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叁(修)(1 / 1)
傍晚的时候,苏安满心期待却又诚惶诚恐。整个下午人都像丢了魂似地,总怕下一秒就有人跳出来指着她大笑。
“哈,苏安,得了吧你,就你那样人家尔炀能看上你?别做梦了你。”
然后就会有好多好多人跑出来嘲弄她,讥笑她。
她一直怯怯的打望着那个高大笔直的背影,然后不断地做着思想斗争。
放学的铃声最后还是打响了,磨磨蹭蹭的收拾着东西,企图拖延最后的刑期,班级的人稀稀落落的也走的差不多了,苏安却只是一个劲的磨蹭。
黎瑄下午第三节课就翘了,和那个挂满钉子的“钉耙”噗的一下呼啸了。
“好了么?”
“啊?”
世界一下清静了,自己就像在真空袋中一样窒息。
教室所剩无几的同学都诧愕的看着他们。始做怂恿者却一脸理所应当的淡漠,随意勾起的弧度抓挠着每个人甜腻的疑惑。
“没好么?没关系,你慢慢收拾。”说完安之若素的在她前面的位子坐下,一副你慢慢来我不及的表情。苏安是真的被撼到了,对没错,是震撼的撼。
她悄悄捂上自己脆弱的小心脏,随意的收拾了一下,拎起书包就想往外冲。
当然,她确实这么做了,可是当她撞上前面那堵人墙的时候,她就完全蒙掉了。
傻傻的任尔炀接过自己的书包,放在肩头。
傻傻的看他一手牵起自己,一手揉着自己的小脑袋,软言细语的安慰着。
傻傻的想,刚刚那一下,真疼,不过,值。
一路上两人都没什么交谈,尔炀是一向都沉默寡言,苏安却是震惊差点连走路用脚还是手都快忘了。最后的最后,苏安终于“七手八脚”的回到了自己的家门外。很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这么开口。
“到了?”
“恩。”
“那进去吧。”
“恩。”脚尖在地上画着不规律的圆圈,踌躇着,始终没有动。
“有事。”
“没。”
“那快进去吧,外面风大。”
“恩……那个,我,……我送,送你吧。”
“恩?”送送他?不是自己把她送回来吗?尔炀在脑海里盘算了一下两个人之间送来送去的问题,冷不丁一个激灵,他觉得一晚上把时间用来护送对方的想法真的不是太明智的举措。
“我……我是说……”苏安很久才醒悟过来自己的这个说法真的有够愚蠢的,也许她其实只是单纯的害怕,怕过了今晚才发现,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好梦一段,醒来依旧天涯各半。
“你上去吧,看你亮了灯我在走。乖——”
苏安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衣角搅得紧紧地。连手指红了都没发现。
“去吧。”尔炀的手轻轻抚开苏安越搅越紧的手指,“别搅了,会疼”就这么一句,苏安感动的差点哭出来。苏安想,完了完了,就这么一句关怀,别说十年份的药丸啊,现在就是让她吞一辈子的黄连她也乐意啊,咳咳,扯远了,总之,小苏安晕陶陶的回家了,坐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立马冲到房间亮起了灯,然后狂奔阳台。
尔炀居然还在楼下,看到她站在阳台上,浅浅笑了下,挥着手让苏安回屋去,直到苏安暗了灯光,才转身离开。
尔炀不知道,苏安在关灯后,默默地贴在窗棂上,看着自己离开的背影,泪流满面。
从那以后,尔炀每天都送苏安回家,为苏安带着一袋牛奶和两个鸡蛋的早餐,为她张罗着富含营养却千篇一律的午餐。
苏安享受着以前黎瑄享受的一切待遇,虽然平淡,却足够苏安满心欢喜到感激涕零。
她一直记得他们交往的第二天,尔炀和她一前一后踏进教室,那些带着不可思议的或鄙视或好奇的眼神,更多的是惊讶,惊讶于这个平凡到甚至有些庸俗的苏安是怎么和像童话一般存在的尔炀有所交集的。
别说他们,就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每每看到那个淡漠似水的男孩对自己露出如烟般轻渺的微笑时,总会一怵怵的心疼,没来由的搅动手指,尔炀总会像那晚一样,抚动自己的手指,轻声说“别搅了,会疼”到最后连自己都搞不清,究竟是下意识的动作,还是无意识间想要听那一句腻死在心间的关怀。
黎瑄依旧每天和“钉耙”呼啸来呼啸去的,乐此不彼。对于同学之间的传言只是微微挑眉,用一种近乎无视的眼神逡巡着苏安。然后又再次沉溺于那些刺激的新鲜事物。
尔炀就更显的波澜不惊了,对于周遭一切传言,他都恍若未闻,依旧故我的做着他所计划的一切。当然,其实对于这个出尘的就像活在一个人的世界的尔炀而言,也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去关注的,一切之于他没有任何改变,每天的早餐总会被人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吃掉,每天的午餐总有人和自己一起分享,每天放学总是尽责的把人送回家,除了晚上的线路有所改变,其他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是的,没有。
