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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险象环生（二）
烟雾迷眼，乐容只觉得自己像失聪了一般，她的右大腿被人击中了，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包扎，她感觉原本宽松的裤腿正紧紧地贴着自己，她开始不停的喘气。
左前方还有一个特工没有解决，乐容艰难的伸出木仓，可是她连瞄准的手都在颤抖。
她隐约看到前方那个特工朝自己举起了木仓，她以为自己要倒下去了。
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醒醒，辣梨！你给我醒过来！”乐容被一阵猛烈的摇晃而醒。
她用力睁开双眼，“田早……”
是田早……
她看着田早被烟熏黑的脸庞，她又看向周围，浓烟滚滚，她又被呛得咳了几声。
“辣梨，你听着，如果今天你死在这里，我就和你一起死在这里，你听到了吗！”
乐容咽了咽喉，“我的命……本来就是奶奶给的，现在我要还给她了……”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乐容脸上。
“你去还命？！那你妈妈的命呢！你不为她报仇了吗？那些为抗日而死去的中国同胞们，他们的命呢？！”田早的声音震醒了快要昏睡过去的乐容。
乐容看到田早的那只手臂一侧被烧得血肉模糊，她竟一时忘记了疼痛。
田早扛起她，“我背你出去，你挺着，千万别睡！”
火势已经在整栋记者站蔓延开来，逐渐将褪色的夜空烧得火红发亮。
乐容只感到田早一直将她背出了火海，她听到后面有人追了过来，她看到前方微微发光，好像是谁的汽车开了过来。
如果不是火，她一定不会这样脆弱。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心声……
巴黎咖啡今天傍晚时分便早早的打烊了，客人扫兴的离开了这家别具一番风味的咖啡店。
咖啡店的内厅里，阿诚正替田早烧伤的手上药，明楼皱着眉头正替床上的乐容取出她腿间的子弹。
阿诚拿起身边的纱布，说道：“你们在浓烟中待得太久了，尤其是乐容。”
明楼抹了抹额上冒出的细汗，将镊子伸向了乐容。
阿诚问道：“怎么会被困在浓烟中？”
田早顿了顿，才缓缓回答他：“辣梨她……怕火。”
明楼转过身来，“怕火？”
“是的。那年文夕大火，整个长沙城的夜空都被烧亮了。辣梨和她奶奶被大火困在天心阁，所有人都逃去城外了，根本没人去救她们。后来，是辣梨的爸爸把她从一片废墟中抱了出来。”
田早接过阿诚手中的纱布开始自行包扎，他又继续说道：
“可是，在那场大火中，乐爸爸只救回了她，而她的奶奶却永远的留在了火海里。她说那年她十六岁，还在长郡念中学。”
阿诚有些惊讶，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们都不知道原来乐容怕火。
明楼的双眸颤动了一下，他与阿诚对视了一眼，又低眉看向乐容昏睡的脸庞，他伸手抚了上去，这种失去至亲的痛，他懂得。
阿诚说道：“焦土政策，文夕大火。她知道父亲为了救她而舍弃了奶奶，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
明楼启口，“田早，你怎会知道得这样多？”
田早回答他：“这些都是我以前偷听她和晚晚说话知道的……其实，她从不不主动和我说话。”
就在这时，乐容在昏睡中呢喃了一句，“奶奶……”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瞬间便低了下来。
田早看向她，“其实她一点也不拉利，她只是装得很坚强罢了。”
“拉利？”阿诚问道。
“她的妈妈叫她小拉利，长沙话里是小厉害的意思。她是辣妹子，她喜欢梨花，所以我叫她小辣梨。可是，自从她发现我偷听她和晚晚说话之后，就再也没向晚晚说过她的事了。”田早说道。
明楼抿了抿嘴，“似乎你很了解她。”
田早没有点头，“我想了解她。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向我诉说过她自己，哪怕只是一个感受，一件心事。”
明楼看了一眼阿诚，“你们先下去吧。”
“我想守在这里！”田早说道。
阿诚拉着他，“长官会在这里看着。”
“那长官，请别告诉辣梨你知道她怕火的事，她性子要强……”
他的话音未落，阿诚便将他一同拉出了内厅。
大约过了四个钟头，乐容只觉得脸上一阵凉意，她仿佛听到耳边有人在唤她醒来。
半晌，她才吃力地从昏迷中缓缓睁开眼。
她以为自己还在浓烟中，她慌得转头，看见明楼正在她身旁的书桌上，撑着头，似乎睡着了。
她想下床去倒杯水喝，动了动被褥，腿上一阵疼痛传来，她才想起自己腿伤了。
她这一动，却惊醒了明楼。
明楼睁开眼，看到乐容已经醒了，他终于松了口气。
他没说话，只将书桌上已经倒好放凉的白开水递给乐容。
乐容接过水，抿了一口，又忽然想起什么来，“田早呢？”
明楼叹了口气，“醒来第一句话便问我田早在哪。”
乐容慌忙解释道：“他为了救我受伤了……”
明楼将她的慌张看在眼里，“他没事。”
“那就好。”乐容捧着玻璃杯又喝了一口水。
明楼静静的看着她，“怎么，特高课的弹雨枪林你都不怕，这次在差点火场里跌倒了？”
“我……我是被浓烟呛到了。”乐容小声说道。
明楼知道她自尊心强，便没再捅破她。
二人一阵沉默，她缓缓说道：“其实，那天晚上，奶奶还有气的……”
明楼替她捏好被角，“什么？”
看来，今夜，他有幸能够成为她的倾听者。
“爸爸背不动奶奶了……屋子里全是黑烟，奶奶说她老了，不要管她了，要不然这我们三个人都得死在火里了……”
她断断续续的、带着病态的声音如丝丝细雨般飘进他的耳朵里，明楼突然很庆幸，她能活着走出来。若是她今天葬身火海，恐怕，他会后悔一辈子罢……