,绝不让你一个人。”
是啊,如果苏安真的有事,那就陪着她吧,这样也没什么,真的,这样真的挺好。
尔炀是真的这么想过,毕竟,那样纤弱无助的苏安,要是没有自己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哎……
尔炀忽然看到灯光下那幅像镀了层金般的画卷,淡淡的笔痕,随意的曲线,却将那样温良闲逸的氛围勾勒的分毫不差。
他从不真知道,原来自己在苏安心中是那副模样。
而究竟,要将一个人放在心里多深,才能在自己最最惶恐不安的时候,依然能将对方那样漫不经心的表情刻画的如此淋漓尽致呢?
画纸上的他,是如此的安逸悠远,无欲无求,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卷面上有着深深浅浅的水痕,那是苏安的眼泪吧,凹凸不平的印记,仿佛画中人正酣眠雨中,也正是这些眼泪,才让那样的自己带了些亲近的气息。
苏安……
之后很久,他们都没在说话,只是努力的将彼此拥的更紧,紧的仿佛要将彼此融入自己的身体一样。
那晚,是他们的心贴的最近的时候,却也是最后一次的延守相慰。
苏安一直在想,要是能和尔炀这样一起,即使是真的死了,也是快乐的。
尔炀却觉得,要是真和苏安就这样死了,那样也不错。
此夜繁华落尽,再回首竟是无力相望。
第二天,当人们打开画室的大门的时候,他们两依旧那样无声无息的拥抱着,来人被狠狠吓了一跳,本来苏安以为这事会很麻烦的,毕竟,这么危险的时候,谁都担不起这样的责任,可谁想到,尔炀轻而易举的就把事给解决了,后来苏安才想明白,是啊,尔炀是谁啊,那么大的后台在那撑着,谁不得卖他家面子,再者,尔炀自己也是有这样的实力的。
是啊,一向运筹帷幄的尔炀也有些犯傻了,突然想到自己就那样不管不顾的一路狂奔而来,就然没有开车来,也没有打车,只是想着苏苏,苏苏,就疯了一样的跑来了,然后翻了这辈子也没翻过的围墙,说了从来没有说过的话。那样的没有计划,没有顾虑后果。
不像他,一点都不像他。
不,不应该这样的,是的,有错误就要马上纠正,计划遇到障碍就要努力剔除问题的纠结。
是的,应该纠正的。
那些错误。
可是,心,为什么会有些刺刺的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