在这样的年纪,爱情总是躁动不安的,流言更是必不可少的。
不知道是听到第几个人在背后一脸不快的说自己配不上尔炀了,反正苏安也已经渐渐把这种酸味甚重的话转化为二氧化碳了。
说自己死皮赖脸见缝就钻的有,说尔炀自暴自弃报复黎瑄的有,说黎瑄受苏安挑拨离间黯然离开的有……
总之,当流言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苏安无疑是委屈的,伤心地,却也是坚强的。
至少,她没有逃跑或躲避,只是越来越离不开尔炀,越来越喜欢尔炀,每当难过的时候,只要想
到尔炀那淡淡微笑的脸,就像重新活过来一样,可自卑的种子却也在悄悄萌芽,现在的她,甚至不敢看到黎瑄,哪怕只是一个侧面,也会让自己自形残悔到面目全非,黎瑄之于苏安,就像一个禁咒,一道闪闪发光的枷锁,禁锢着她,灼烧着她。
有人说,时间是个磨合器,无论是什么,只要经过时间的打磨,一切都会变的平凡而不再具有意义。
然而,时间的流逝,对于苏安来说,是半冰半火的兼和,贪恋着尔炀的微笑与淡然,又惧怕着黎瑄的闪耀和光环。
渐渐地,苏安学着打扮,学着聪明,学着可以和尔炀稍稍相配。
她试着穿上那些光鲜亮丽的衣服,试着将自己装点的漂漂亮亮,也试着远离尔炀生活中那些关于黎瑄的点点滴滴。
相反的,尔炀并没有改变什么,相较于黎瑄时不时的要求和从不间断的烂摊子,苏安似乎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什么,没有争吵,没有分歧。他们的相处总是那么的和谐。到也不是谁迁就谁,而是他们的意见总是很一致,就像上天创造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给予了同一个灵魂。
他们都是安静的人,有着睿智的想法,做着简单的选择。
倒是苏安,每每细心打扮,小心言谈,换来的,却是尔炀的无差别对待,好像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难以引起他人的注意,又或者,只是有些人,有些心,毫不在意。
他们的第一次牵手是在苏安家门口前面的那个转角,那晚的风很冷,夹杂着刺骨的寒意。
苏安穿着短短的小棉袄和毛毛的裤裤,不是她从前的风格。带着些青春的俏皮。出门的时候,苏安一遍又一遍的照着镜子,满心期待尔炀可以看到自己的改变,可是,尔炀一如既往的平淡,又或许,该称之为——冷淡。虽然有被小小的打击到,但还是很快的振作了。
直到出了教室门口,苏安才想起来,早上出门的时候,将手套忘在了梳妆台上。
苏安一边不停的搓着自己的手,一边念叨着自己的木鱼脑袋。以至于走到转角的时候差点走错道。
尔炀将她轻轻的拽了回来:“冷了?”温暖的大手包裹着她冰冷的手掌,慢慢收紧,直到捂热后,也一直没放开。
“走吧。”
“啊。”
“回家啊,我牵着你,不然你又要走错了。”
“哦。”苏安涨红着脸,偷偷查看尔炀的表情,可尔炀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过那一百零一号表情。
路很短,苏安每一步都走得那么小心翼翼,好想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能长到天长地久。
“到了。”
“啊……哦。”内心有些小小的怅惋。
“回去吧,我看着。”
“恩。”苏安点点头,挥手再见,转身离开。
这是他们之间的习惯,尔炀总会等苏安上楼去,打开灯,关上灯,一如既往的流程,总是15分钟的时间,再过5秒,尔炀就会转身离开,很有规律。
而苏安也会很有规律的上楼,冲到阳台,微笑着和尔炀再次挥手,进屋,躲在窗后,悄悄地看着尔炀,不会太久,通常15分钟,久了,她怕尔炀累到,最后关灯,光明正大趴在窗上,在黑暗的掩护下,暗数五秒,目送尔炀离开,最后消失不见。
他们第一次拥抱,是在高二那年的年初一,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惊天一般的鞭炮声轰隆隆的震得人耳朵呅呅声直响。苏安开心的看着漫天烟花笑的无比灿烂,那时的尔炀有一瞬间觉得,苏安的笑,是盛着阳光的。
苏安一边拍手一边指着一件又一件新奇的东西要尔炀看这看那的,还时不时的捂着耳朵叫上几声,顺带着吃上一堆小吃。
尔炀轻笑出声,很温柔的捂上苏安的耳朵,下巴架在她肩上:“你吃,我帮你捂着。”
苏安立马跟石化了一般似地,脸腾的一下就全红了。
“我饿了。”
“啊?”
“我饿了。”其实尔炀只是好奇,苏安为什么只是吃些小吃,看看烟花就能笑的那么开心。
“啊……我,我,我马上去……去买……”说完也不管自己耳朵还在人家手上呢,就要走人。
“这不是有么。”尔炀放下捂在苏安耳上的手,搭在她肩上,然后,很自然地将苏安圈进怀里。就着苏安的手,咬了口铁板烧。
恩,味道一般啊,还没有营养,为什么她能吃的那么开心呢?
“你……你……”
“嘘,吃东西”稍稍用了些力,将苏安拥得更紧。
苏安就那样窝在尔炀的怀里,看漫天烟花坠落,摇曳一冬璀璨。
可是尔炀从来没有吻过苏安,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尔炀从没有吻过黎瑄,又或许,在尔炀心中,有些人,吻过了,就不太一样了。
*
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都是很随性的人,尔炀随性的漠视一切,苏安随性的忽略一切。
所以,当高考的巨石轰然落下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太多的惊扰,日子一如平常的悄然而过。
那一年的夏天,必胜客刚刚在这个城市驻脚,在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虽然总要在门口排队等位子,可队伍却从来没短过。
苏安总会拽着尔炀的手说“哎哟,每次只有在排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真的是龙的传人,
“哎,那叫一长啊。”
尔炀说,那去别家吃。
苏安总会皱着眉,犹豫一下,说:“不要,就这家,我不信大家都和我一样饿着肚子没事做。”然后再继续摇摇晃晃的扯着尔炀,等着队伍一点点缩短。
事实证明,像苏安一样饿着肚子没事做的人确实很多,因为每次都要排好长的队才能等到自己。
苏安一进店就会点上一份果茶,一杯杯的倒着喝,然后俏皮的吐吐舌头,小声抱怨:“累死了,真是得,下次看到队伍这么长,打死我也不排队了。”
可下一次,无论队伍多长,苏安还是会拽着尔炀一头扎进去。
周而复始。
尔炀曾今问过她,你不是说打死你都不会来排队的么?
苏安就会窝到尔炀怀里调笑道,这不是没人打我么,嘿嘿,人的劣根性啊,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啊。
尔炀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定定的看着苏安,直到苏安把他拉进店里,才结束了沉默。
是啊,人的劣根性。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也许,有些东西已经偏离轨道了。
应该把错误进行修正的。
毕竟,他的人生,是没有所谓意料之外的。
他,讨厌无法掌控的东西,包括,自己的情绪。
当然,其实尔炀并不知道,苏安对那些一块块的西式烙饼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她只是单纯喜欢排长队时,尔炀将自己小心互在他身边的感觉,喜欢那时不时的关心和对她抱怨时的那种宠溺的表情。
这样,她才能觉得,那样出尘的尔炀其实就在身边。
不远,
只是,
一个拥抱的距离。
记忆中湿淋淋的雨季,带着黏腻的质感,婆娑着岁月的皮肤。
那个大雨磅礴过后的芳草间,阳光有些微涩的清甜。
苏安将头抵在窗边的玻璃上,看着路上行色匆匆的人群。
细碎的光晕铺撒在她的周边,又一刹那的心悸,恍惚间,尔炀以为看到太阳在自己身边开放。温暖,和煦……
“要高考了呢~~,真讨厌。”可爱的嘟起小嘴,喝了一口手中的果茶,“你想考什么学校?”
“T大。”
“哇,名校也,尔大人,您真牛。”
“恩。”
“哎哟……真不谦虚。”
“……”
“你就不好奇,我想考什么?”
“恩~”
“……那啥,尔大人啊,您就不能稍微有点正常人的情绪?比如说,小娘子,你要考什么啊,要不本大爷带你玩个呗,夫唱妇随啊。”
“……”尔炀的手指顿了顿,眼眉有些触跳,“T大,你不行?”
咔蹦——
苏安觉得自己有点下巴脱臼。
“你至于这么打击我么?就不行我幻想一下?一点也不关心人家。”
“……那好吧,你考什么?”
“嘿嘿,我就知道尔大人还是关心偶的撒。真含蓄,嘿嘿、”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嘿嘿,别这样么,我知道你也好奇的撒。其实吧,我想考XX美院、”
“美院?”尔炀想了一下,脑中突然闪过那样一个斜风微倾的午后,柔和的光晕在她的头顶晕染开来,弥漫周身,安静而祥和,纸张上簌簌的笔声,和心跳同一频率滑动。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着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安逸的气质,低垂的眉角,清汤挂面的长发,还有那不断传来的,名叫安心的味道。
那一刻的她,是极美的。
这是尔炀第一次觉得,苏安很美。
苏安很好
真的,
很好。
尔炀喜欢画着画的苏安。
苏安喜欢看自己画画的尔炀。
尔炀想,美院很好,画画的苏安很美。
苏安想,美院很好,看自己画画的尔炀离自己很近。
尔炀并不知道,苏安其实可以考更好的美院,可是,只有这个美院,在T大那个城市,而
只有这个城市,有尔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